山顶校园本部,铅制的密封箱放在中央控制室的桌上,上面贴着来自中国的快递标签。
    这是假期时楚子航和苏晓樯在中国境内从某个猎人网站里的猎人那夺回来的资料——之所以用“夺回来”来形容,是因为这些资料原本就是学院在中国地区的支部收集的各种情报,汇总之后本应由一位执行部的a级专员送往学院本部,但是那位专员却在火车站的一场地震里被穹顶坠落的碎玻璃砸中受了重伤,至今还在住院。
    那位专员受伤之后, 一个猎人从失去意识的他手中拿走了资料,还好心地把他送到了长椅下面避免他继续受到伤害——虽然根据医生从那位专员身上的伤口推测,他应该是被一脚踢到长椅下面的。
    巧合的是,这位专员出事的城市,就是路明非、苏晓樯和楚子航所在的城市。
    因为这份资料的重要性极高,学院紧急联系了作为学生的楚子航和苏晓樯, 又单独联系了作为一级研究员的路明非, 组成了临时小组,由路明非任组长远程指挥, 楚子航和苏晓樯作为执行专员夺回资料。
    虽然出现了路明非这个远程指挥全程不干正事,只在战术频道里调戏楚子航和苏晓樯的插曲,但好在楚子航和苏晓樯都是人中翘楚,哪怕摊上路明非这个指挥,依旧分头行动,双线并行,以最快的速度查清了资料的去向、偷走资料的猎人信息,然后夺回了资料,给它加了几道保险措施后寄回学院。
    现在这份资料正摆在中央控制室的桌子上,施耐德教授、曼斯教授、曼施坦因教授和古德里安教授围着桌子站成一圈。
    “很有你学生的风格。”曼斯教授看着桌子上的铅制密封箱称赞道。
    那上面足足有十二道可以用来确认箱子是否被打开过的保险措施,同时还有一柄锁,一柄用松脂填满了钥匙眼,绝不可能再被打开的锁。
    “只是为了确保安全而已。”施耐德教授从桌子下面拿出液压钳,干脆利落地把锁剪断。
    “等等, 这里为什么会有液压钳?”古德里安教授瞪大眼睛。。
    “这不重要,”施耐德教授把文件从箱子里掏出来,这些文件有厚厚的好几摞, 估计总文字量能达到百万以上,“按流程这些文件接下来应该会被送到校董会那里。”
    “按流程我们不应该看这份文件。”曼施坦因教授不满道。
    他是学院的风纪委员,照理说应该是身先士卒维护并执行学校规章制度的人,但是现在却和一个冷面男一個活宝在这里违规偷看他们没有权限查看的文件,颇有种交警带头飙车还不忘挡上车牌的感觉。
    “执行部什么时候遵守过流程?”施耐德教授一边反问,一边从文件里取出几张。
    “看看吧,很有趣的东西。”施耐德教授把几张文件分别递给其他几位教授。
    “陈墨瞳?”曼斯教授皱眉看着自己手中的文件,上面贴着一张大头贴,照片里诺诺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旁边盖着一个红章,章印红得像血,让曼斯教授不仅累联想起前不久看过的中国恐怖片,那种既喜庆有瘆人的红色。
    他又拿起一张文件,这次上面是另一个黑发黑眸的女生,她和诺诺一样,都是曼斯教授的学生,文件上和诺诺一样有个红章。
    “竹雅?”曼施坦因教授拿着竹雅的资料,这是他的一个学生,上面同样有个红章。
    “这是什么?”曼斯教授看向施耐德教授问道。
    “危险血统,”施耐德教授解释道,“或者说,被校董会判定的,来自于中国地区的学生中疑似存在危险血统的学生,来自其他国家和大洲支部的文件中应该也各自包含着危险血统的名单和资料。”
    曼斯教授皱着眉翻看这些资料,资料中绝大多数都是各种常规报告还有关于某些超自然事件的记述以及和当地屠龙世家之间的有限交流,但其中“危险血统”的学生情报依旧占据了较为明显的一角。
    “真是荒谬!”曼斯教授把手里的文件摔在桌子上,“几乎所有血统是a级的学生都被标注成了危险血统,他们怎么不干脆把我也标记成危险血统?我们连s级的血统都能容下,却要把a级的血统视作潜在的危险分子?那长老会的那些老东西岂不是都该被送去孤岛隔绝监禁?”
    “别激动,”施耐德教授道,“这份危险血统的名单,是另一个计划的配套产物。”
    “另一个计划?你说得不会是……”作为副校长的儿子,曼施坦因教授和副校长的原本一直很僵硬的父子关系最近有所缓和,连带着从副校长那里知道了不少机密情报。
    “对,就是尼伯龙根计划。”施耐德教授点头。
    “混血种补完计划?”曼施坦因教授后半句话脱口而出。
    中控室里一时间陷入寂静。
    “什么是混血种补完计划?”
    “什么是尼伯龙根计划?”
    寂静之后,曼施坦因教授和施耐德教授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
    深夜,芝加哥,凯悦酒店,天际线景观套间内。
    夏弥和楚子航并排躺在床上,路明非睡地铺。
    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上,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路明非透过窗户向外看,月光朦胧,城市起伏的曲线更加朦胧,天际线的剪影是黑色的,天空是深蓝色的,月光把黑与深蓝的分界线晕染成带,有种海市蜃楼般的美感。
    他又转头,床上夏弥和楚子航安静地睡着,同样是仰面朝天,同样是双腿紧并,同样是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安详地仿佛两具冥婚合葬的尸体。
    说实在的,要不是这两个人胸口还在起伏,脸上还有血色,路明非真就当他们俩是哪里的被封建礼教拆散的痴男怨女,秉着“生不能同寝,死亦要同穴”的浪漫爱情理念把自己合葬了。路明非觉得现在他要是吹首梁祝,这俩人说不定就能当着他的面表演一个化蝶飞。
    今夜月朗星稀,冷色的月光照在夏弥和楚子航脸上,连睫毛都根根分明。
    平躺在床上,夏弥和楚子航都保持着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的姿势,手肘和手肘若即若离地碰在一起,夏弥长发散开,让她看起来像是躺在漆黑的绸缎上,和冷玉般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师妹啊师妹,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我都把床让给你们两个了,你倒是抱上去啊!萌妹子睡觉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四处找抱枕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不对!这分明就是萌点本身啊!
    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房间里其实有某种东西,或者说生物妨碍着夏弥把楚师兄当成抱枕。
    就在路明非觉得夏弥不争气的同时,夏弥缓缓把头转向路明非,仿佛惊悚片中的女鬼一般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没有瞳人的眼白,直勾勾地盯着路明非,在月光下尤为瘆人。
    路明非冷笑一下。
    掏手机、开相机、抓拍、保存、上传云端,一气呵成!
    夏弥的眼睛恢复正常,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路明非得意一笑。
    夏弥和路明非对视了几秒,叹了口气,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无声地对着路明非做了个口型。
    “走。”
    路明非愣了一下,夏弥已经从床上跃起,像一片轻盈的树叶般飘飘悠悠地落地,赤脚落在地板上,月光下长发摇晃,亭亭玉立,床上的楚子航丝毫没有被惊醒的迹象。
    不愧是掌控着力之权能的大地与山之王,即便只分到了非常少的权与力,夏弥这一手精妙的力量操控也令路明非自愧不如。
    路明非从地铺上爬起来,向着夏弥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谷偕
    夏弥踮着脚走到床边穿上拖鞋,指了一下门,意思是出去说。
    路明非一脸茫然,也穿上拖鞋,跟着夏弥走出酒店的房间。
    “师妹你这是干嘛?”穿着拖鞋踩在走廊的地毯上,路明非一脸不解地问向夏弥。
    “走,去天台。”夏弥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路明非:???
    ……
    凯悦酒店天台。
    照理说这种大酒店的天台虽然经常会搞各种派对,但是派对之外的时间是不会让客人随便上来的,毕竟这大厦有几十层高,万一哪个客人失足跌下去肯定是活不了了,会对酒店的声誉造成非常严重的打击。
    但是对路明非和夏弥来说,天台基本上是等于不设防的。
    天台中央是一个大号的泳池,围着泳池摆满了派对用的桌椅和遮阳伞,可以想象白天的时候这里一定非常热闹,但深夜只有一男一女安静地穿行在酒桌和躺椅之间。
    清冷的月光在泳池水面反射,水面被微风吹起波澜,月光细碎地打在路明非和夏弥脸上。
    “师妹,我怎么觉得这剧情有点不对呢?”路明非虚着眼跟在夏弥身后。
    夜深人静,他跟夏弥把楚师兄仍在房间里,然后两个人偷偷跑来天台,这剧情发展可不对劲啊……
    “我知道奥丁为什么要给自己混入人类血统了。”夏弥认真道。
    “啊?”路明非一时间没反映过来。
    你大半夜不睡觉,把我叫出来吹冷风晒月亮,就为了说这事?
    路明非很想诚恳地这么问夏弥一句,但是夏弥已经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而且表情愈发严肃。
    “你白天的时候不是提到了混血种的贤者姿态么?这应该是混血种里只有极少数高层知道的秘密吧?”夏弥问道。
    “嗯,没错,怎么了?”
    “按照你对贤者姿态的形容,这个状态下混血种能够让自己的精神暂时升华到可以与龙媲美的程度,但这种壮大精神的方法所依靠的绝不是龙的力量,因为龙和所谓的理性几乎是完全绝缘的,”夏弥推测道,“因此,让混血种的精神极大幅度壮大的来源,应该是他们血统中的人类部分。”
    “而在龙族中,并没有任何与此有关的记载,我在混血种的社会中搜集过许多资料,但如果不是你告诉了我这一点,我也不知道混血种还有贤者姿态这一回事……”
    “等等,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你要是不知道的,那我岂不是成了把重要情报泄露给龙王的人奸?”路明非瞪眼。
    “人奸你好。”夏弥点头。
    “靠!”
    “你慢慢靠,我继续说,”夏弥道,“因为龙此前完全不知道有关贤者姿态的事情,所有换句话说,人类血统中的潜力我们此前并不了解,因此人类的血统在我们看来自然也就一无是处,自然也就觉得奥丁为自己换上人类血统的行为难以理解。”
    “但实际上奥丁可能是在你们之前就已经发现了,人类的血统拥有龙之外的精神力量,而他为了追求这种额外的力量,不惜换掉了自己的血统?”路明非猜测道。
    “不止,”夏弥摇头,“如果你对龙的历史有一点了解,就该知道所有龙的来源都是我们的父亲,黑王尼德霍格,他依着自己的权柄创造了君主和初代种,君主和初代种们又分裂或孕育出了更下级的龙,父亲就是龙族力量的源泉,所有龙的力量都来自于祂。”
    “所以永远也不可能有龙超越他?”路明非听出了夏弥的言外之意。
    “没错,所有龙身上都只有祂的一部分权柄,自然无法反抗祂,就算有龙可以像奥丁一样通过吞噬同类获得更多的权柄,最终也不可能比祂更强,甚至不可能和祂持平,因为祂并没有将所有权柄彻底赐下,祂一直都还保留着至少一种权柄,一种只属于祂的权柄。”
    “哦?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是什么?”路明非好奇。
    “雷电。”夏弥吐出一个让路明非有些意外的词,“混血种把世界的基本构成分为地水火风,并为了雷电究竟属于火还是风争论不休,但实际上雷电是完全独立于四元素权柄的特殊权柄,这个权柄未曾被赐下给任何龙,四大元素都有对应的究极言灵,比如火系言灵的究极言灵是烛龙,水系言灵的究极是归墟,但你听说过雷电有究极言灵么?”
    “虽然见过雷电的言灵,但是我还真没见过混血种历史上有关于雷电的终极言灵的记载,很多学者都认为这是因为这个元素的层次要比四大元素更低。”路明非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很清楚,雷的层次绝对不会低于任何一种元素,尤其是在修士界,雷霆的地位一向无比超然。
    “因为究极言灵的释放需要相应权柄的支撑,”夏弥解释道,“雷电的权柄只在父亲那里,而这个权柄的终极言灵,是用来有朝一日审判君主的叛乱的,它克制着君主们的所有权柄,青铜与火,青铜是拦不住雷电的,大地与山,我和芬里厄对力量的操控再精巧,也影响不到作为无形之物的雷电,天空与风,固然速度再快,难道还能比电光更快吗?海洋与水就更不用说了。”
    夏弥摊手。
    “所以理论上就算有那么一条龙,他真的集齐了黑王下放的所有权柄,他也不可能反抗黑王,因为黑王还保留着对龙的究极克制手段。”路明非表示自己明白了,“用龙的力量,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战胜黑王的。”
    “所以奥丁应该是发现了人类血统中的潜力,希望借此获得龙之外的,连父亲都不曾拥有的力量,借此在祂归来后与之对抗,甚至超越、取代祂。”
    月光凄冷,微风吹拂,夏弥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她突然有些心虚和不自信——如果奥丁的目标真的如她猜测一般宏伟,那他现在走到哪一步了?他的力量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他掌握了龙之外的力量了吗?
    以狩猎奥丁为目标的话,她们真的能战胜现在的他吗?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和路明非并肩站在天台边缘的夏弥猛得回过头。
    穿着睡衣,踩着拖鞋的楚子航站在不远处,看着夏弥和路明非,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师……师兄?你怎么来了?不是,我……你,我我……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夏弥突然就理解那些八点半黄金档肥皂剧里一遇到重要事情就说话结结巴巴,然后导致各种误会发生的女主为什么会这么蠢了,因为人在某些情况下,是真的会大脑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
    欸等等?我好像不是人啊!我是龙啊!
    夏弥深吸一口,刚想解释一下,面前的楚子航就如同泡影般破碎,她的身侧传来憋笑的声音。
    夏弥面无表情地向着路明非转过头,正好看到他用力捂着嘴,但充满嘲笑意味的声音还是从指缝间挤出来。
    “一点小把戏,”路明非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笑的表情,但实际上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根了,“我看师妹你心情有些沉重,想帮你放松一下。而且你还说你不喜欢师兄,你刚刚结巴地跟韩剧女主似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夏弥歪歪头,精致无暇的脸蛋露出没有丝毫温度的微笑,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我谢谢你哦,师——兄——”
    “哎哎哎!师妹咱有话好好说!你亮爪子干嘛?”
    “别呀!别动手啊师妹!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挠我啊!我的脸啊!我的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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