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互相扶持着,出了屋子琥珀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下。
    珊瑚手急眼快把她扶住了。
    其实她也不比妹妹的情况好多少。
    刚才在屋里头,她们俩跪地认错的那一刻,珊瑚真的感觉到了……子身上那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会没命。
    真的会死。
    她头脑里一片空白,耳边听着清清楚楚是自己呼吸的声音。那声音特别嘈杂,一高一低的就象一架要散板的破风箱。
    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最让人恐惧的不是死,而是这个过程。眼睁睁的看着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头顶上,绝望的等着屠刀落下的那一刻。
    幸好子这一次抬手饶过了她们。
    好歹命是保住了。
    珊瑚心里很明白,今天能保命,那绝不是因为自己和琥珀在主子跟前有体面。
    是因为夫人平平安安生下了孩子,子爷喜得贵子,这才不跟她们计较了。要是今天夫人有一点儿儿不好的,她和琥珀只怕都没法儿活着见着明天的太阳。
    这么长时间太平无事,她大意了。而且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用香料达到这样的目的。
    琥珀比她还不堪,两条腿软的象面条儿,硬撑着跟珊瑚进了屋。
    屋门一关上,姐俩一坐到地上了。
    琥珀身子直抖,她也不想这么没用,可是她控制不住。
    “姐……”琥珀鼻涕眼泪一下来了:“我怕。”
    珊瑚身上也没劲儿,靠着门歇了歇,勉强扶着门站来:“别怕,子不是饶过我们这一回了吗?你也来,把脸擦擦,衣裳换一换。我去厨房看看,端点热汤热饭来。”
    她的镇定多少让琥珀也跟着安静下来。
    从小就是这样,姐姐总是有办法的。一直一直都护着她。
    琥珀抹了把脸:“还是我去端吧。”
    “你看看你的脸,哪能见人。”
    这事儿旁人不知道,要是张扬出去绝没姐妹俩的好果子吃。当然不能让人看出破绽来。琥珀小脸儿又是泪又是泥的,都成了大花脸了。再说就算她脸没花,她现在这个状态也不宜出去,这院子里人精不少。尤其厨房的人,个顶个的会钻营,他们一定看得出来不妥。
    所以还是自己去走一趟更保险。
    珊瑚把铜镜立来,对着镜子抿了两下头发,又掏出帕子把脸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嘱咐琥珀说:“你老实待着。我马上回来。”
    琥珀连连点头。
    珊瑚开门出去。快到小厨房门口时,她停下来想了想,抬手在脸上用力搓了几下,搓的有些发热了才停手。
    这么一来脸上就有血色了,看着更自然。
    小厨房的人还忙着。今天因为夫人生孩子,菊苑里头上上下下忙的人仰马翻,好些人到现在都是两顿饭没吃了。
    珊瑚一进屋门就有人赶紧迎上来巴结:“哎哟,珊瑚姑娘来了,快快坐下歇歇。姑娘今天辛苦了。”
    “大家伙儿都辛苦。”珊瑚神色如常,问道:“我拿两份饭回屋去吃,要省事的顶饿的。”
    一个婆子赶紧应着,找出一个食盒来,揭开蒸笼往食盒里装大包子,一边装一边笑:“这是肉包子,可顶饿了,今天晚上大家伙儿都忙的狠了,吃这个最省事。”捡了有十个包子,珊瑚说:“够了够了。多了也吃不完。”
    那个婆子这才停下手,又给她盛了一小钵的热粥,盖好盖子笑着说:“我给姑娘拎回屋去吧。”
    珊瑚自己接过食盒:“不用了,你们今晚也忙着,这一波饭吃完了还得要热水洗漱,活儿多着呢,我自己提着吧。”
    那个婆子好话如潮,夸赞珊瑚是个善心的明白人。厨房这会儿活确实多,忙的脚打后脑勺了。
    珊瑚提着食盒往回走。
    刚才和那个婆子说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就象个空壳子,发出声音的那个人好象不是她,而是一个住在她身体里的野鬼一样。
    经过月圆洞门前,珊瑚木然的迈了一步,忽然间退了回来,整个人站在了门洞的暗影里。
    郭妈妈正陪着一个人进了院子的侧门,领着那人往前走。
    看她的样子那样郑重和谨慎,来的那个人不走正门,且从头到脚都裹的严严实实的一点儿都看不见,这来的是个什么人?
    珊瑚现在象惊弓之鸟,幸好她理智还在。这院子里要说对子爷对夫人最忠心不贰的人,那肯定就是郭妈妈了。要没子爷点头,郭妈妈绝不会把一个来历不明的的人给领了来。
    珊瑚想通了这一点,也就不再瞎担心了。看郭妈妈她们走过去了,珊瑚才拎着食盒回屋。
    琥珀把脸擦净了,头发也重梳过了,就是那张小脸儿看来仍是神情怔忡惊魂未定的模样。
    珊瑚一进屋,她吓的整个人都跳了来。
    珊瑚有些无奈,也有些心疼妹妹,小声说:“是我。”
    琥珀松了口气,赶紧过来把她手里的食盒接过去。
    “有肉包子和热粥,赶紧吃一点儿把肚子填饱。”
    琥珀把里头的两碟包子拿出来,又盛了粥,等珊瑚也坐下了,姐俩一开吃。
    肉包子刚出笼,从厨房拿过来来不及变凉,咬一口里头的肉汁烫的琥珀眼泪都要下来了。
    可是真香,真好吃。
    馅儿里的香葱解腻,肉馅儿还很有嚼头,咬半个包子配上一口粥,琥珀这才觉得活气儿一点一点儿回到身体里了。
    珊瑚把包子掰开,小心的没让油沾到手上和身上,她先吹了几口气,等包子凉了凉才咬的。
    可她的心思却不在吃食上。
    刚才来的那个人是谁呢?
    珊瑚的脑袋里头浮想联翩,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
    不不,不能再想了。郭妈妈亲自领人进来,避开了众人的耳目,就说明这是一件不能张扬的事。自己知道的越多,危险就越高。
    今天一天出的事情太多了,到了此刻珊瑚已经是心力交瘁。那个恶意的香囊。还有端进夫人屋里又原封未动被撤下的催产药汤。还有刚才进来看望夫人的那个神秘人……
    珊瑚不敢去多想,只能是用力的咬了一口包子,再狠狠灌下一口热粥。似乎这样就能把一切烦恼都嚼碎了吞下肚去。
    屋里头阿青睡的沉沉的,她实在太累了。这会儿别说屋里进来的人轻手轻脚的,就算在她耳边大声聒噪只怕她也听不见。
    郭妈妈已经知道这位来的客人身份不凡,她活了几十年。很是明白什么时候该把自己当成聋子,瞎子,哑巴,看不见,听不见,也说不出来。
    不然她活不了这么长久。
    那位客人站在床前看她。
    婴儿睡在摇床里头。
    母子俩都睡的特别熟。
    她的脸色不大好。上次见她的时候她的面颊上一直透出健康的浅浅的红晕。象是三月里桃花瓣的颜色那样娇嫩。
    可是现在她的嘴唇上都不见多少血色。
    听说她从发动到生下来。吴夫人都陪在她身边。虽然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却如同亲生母女一模一样。
    来的这位客人床沿缓缓坐下来。
    屋子里很安静,隔着院墙隐隐可以听到喧闹声。
    郡王爷添了长孙,这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可能今天晚上郡王府很多要都要彻夜不眠了。
    她静静的坐在那儿,望着这一对安睡的母子,想了很久以前的旧事。
    过去的好些事儿,她一直都不去想。时间久了,就仿佛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现在那些前尘旧影蓦然间兜上心头来,历历在目。清楚的就象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当时撕心裂肺,只觉得痛不欲生。
    现在想来却觉得那些事都象是别人的事,与自己并不怎么相干。
    那些曾经属于自己的过往,毕竟……都早已经被时光封存。当她回想过去的时候,就如同坐在戏台底下的看客,在审视别人的悲欢离合。
    郭妈妈退到门口守着,约摸一盏茶时分,那位女客又从屋里出来了,郭妈妈再如刚才那样送了她出去。
    阿青生产当天发生的事情不少,一桩一件细查来。后头的章都不简单。
    李思谌和郭妈妈一致达成默契,一个字都没和阿青说。
    女人坐月子是顶顶要紧的,要是这时候出点什么岔子落下病来,那是一辈子的大事。
    阿青早早和李思谌说好了,她想自己喂几个月孩子,李思谌也应了。这要是受了惊吓心里存了事儿,保不齐就有影响。
    阿青扎头,安安生生的养身子来。
    都说月子里的女人邋遢,不过这邋遢显然也是分人的。阿青的屋子里就总是干干净净的,虽然又是喂奶,又是伺候孩子,也不象有的人,那月子屋简直站不了人,一进去就是一股奶腥和孩子的尿骚味,混在一块儿,加上不开窗屋里的潮气,吸一口气就觉得肺里塞满了,第二口是怎么也吸不进去了。
    她不能洗澡,但是郭妈妈把屋子弄热了给她擦身、拾掇头,衣裳一天一换,有时候被乳汁弄脏了一天能换两三回。
    不不,这些都不是她生活的重心,只能算是细枝末节。
    重要的是,生命突然多了一个人出来。
    虽然是自己生的,可是阿青看着他,总觉得这个小东西象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地里钻出来的一样。
    来的那么突然,那么奇妙。
    怎么看都看不够。
    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脸……嗯,眼睛大大的。
    按说她不应该对小孩子这么稀罕,她家里头弟弟妹妹加来有三个,这三个家伙出生的时候她都在。
    可是现在看着这个孩子,就稀罕的象是没见过婴儿一样。
    多漂亮,多可爱啊。
    有这个想法的显然不止她一个,李思谌紧随其后当仁不让,只要有点儿空暇就抱着儿子不肯撒手。
    安郡王非要给孩子取名,据说已经列了几十个备选了。不过那都是正经的大名,孩子上玉碟之前,先要取个乳名唤着。
    按李思谌的意思,就叫阿大,或是大郎也可以。时下惯例常常这么给孩子取乳名。一条巷子里头喊一声大郎,说不定会有四五个人一应声。
    后面再有了孩子,就可以二郎、三郎、四郎的这么称呼这下去。
    这个阿青明白。
    但明白归明白,她觉得大郎怎么听怎么别扭。
    听别人家这么唤孩子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自己把大郎二字在嘴里过了几遍,老是觉得不对劲。
    虽然自家不姓武……
    “忒俗了,换一个吧。”
    李思谌马上点头说:“确实是俗了,京里叫这个的不少。那咱们再想一个。”
    再想了两个都被阿青否决了。
    比如说,康儿。这怎么听着怎么容易联想一个悲催的武侠人物来,连自己姓什么弄不明白,这名字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吉利。
    再比如说,冬冬。
    这冬天生就叫冬冬?
    李思谌想了七八个都被驳回去了,这会儿实在再掏不出新名字来,一边晃着摇床一边笑:“你就别挑剔了啊。当然了,咱儿子是好,满京城去找找也找不出第二个他这么好的孩子。这但凡上有的名字,那都俗气的配不上他。你要这么继续这么挑下去,咱儿子只好叫无名了。”
    阿青纳闷:“我挑剔?”
    细想想,她好象还真的很挑剔。不管什么样的名字,拿来一比较总是觉得差了点儿。
    自己生的是这个界上独一无二的宝贝,他应该得到这天下最好的一切,这其当然也包括一个又响亮,又寓意吉祥,叫来又朗朗上口的好名字。
    ……嗯,要求似乎是有点儿多。
    洗三那天府里宾客临门,据说儿子特别给面子,一沾着水就大哭来,声音传的整个前院人人都能听见。众人纷纷夸这个孩子不凡,说一听这哭声如此响亮,就知道将来是个有出息的。
    阿青也知道这是人家说的客套话。这要是夸她,阿青还谦逊一二。可这话是夸她的儿子的,阿青就老实不客气的照单全收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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