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擎骑着马出了居贤巷,直往东走,他今日出门听说了选妃的民女进京之事,料想吴茱儿一个人出门,是去打听月娘的下落。
    临近中秋,没有宵禁,夜晚街上行人不多,可也不算冷清。
    太史擎见着那些还没关门的店铺,都要下马询问,一连问了七八家,倒真有一家卖烧饼羊汤的摊主见过吴茱儿。
    “相公说的那位小娘子,我白天见过,她在我这里买了一张甜烧饼,又问了路,一个人往东城门的方向去了。”
    太史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马不停蹄奔往城门,可一路过去,却不见吴茱儿踪影。他不死心,又在城门附近找了一圈,仍一无所获。
    太史擎心急如焚,脑中闪过许多杂乱的念头,一时害怕她迷了路,困在哪里饿肚子,一时又怕她被歹人拐走,卖到什么腌臜地方去……想来想去,他背后竟生出一层冷汗,当机立断,调转马头,就往回跑。
    他得回王家老宅拿了父亲的信物,再到北城兵马司去托人,今晚就算是把东城翻个遍,也得将人找出来。
    回程的路上,他又经过先前那家卖烧饼的铺子,马跑过去,他才发觉哪里不对,勒马停下,回过头,定睛一看。
    路边的夜宵摊位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正捧着一碗热乎乎地羊汤,吹两下,喝一口,不是吴茱儿又是谁?
    太史擎长出了一口气,一颗心落回原地,紧接着黑下脸,沉声喝道:“吴茱儿!”
    吴茱儿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羊汤好险没洒出来,抬头看到太史擎,又惊又喜:“师兄!”
    太史擎牵着马,气冲冲来到她面前,心想着这回非要好好教训她一顿,打她一百下手心,看她下回还敢不敢一个人出门。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吴茱儿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怒火瞬间化成担心:“你的脚怎么了?”
    “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扭伤了。”
    “那你站起来干什么,还不坐下!”
    太史擎将马栓到一旁,上前扶着吴茱儿坐下来。
    卖烧饼的店家笑眯眯道:“我就说让她在这里等着你。”
    吴茱儿赶紧向店家道谢,又要了一碗羊汤,趁店家去忙活,跟太史擎说起她今天的遭遇。
    原来吴茱儿白天扭了脚,那大娘非要送她回去,当时她就觉得不大对劲,于是留了个心眼,拿钱叫对方去帮她雇轿子,将人支开后,躲到了暗处,看见那大娘领了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回来,就知道对方心怀不轨,当即溜走。
    因她瘸着一条路走不快,生怕对方撵上她,就没敢原路返回居贤巷,而是饶了一条远路,走走歇歇,磨蹭到了天黑。
    太史擎听完,早没了心思教训她,庆幸道:“还好你机灵。”
    店家又盛了一碗羊汤端出来,太史擎换过吴茱儿面前冷掉那一碗,催促道:“赶紧吃,吃完跟我回家去。”
    吴茱儿捧着汤碗暖手,垂下头,小声道:“那不是我家。”
    太史擎一愣。
    吴茱儿没再说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鼻子,她想阿爷阿婆了。
    太史擎抿了抿薄唇,假装没听见她那句话,耐心地看着她吃饱喝足,将钱袋整个摘下,留在摊位上,将吴茱儿抱上马,牵着马儿往回走。
    两人路上也没说一句话,直到回到了王家老宅,守在门口的管家看到他们,一通谢天谢地,跑进去禀报。
    “小师姑!”小鹿子哇哇哭着扑向吴茱儿,被太史擎揪住了衣领。
    “当心,她扭了脚,你小心扶着她。”
    小鹿子嗝儿了一声,止住眼泪,乖乖地给吴茱儿当起拐杖。
    太史擎看着吴茱儿道:“我去同祖父说一声,你先回去歇着。”
    吴茱儿羞愧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叫他们都为我担心了……”
    太史擎摇了摇头,说了一声不必,只身往正院去了。
    ……
    三更半夜,正院厅堂,王祭酒、王逸之和王夫人都在,梅兰竹三姐妹昏昏欲睡,不得不打起精神陪着。
    管家跑进来禀报,说是吴茱儿找回来了,王祭酒和王逸之都松了一口气,王夫人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失望。
    王梅君轻哼了一声,正打算说点什么,就见太史擎大步走进来。
    “外祖,舅舅,我找到师妹了。”
    王祭酒连声道:“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王逸之关心地问:“人没事吧?”
    太史擎摇头。
    王梅君忍不住刺了一句:“她到底跑哪儿去了,叫我们一家人等到半夜。”
    太史擎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没人叫你等。”
    王梅君顿时羞恼,跺着脚嗔道:“你当我愿意等她!”
    王夫人眼见女儿惹了太史擎不喜,连忙劝和:“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梅君竹君,送你们祖父回房休息。”
    太史擎道:“舅母稍等,我还有话要说。”
    王夫人眼皮一跳,直觉他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不想给他机会开口:“有什么话,不能等明天再说吗?长辈们都累了……”
    太史擎没理会她,看向王祭酒和王逸之:“我打算明日搬出去。”
    王祭酒和王逸之齐齐变了脸色,王家三姐妹面面相觑。
    王夫人大吃一惊,急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好端端地为何要搬出去?再说你要搬到哪里去?”
    太史擎随口答道:“家里人太多,我不能静下心来读书,想换个安静的地方,父亲的太傅府空着,这些年一直有人打理,我准备回去住。”
    他这个借口找的恰到好处,王夫人差点都信了,可他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吴茱儿刚一出事,他就要搬走,摆明了是在为她置气。
    王夫人又生气又后悔,早知道他将那丫头看得如此要紧,她才不会做的这样明显,倒是坏了自家女儿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阿擎,”王夫人不得不拉下脸来,好声好气地劝道:“舅母知道你为了什么不高兴,先前是舅母做得不对,舅母跟你保证,往后不会了,你安心住下来,别再说搬走的傻话,叫人伤心。”
    “舅母误会了,我要搬出去,当真是为了读书。”太史擎态度坚决,他又不是三岁孩童,哪会被她三言两语哄住。
    王梅君冷笑:“母亲不必哄他,咱们家小门小户,哪里留得住太傅府的公子。”
    “都给我住口!”王祭酒压了一晚上的火,总算发出来:“他要走就让他走,家里乱成这个样子,留下来也无心读书,还不如走了安生!”
    说完,老人家起身就回房去了。
    王逸之叹了口气,走到太史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也大了,往后做事要有分寸。”
    “谨遵舅舅教诲。”
    太史擎知道王逸之是在暗示他不该赌气搬出去,可吴茱儿是他梦寐以求的知音,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他费尽心思才把人留在身边,又岂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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