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颠颠簸簸,和小月感伤物是人非山长水阔,天全晴了,遁世阁花都分区也到了。陌蓝墨早就在外边等候,透过车窗我很快就注意到他了,估计他也很快就看到我了。
    我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小月便道:“好了,放松点,别想太多。”
    我以为天还会持续放晴,没想到霎时间乌云密布,阴雨绵绵,他从远处走来,为我们撑起了一把伞,他的脸上写着忧郁和不快,这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我寻思着,是什么逼得他变得如此?
    我一直以为是陌家迫于他的压力,给他以超负荷的工作,并施加沉重的负担。不然,我怎么会看出来那天在无卫禁室里他的反常,而他又怎么会下的入手给我投毒,除非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他肯定比我清楚,这毒非常人所能忍受。
    他也会知道,我其实并不希望笑蜈蚣真的死去,尽管扶以秋的毒是从他那儿得来的,尽管他之前骗了不少人,可是我觉得那是作为一个父亲最后的一次野心。我知道,像起死回生这样的想法应该被批判,我甚至要想办法唤醒他,可是于家的遁形之术,还有很多很多,都在告诉我,这真有可能。
    如果有可能,那又怎么不能成全他呢?人可以有私欲,但不能为了私欲而作出伤天害理的事,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是,这世间有太多东西都难以平衡。
    现在看来,陌家的所作所为是为顾全大局,他想吞并所有秘密,把所有知道半点天机的人都消灭,他们要赶尽杀绝,这样才能守住秘密,一旦那些天机泄露了,后果不堪设想,这天,会变,这一世,也会乱。
    可是要做到这样,就得有所牺牲。牺牲部分的利益,来保全整体。这似乎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地方,可是当我看到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地遭遇不幸而离我远去时,我又觉得这样很不公平。
    有些人注定要成为这场局的阶下囚,替死鬼,有些人注定要牺牲。个体不是主导,可为什么就不能多考虑一下他们呢?
    如果真要我做选择,我宁愿和那个人走一趟,然后忘掉这一切。不负责任地忘记。
    陌蓝墨伸出手来,把一个小瓷瓶塞到我手里,说道:“这是解药。”
    “蓝墨,设想这一切都没发生,那该是多好啊。”
    “如果这些都没发生,没有骷髅玉,那我也不会认识你。”
    “是吗?那你又怎么确定,我们不会通过其他方式而相识相知?”
    “我也说不清了。”他忽然闭上眼睛,泪花从眼尖滑落。
    离珠姐的事估计已让他够烦心了,今天我和归海月来陌家,他也不是很高兴,我服了解药,他也不会笑,甚至还没有陌凡墨见了我开心。陌凡墨,虽然不能和他相提并论,可是,毕竟也是帮过我的人。
    多余的道歉也不必了,我能理解。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我们之间的事情是轻的,之前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
    小月同我一道进入遁世阁主厅,和他也只是匆匆擦肩而过。早就听说外婆会来,虽然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有些奇怪,但毕竟她是我外婆啊,是和外公最最最亲的人了。能见到她我非常高兴,这也是我从小盼到大的,如果表哥现在能到场就好了,他一定也很想见见她吧。
    我听常凝说,外婆是典型的归隐之人,除了单半仙,现在是以居士为号,具体是什么居士,她当时只略略提过一次,我已大抵忘记了。不过这可能也是她这么多年来,没有来找我相认的原因吧。
    过去一直杳无音讯,我几乎动用了一切人脉,甚至于请雨倾尘、二山胖去打听,可都没有结果。后来想想也就算了,或许她不希望我找到她,也不希望有人再打扰她,这是她晚年避世的愿望了。
    我只要知道她还健在那便足够了。
    陌凡墨悄咪咪地告诉我,我家人(指舅曾祖父以及外婆)在A区四楼的总部,我可能暂时还不能见到他们,因为大会正式开始是在明天,也就是24小时以后。
    他也不敢和我过于亲密,因为有陌家掌权的老辈盯着,怕挨罚他就得明智点。刚刚我还看见了当初遁世阁的陌阁主,相比之下,他在这陌家里面算是比较和蔼可亲的吧,其余的,但凡上了年纪的,就摆着一副臭脸跟谁欠他钱似的。
    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小月就不见了,我不就上个厕所的功夫嘛,让他在外边等我的。真是奇怪,平时他从不这样;这儿我一点儿也不熟悉,他还比我好点儿,现在我和他走散了,我也不知道要上哪儿去呀。
    我顺着房外面的走廊找寻他,轻声呼唤他的名字,生怕有人察觉,然后以为我鬼鬼祟祟的是在做坏事,那就不好了。
    话说这遁世阁的分区,说是遁世阁的地方,可这分明就是个酒店,这次来这里开会只是为了方便集聚三家头目,所以说这儿压根儿就是陌家包的酒店。虽然打扮得有模有样的,的确像是他家的风格,廊道的两个节点,还有门口,以及各个楼道都有人在把守。这些黑衣人,一身西装革履外加一双黑皮鞋,帽子压得低低的,头也是,生怕见了人似的,倒是还挺恭敬的,半点不动地站在原地。
    不过我倒是注意到了,他们身上有枪,不仅如此,应该说,每个人都是被安排了指令的,这和之前机关大师的同谋很相似,都是死士。强调这一点是因为,我觉得陌家的势力其实已经和机关大师相当了,况且现在我们才是掌握了核心秘术的一方,三家只要鼎力,还怕打不走对方吗?更何况现在都什么社会了,我们是占理的,只要证据确凿,又有警方帮衬,还怕逮不着嘛。
    这逮扶以秋,那是冒着风险的,因为有可能我会伤着她,我这报的也是几十年前的私仇。可是这如果是逮捕机关大师,那是绝对天经地义的,警局不会坐视不管的。
    现在想来,陌家不敢声张的原因应该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第一,之前也有提到过了,他们不想得知于家秘密的群体扩大化,力求减小一点透明度,因为有些天机泄露了,那可是不得了的,可能会有灭顶之灾啊;这第二呢,就得来说说机关大师这个人了。
    这个神秘人的存在,是迄今为止,我最疑惑、最恐惧却又有一丝丝敬畏的人。他的能力,可以抵几万号人,应该这么说,他具备了常人不能有的超能力。或者又说,他是真真正正地,掌握并破解了于家的秘术。他可以轻松地控制我的追眼通,可以操纵百尸公,而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还有,他到底是怎么掌握这些他又为什么要安排这一切,那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我猜测,他是通过骷髅玉来布置这一切的,两块石头,游走于我们这群人之间几十年甚至更久了,从横向和纵向把握了,从空间和时间把握了。
    之前我也有过毁玉的念头,不过事关重大,当时我还是归宿人,我知道尽管把它毁了也无济于事了。结果只会适得其反,让我失去了又一条重要的线索。
    陌家包的这酒店,谈不上是花都里面最高级的吧,但设备房间什么的却样样齐全。可这楼房这么大,我上哪儿找小月呀?
    电话也打不通,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阿轩……”
    忽然有人从背后唤了我的名字,我立马止住了脚步,缓缓地拗过头。
    只见那人穿着披风,拎着一个木箱子,站在不远的地方,面对着我。他戴着一副黑墨镜,我们即使离得没有那么近,可我还是能注意到他脸上的那道刀疤。
    我很快反应过来:“陌阁主。”
    “嗯,”他说道,“我听说你来了,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对了,于司宸让你把梼杌刀先交由他保管,你送去了吗?”
    “刚来的时候,陌凡墨少爷替我送去了。”
    “那就好,”他走近来,把木箱子交给我,正色道,“这是流离鞭,现在还给你了。当初凡墨不懂事,还望你多多包涵。”
    “这……”我有些迟疑,表示不解地望着他。
    陌阁主顿了顿又道:“当年日月艳客于紫玥牺牲后,我们陌家便即刻命人将东西取回来以免落入贼人之手。当初她还剩一口气,她告诉我们的人,把这鞭子藏起来,遇到合适的人就送给他。其实她的言外之意是要我们好好保护和培养于家的后人,并将这流离鞭传给他。现在终于完成了。记住,别把它丢了,它是用来抽坏人的,可不比梼杌刀,梼杌刀斩的是地下之兽,而这流离鞭,对付的是上面的人。”
    这个道理我倒听得明白,心里也敞亮。当年于紫玥用它抽巫景同还有他的兵士们,用它保护了于家。
    这样的女侠形象,应该被维护。这鞭子里留存的,是于家人的忠肝义胆啊。
    “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我应道。
    他忽然把视线移到别处,心不在焉地说道:“自打伍伯走了,我这心里面总觉得不踏实,像缺了什么。可惜啊,他多么好的一个人,就这样,什么也没留下……他给陌家干了一辈子,我问他要什么,他都不应答,只说是要给小姐讨个公道。说白了,他的复仇之心,比你还深啊。这件事,已经藏在他心里十多年了。直到见了你,他才终于有了着落,他告诉我,他很高兴,却又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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