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咱们以后是不是不见顾世子了?”子桑采问的小心翼翼。
    “嗯,不见了。”昭昭平静地应了一声。
    下回再见,想必就是……
    *
    “娘娘说,今日顾家女眷要入宫拜见,怕冲撞了郡主,许郡主一日假。”
    昭昭正在长寿宫里,陪着太后逗弄着小侄子,听得玉兰宫宫人传话,也只点了头,“也好,若是娘娘得空了,我再过去。”
    待人退下,太后娘娘这才问起,“顾家女眷入宫?”
    太后娘娘早不过问后宫诸事,却有一点,顾家长房那对母女,她是发了话的不想在宫中见着,顾贵妃自是不会忤逆。
    昭昭将拨浪鼓塞到了芸儿手中,笑道:“听说是顾家二爷带着家眷从任上回来,想必是顾二夫人带着家中晚辈入宫给贵妃娘娘请安。”
    太后颇感意外,“这顾家二爷,多年来不肯调任回长安,今年这是怎么相通,回来了?”
    昭昭心道,她也想知道为何呢?
    只是这顾家的事情,她已经想好了,再也不插手,“长安多好啊,民间不是有句话,宁在长安看城门,不去外地做刺史。”
    太后被逗笑,“长安真这么好,那你可愿长留长安?”
    昭昭抿了抿唇,长安虽好,但,她还是要凉州去。
    她将高义公主送来的信拆了给太后念着,这信,她还是头一回看,“阿娘说上月,西戎进犯……”
    念着念着就皱起了眉头,虽然打退了西戎的铁骑,但她阿爹旧疾发作,这一个月以来,身体都不大好。
    若是宣帝的动作快,她今年年底便能回凉州。
    剩下这大半年里,便是为了早些回家,也要打起精神来。
    太后见她突然不念了,不免问道:“怎么了这是?”
    昭昭便道:“阿娘说这回打了胜仗,从西戎那儿缴获了不少粮草,是件大好事。”
    六月初一,四皇子终于回到了长安,宣帝难得对这第四个儿子和颜悦色,夸赞他办差有功,赐下奖赏无数,又封了他为乐王,成为了第二个封王的皇子。
    紧接着,二皇子也被封了信王。
    湖州胡家的事情,到底没有将安王牵连其中,随着皇后千秋到了,宣帝松了口,赐下大宴,要为皇后庆生,就连安王身上也突然多了官职,让他不再做闲散王爷。
    长安的日子,那可算得上是一日比一日热闹。
    朝堂之上,整日为了各种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你一言我一语,非要争出个高低。
    宣帝时常沉默,在御座之上看着他们讨论。
    赵成义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湖州走了一趟,竟觉着自己与昭昭很熟悉,问的也很直白,“皇上要调玉将军入长安,你们凉州打的什么主意?”
    昭昭提笔就忘了字,此处是玉兰宫的庭院,四周宫人都看着,偏赵成义阴魂不散,坐在她对面就不走了,顾贵妃交给了她差事,她也不好这会儿离开。
    她将笔搁下,笑道:“四表兄这话真有意思,我们凉州的将士难道就不是舅父的将士了吗?这回玉叔在并州立下功劳,难道就不能入长安面圣受赏吗?”
    她话说的有道理,赵成义却没听,冷言道:“你擅于诡辩,我争不过你,我只想告诉你,长安不是你们胡作非为的地方。”
    “四表兄如今很有上进心嘛,想必娘娘心中一定欣慰。”昭昭笑他。
    “这还用你说。”赵成义瞥了她手中的信帖,忽而提起,“听说前些日子,表兄为首,民间自发送了两批善款和物资去往并州,怎么,你为何没出力?”
    昭昭一默。
    一早去湖州的理由便是想为灾民筹款,回了长安以后,事情太多,她和顾淮也重新成为了‘陌生人’,这件事情便搁置了。
    不想,冷不丁,顾淮不声不响就将此事给办了,竟还办的十分不错。
    物资运出长安那日,满长安的人都在夸赞顾世子慈悲心肠,赞誉有加。
    “怎么,你和阿晏吵架了?”赵成义见她不说话,觉着奇怪。
    昭昭将已经晾干的信帖,递给身旁宫人,让他们装信封口,一边道:“四表兄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同顾世子交情浅淡,何来吵架一说,便是为了顾世子名声着想,四表兄日后还是少拿我与他说事。”
    赵成义嗤笑了一声,到底周围宫人太多,便也不再提及顾淮,只说起了别的事。
    又过两日,皇后千秋,宫中很是热闹了一回。
    天家夫妻,该给的颜面,宣帝这回全都给了皇后,还勉励了长子一番,千秋宴好一番热闹。
    昭昭在一旁冷眼瞧着,除了三皇子以外的几位王爷,还有赵成珩,神色各异,倒是看着有趣至极。
    她有心观察了操办此回千秋宴的顾贵妃,见她神色平静,全然没有因今日寿星是皇后,这位六宫之主而有任何变化,没有喜悦,却也没有生气。
    昭昭忍不住心里为顾贵妃惋惜,惋惜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皇后千秋第二日,朝会上,就有朝臣上书——国之储君,当立。
    宣帝多年没松口,这回竟松了口——朕如今半百之年,储君当立。
    为了立谁,朝臣纷纷站队,朝中各派势力逐渐浮出水面。
    玉将军率军入长安,昭昭自是欢喜去迎,凉州将士,自穿着打扮,长相皆与中原人士有些不同,玉将军骑马打头入长安,凶狠长相,将前来围观的百姓给惊了一回。
    “这凉州果真是蛮夷之地,你们快瞧瞧,那将军还瞎了一只眼。”
    “快别说了,没瞧见郡主站在这儿吗?”
    昭昭一早就在城门等候,听得子桑采忿忿不平:“咱们凉州不比长安,难道就不是大余百姓了吗?这些人可真是。”
    “还不住口。”子桑羽皱了眉头,抬手就敲了她的头,下手颇重。
    子桑采疼出了眼泪,去看她家主子的脸色,昭昭难得对她严厉,“打今日起,你得想想你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从今日起,你得长大了。”
    子桑采忙道:“婢子知错。”从前她们就在长安不受待见,而今玉将军领精兵入长安,瞧着像是郡主府如虎添翼,焉不知这是长安地界,天子脚下,多少双眼睛盯着郡主府。
    玉将军终于行到她们跟前,昭昭执手行了晚辈礼,笑道:“叔父一路辛苦,宫中已设下宴席,叔父随我这就入宫去面圣。”
    周围百姓议论声音颇大,好似仗他们会听不懂中原话一般,将那些不好听的话都给说上一回,言论全然没得半点儿尊重。
    玉将军微微一笑,只用凉州话回道:“走吧,总不能让皇上等着。”
    第53章 夏宫避暑   池子里的水放干了,第二日却……
    忠义侯府近来很热闹, 自打顾家二爷从外地任上回长安述职,顾家长房与顾家二房之间,龌龊不断, 顾二夫人出生勋贵世家,跟着顾二老爷外任数年,如今好不容易回了长安,想要重回长安的交际圈, 将自个儿待嫁的女儿推向人前,好寻个好夫婿。
    只她费了不少心力,却发觉长安的世家豪族, 对她热络交际的举动并没有半点儿反应,就好像是完全不在意是否同顾有所来往。
    顾二夫人不免心中疑惑,如今顾贵妃盛宠不断,乐王在朝中声望也日益增高,顾家作为贵妃母家,在长安城里也算得上显贵人家,旁人为何会如此呢?
    顾二夫人尤为不解,收拾好了家宅之后, 有了时间好好打听, 这一打听,便打听出了些了不得的事情。
    顾侯夫人去年管家不严,纵的奴仆偷了先侯夫人的遗物, 遗物之中有一支发钗,是太后娘娘从前赐给先夫人的,这群奴仆竟肥了心思,也给偷了去,不想却被世子发现, 将此事闹大,闹到了太后娘娘面前。
    太后娘娘震怒,下了懿旨,罚顾侯夫人禁足,也不肯再让她入宫。
    顾家颜面丢尽,女眷们自此便甚少同顾家走动,不见那还未出家的四姑娘整日在家哭红了眼睛,也找不到一门合适的结亲对象。
    顾二夫人冷了脸,“原是她这糊涂人,累的我女儿婚事不顺。”
    她跟前的嬷嬷便道:“夫人,咱们好待是贵妃娘娘的娘家人,为何娘娘坐视不理,不肯出手帮忙呢?”
    这母家脸面无存,娘娘脸上难道就好看了吗?
    顾二夫人镇定了下来,她心中怨恨起顾侯夫人,却丝毫不敢怨恨顾贵妃,听见下人这样问,便道:“娘娘与先大嫂从前私交甚笃,阿晏又在她膝下长大,侯爷偏宠那刁妇,从来对阿晏兄弟二人多有忽视,不然当年阿清是如何……”
    “罢了不提当年事了,娘娘如今又不靠侯府,反而是侯府如今靠着娘娘,才在这长安有立足之地,娘娘如何会管她们的闲事。”
    “只是苦了我的颖儿,被这对母女给拖累了。”顾家二房的姑娘,行三,小名颖儿,今年十八了,若非是顾二夫人一心想往长安结亲,原就是该成亲的年纪。姑娘家拖大了年岁,如何能找到好婆家呢?
    顾二夫人这就恨上了顾侯夫人,去同她一处说话,连嘲带讽,嘲的顾侯夫人头都抬不起来,待顾侯一回家,便在顾侯面前哭诉着。
    自打奴仆盗窃一事发生后,顾侯夫人很是被顾侯冷落了一番,好不容易这大半年过去,她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哄回了顾侯的心,哪里能忍的了旁人这样对她。
    一顿挑拨,直挑的顾侯心里火直冒。
    “妾身知道,这回二弟同弟妹回长安是要长住的,只是二夫人从来都瞧不上妾身出生,话里话外都是显摆她如今是尚书夫人,二弟掌着实权,那颖儿今年都十八了,还留在家中未嫁,焉不知她就是想要将颖儿嫁去乐王府,好亲上加亲。”
    “是妾身给侯爷丢人了,这才让弟妹将咱们侯府的脸面往地上踩。”
    顾侯三子,顾凌打外头跑进来,他已经十一岁,上了好几年学,性子却被养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他还是哭着回来的,“爹,娘……”
    顾侯这么多年,就三个儿子,一个早夭,一个名誉长安,人人都夸他有个好儿子,却偏偏并不亲近,就剩下这么个小儿子,那自然是娇惯的很,见他哭着回来,脸上还红肿了一块,顾侯忍不住道:“你哭什么哭,谁欺负你了?”
    “爹,是二哥……”
    顾越哭的满脸都是鼻涕眼泪,他话才开了个头儿,顾侯夫人就将他搂在了怀中,哭着道:“我苦命的儿,谁都欺负我们母子两。”
    顾侯听见这话,胡子都被气的飞上了天,正巧外头传话说世子回来了,他抬脚就朝顾淮的院子去。
    顾淮自搬回侯府住后,顾侯总是想要挑刺,却又找不到由头,而今日,他憋了一肚子火,入了顾淮房中,“你弟弟才十一岁,你都二十了,有没有点儿做人兄长的样子,爱护弟妹。”
    顾淮见他冲进来,便是摆了好一通父亲的架子,勾了嘴角。
    顾侯每回都觉着他这儿子,冲着他笑,笑中总是带着嘲讽,仿佛他这做父亲的在他面前没有半点儿应有的体面。
    “你笑什么,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打你弟弟。”
    顾淮站着没动,“顾凌说是我打了他?”
    顾侯也是气头上,说话毫无遮拦,“不是你还有谁,他的脸肿了一块,他才多大,你就同他动手?”
    “你整日搅得家宅不得安宁,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
    飞廉沉不住气了,上前道:“侯爷,您这话未免也太偏心,且不说世子爷刚从衙门回来,连官服都没换,哪里来的空暇去欺负三少爷呢?”
    “更别说,世子爷从来不欺凌弱小,就算三少爷刁蛮任性了些,在学堂将同窗都给揍了遍,刘大人的孙子,前两日被三少爷打花了脸,若不是瞧着咱们世子爷的脸面,如今早就上门来问罪了。”
    顾淮开了口,“飞廉,退下。”阻止了还要继续往下说的飞廉,只淡然道:“父亲以为我会对一个孩子下手?您未免也太看轻了我。”
    顾淮身上还有那套靛青色官服,未曾脱下,越发衬得他俊朗清逸,神色坦然。
    顾侯脸色一僵,带上了不确定,身后有奴仆走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顾侯神情大变,不再看顾淮,转身朝外就走。
    顾淮嗤笑了一声,动手换起了官服,没过多时,就换好一身常服,去赴顾二老爷之约。
    去往顾二老爷府上,要从西侧门去更快,沿途上所遇见的奴仆,无不是神色慌张,像是在议论着什么可怕事儿。
    顾淮神色自若,出了侧门便入了顾二老爷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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