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渐渐恢复平静。
    姜萱出了院,郑西洲也拄着拐杖回家养伤。
    小洋楼闹出过人命,郑西洲嫌不吉利,也怕姜萱有心理阴影,不声不响就带着她去了雁南路另一端的花园洋房住。
    也是在路口,面积不算大,很袖珍的一个二层小洋房,但是看起来很脏,墙体乌漆嘛黑,似乎比原来那栋更破更烂。
    天知道姜萱搬家时的震惊眼神!
    他、他到底有几个小洋楼?
    第88章 番外1
    1962年, 盛夏。
    六月的天热得吓人,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出了门, 不多久便能让人热出一身汗。
    从黑市出来,郑西洲把沉甸甸的两小袋米面扔进箩筐,然后挂在自行车把手上,骑着车一路飞快回家。
    路过街边的供销社时,店门口摆放着一个海鸥牌大冰柜, 头发花白的阿婆招手吆喝, “小郑啊, 今天不买冰棍啦?”
    郑西洲顿了顿,停下自行车, “来两根。”
    “还是绿豆冰棍?”
    “嗯。”
    阿婆笑眯眯收了四毛钱,一边拿冰棍一边念叨:“哎,你们夫妻两个还是不会过日子, 别人都图糖水冰棍便宜, 就你们隔三差五吃绿豆冰棍, 小姜也是, 说什么糖精吃多了不好, 尽瞎说。”
    “……”
    郑西洲不应声,他今年又调了岗,还是在矿上, 从运输队小组长转成了保卫科副科长,一下成了正儿八经的中层干部, 工资级别也就提了上来。
    一个月四十八块,再加上姜萱的工资,不至于吃两根冰棍都要抠抠搜搜。
    阿婆把冰棍递给他, 他接过来,咔嚓咔嚓就啃了一根,总算觉得周身的热气散了不少。
    阿婆还在念叨:“……你们得为阿萝想想,她今年就要上幼儿园了吧?”
    “是,下个月就去报名。阿婆,走了啊。”阿婆人不坏,就是年纪大了爱念叨,逮着谁都要叨叨两句。
    郑西洲没空和她聊天,这天气热得让人烦躁,趁早回家睡觉才好。
    今天是周日,不上班,街上的人也少,大概都嫌天气炎热,不想出门。
    回到家,郑西洲小心翼翼开门,只见房间静悄悄的,仿佛空无一人。
    他放下手里拎的面袋子,拿着还没化的绿豆冰棍上了二楼,看见床上赫然睡着一大一小母女两人。
    姜萱侧着身子睡得正沉,旁边的小女孩也闭着眼,年约三四岁,扎着羊角辫,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肚皮上盖着一块小薄毯。
    看到小闺女,郑西洲的心软了软,轻手轻脚推门进去,绕着床走到姜萱那边,拿冰棍在她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姜萱一个激灵被冰了醒来,看见是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闹我干嘛呀?”
    郑西洲嘘了一声,晃了晃还在冒着冷气的绿豆冰棍,压低声音道:“快吃,别让阿萝看见了。”
    阿萝年纪小,吃了冰的容易肚子疼,搞得夫妻两大热天想吃冰棍都得躲着闺女吃。
    姜萱眼睛一亮,高兴地重重点头,伸胳膊要抱,郑西洲一手拿冰棍,另一只手像是抱小孩一样把姜萱抱起来,“走,去楼下。”
    “小声点,”姜萱提醒他,“阿萝睡着呢。”
    “她睡多久了?”
    “没多久,十二点刚睡着。”阿萝这一觉,最少能睡两小时。
    姜萱心满意足啃冰棍,郑西洲看了眼墙上挂的钟表,十二点半,时间还早呢。
    他被这天气闷得止不住燥热,关好门窗,拉着姜萱就进了堆放杂物的小仓库。
    “唔!你抢我冰棍干什么?”
    “一块吃。”
    姜萱愣了愣,低头瞥见他拉开拉链的动作,脸颊唰的红了又红,“郑西洲同志!我想起来了,楼上的风扇还没关呢,我去关风扇啊,别让阿萝吹感冒了。”
    “那风扇我早关了,你过来!”
    “……”
    良久,郑西洲扔掉那光秃秃的冰棍,夏日燥热,知了不知疲倦的叫声隐约传了进来。
    日光渐盛。
    仲夏炎热,时清日长。他呼吸仍然透着热气,背心都汗湿了,骨节分明的手指牢牢扣紧姜萱腰肢,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吻她脸颊。
    这几年姜萱变化不小,大概是从前年纪小,十九岁,那时青涩酸甜,现在才是彻彻底底长开了,像一颗清甜的水蜜桃。
    “姜萱……”
    “姜萱……”
    姜萱快被他磨死了,眸光涣散,临到最后结束时才迟迟想起来,嗓音哑着,“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你套呢?”
    “……”好像是忘了。
    一个月后,姜萱坐在妇产科门口,捏着孕检的报告单子怀疑人生!
    郑西洲摸摸鼻子,不太敢冒头,把穿着漂亮蓬蓬裙的小闺女推过去,“阿萝乖,帮爸爸问一下,你妈妈心情怎么样?”
    小阿萝茫然地左右看看,似乎不太明白大人在玩什么游戏,一双葡萄似的黑眼珠落到姜萱身上,“妈妈,爸爸让我问你——”
    话还没说完,姜萱跳了起来:“郑西洲!我鲨了你!”
    “妈妈……”
    “阿萝别怕,妈妈是找爸爸算账,不是找你算账,你乖乖坐着啊。”
    “阿萝。”郑西洲佯装有气无力,倒在长椅上闭了眼。
    穿着蓬蓬裙的小人儿见状,急忙站起来,小胳膊小手拼命摇晃:“妈妈,不要打爸爸,爸爸昏过去了。”
    “……”呸!姜萱没好气地踹了狗男人一脚。
    再怎么生气,二胎也必须生。
    既然不小心怀上了,姜萱是绝对绝对不会把这个小生命打掉的,这是她和郑西洲的孩子,姜萱舍不得。
    实话说,以前怀阿萝的时候,十月怀胎她并没有很受罪,孕吐反应毫无,吃嘛嘛香,睡得也香,只有月份渐大的时候才开始水肿。
    但是这点苦还能忍,郑西洲天天给她按胳膊按腿,端盆泡脚,伺候地相当周到。
    阿萝是个女宝宝,小天使在她肚子里乖乖的,几乎不怎么闹腾。
    但是生阿萝的时候疼也是真的疼!
    姜萱当初在产房里痛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顺产,母女平安,她累得翻眼睡死过去,醒来就在郑西洲怀里又哭了一鼻子。
    郑西洲也没想到她这么能哭,一哭他就止不住心软,听了姜萱的话,找医生拿避孕的套子,从此一心一意养阿萝。
    至于现在,他乐得走路都在飘,一手抱着娇娇软软的小闺女,一手牵着姜萱,开始期盼未来会有个什么样的小神兽了。
    是的,小神兽,这是他和姜萱学的一个词。
    从医院出来,姜萱还是心气难消,郑西洲瞥了瞥她脸色,咳咳两声,不声不响给她塞了一张大团结。
    姜萱:“……”
    姜萱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到底没忍住,在闺女懵懵懂懂的疑惑表情下,面不改色收了钱。
    “我想吃肉!”
    “准了。”
    “红烧肉!”姜萱重点强调。
    “可以。”
    “还有水果,要那种个头大的苹果和梨,你给我多买点。”
    “行,明天买。”郑西洲统统一口答应。
    “你能去结扎吗?”
    “……”
    “什、什么?”
    郑西洲做梦也没想到生二胎的代价就是自己也得去医院挨一刀。
    这年头医疗技术还没那么先进,结扎这个小手术更是少见。
    他磨磨蹭蹭去了医院咨询,问完以后回来就躺到了床上,脸上抗拒,心里抑郁,丧的像只丢了尾巴的狗。
    姜萱:“……”不是,有那么难过吗?
    想了一晚上,郑西洲下定决心,指天发誓他以后绝对不忘小雨衣,一口气买了七八个,还是进口货,薄薄的一层塑料膜,隔绝了他千千万的子子孙孙。
    姜萱:“……”行叭。
    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
    1966年。
    第一个红.卫兵组织在某个附属中学成立,此后迅速遍及全国。
    很快,轰轰烈烈的大规模知青上山下乡也开始了。姜萱亲眼见证了这一段历史的开端。
    谁也说不清是怎么乱起来的,学生们不好好上课,一天天喊着口号四处闹腾。
    这段时间,姜萱着实心惊胆战,下了班就赶着去矿区幼儿园接双胞胎。
    双胞胎是龙凤胎,先出来的是姐姐,最后是弟弟。姐姐刚出生的时候瘦巴巴的,弟弟倒是格外壮,哭声那叫一个亮。
    只怕是两孩子在肚子里争营养,姐姐争不过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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