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响,Cody透过猫眼看见门外站着的最熟悉的陌生人——这已是过去14天来,连续每一天在同一时间,见到同一个人,做着同一件事。
    “叁十五度叁。”对方握着体温枪在他的手腕处“滴”了一下,照例一边报数一边登记。
    “先生,您的核酸检测结果显示您很健康!麻烦把行李收拾好,带上相关证件和房卡,到二楼办公室办理退房手续后就可以走了。祝愿您在澳门旅途愉快!”
    Cody礼貌地致了谢,工作人员就先行离开。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他几乎没带其他任何物品。当他背着包,挪步到门口时,程域给他打来了电话。
    傲娇的男人扯了扯嘴角,不满地轻哼一声,手指慢条斯理地在屏幕上点了一下,他还来不及开口,对方就先声夺人。
    “我到楼下了,你下来了没?”
    不冷不热的态度、不以为意的语气都让Cody气不打一处来!整整14日,程域一次都没主动找过他、关心他;在社交网络上的留言已读不回,拨出去的来电一个不接。那架势,一度令他忐忑不安地以为这是要与他断绝关系的前兆。被晾了几天后,他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腹黑的程域就是故意的!
    本来,没与他商量、不经他点头就自作主张独自飞往中国这事儿,Cody内心的愧疚是多过害怕的。然而,转念一想,也许过不了两日,刀子嘴豆腐心的程大爷就会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不光如此,心情一靓,指不定还像之前那般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呢!
    此时,再次听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不悲不喜、不痛不痒,却让Cody的愧意与担忧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不被理解的委屈和难过。ρо㈡零㈡1.℃оΜ(po2021.com)
    见他久久不吱声,程域下了通牒——“给你十分钟,时候一到我就走!”就收了线。
    Cody是踩着点出现在他的视线内的。原本窝着一肚子气的人,在撞进程域那双略带笑意的黑瞳时,瞬间偃旗息鼓。
    “重获自由了还一脸不高兴啊?”
    这话听着,敢情他是刑满释放的劳改犯不成?
    “没有,就是没想到你那么不待见我!早知道就不来了。”最后一句无疑是气话。这不,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不已。
    “那要不明天就搭班机回去?”
    手长脚长的大男孩垂着头,硬生生地闭了嘴。
    程域见他一副受训小学生的模样,终是于心不忍,转身拉开车门。见身后的人没跟上,又回头。
    “还不上车?”
    如获大赦的Cody闻言,立即狗腿地跟上,绕到副驾驶位置,手还未碰到门把就听到车门被落了锁。他只好后退两步,不情不愿地挪到后座。
    “先去接个人。”没等他坐稳,程域就启动了车子。
    “女朋友?”阴阳怪气的发问。
    “一会儿见到人,给我客气一点儿!”程域抬头,透过车内后视镜瞪了他一眼,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Cody这人其实并不恶劣。比起天天忙到不着家的父亲,以及生下他就未曾有缘谋面的母亲,姐姐与青梅竹马的男友更能令他产生依赖心理和信任之情。十几年来,他俩对他的宠爱与陪伴,令彼此之间,即使存在十几岁的年龄差距,亦没有产生太大的鸿沟。
    Pantea去世时,他只有15岁。在她生命的最后,除了负责打理日常起居的女佣,她唯一愿意见的人就是Cody。那时候的她,尽管已骨瘦如柴,可每一回姐弟俩面见时,她都穿上漂亮的衣服、化上精致的妆容、戴上好看的帽子,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
    她总是絮絮叨叨地说起程域的好,总是不厌其烦地提醒他:在这个世界上,除开她这个姐姐,没有谁会比他更爱他!
    恋人的丧礼是由程域一手操办的。从头到尾,他没在公众面前掉过一滴热泪。他的脸上,甚至难以捕捉有关悲伤的情绪。时隔多年,Cody对此依旧记忆犹新。当然,在那件事之后又过了很久,他才逐渐意识到,人大概在极度悲恸的情况下,是没有眼泪的!因为后来,他还后知后觉地发现:随着Pantea一起离开的,还有程域的笑容与真心。
    7年了,他的身边再没出现过能被他带回家的女人。近两叁年,他被送去瑞士读书,也从来没听Lizzy和Jacob提到过。这不禁激起了他的好奇心,迫切地想要对他的新欢一探究竟。
    “Yes,  sir!”Cody闷闷地应了声。
    聂媶站在公司大楼斜对面的街口,频频低头看表。今日的等待格外消磨人的耐性,联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程域的家人,她又莫名紧张起来。
    黑色座驾转了个弯,坐在车内的男人大老远地就望见一抹熟悉的淡雅的粉色丽影,探向手机的手攸地收回。
    “不是让你等我电话再下来吗?”人还没上车,他就关切地问。
    “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早点下来,免得还让你们等。”她淡然道。
    “Hey !”Cody一手揽着副驾座椅靠背,下巴枕在上面,冲她粲然一笑。
    冷不防的问候让聂媶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式地看向“罪魁祸首”,下一秒又惊的张大嘴巴。
    如果不是太过熟悉程域的话,她第一时间会误以为自己这是见了鬼——胖瘦相当的身材、一身黑的着装、还有同款栗色微卷发。不同的是,程域的肌肤有着偏东方人的小麦色,而Cody则是实打实的白皮肤。细看下,也不难发觉,他的卷发似乎还是烫出来的。
    “Hi  I’m  Natalie.  Nibsp;to   you!”
    ……
    仨人一起去氹仔新城区的商业中心吃日本料理。
    “晚上住哪儿?酒店订好了吗?”落座不久,程域就率先问了句。
    “大哥,住酒店很贵的!”Cody再度开声,说着一口烫嘴的汉语,“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省钱!”
    死衰仔,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哇!只不过,他想得美。
    “我用不着省钱!”程域挑眉睨他,“倒是你,该省点花了。”
    “还有,准备待多久,什么时候回去?”
    Cody被问得哑口,喉结动了动,始终没再接话,憋屈的思绪又开始占据了上风。
    “Chad,”聂媶倾了倾身,抬手覆上他的手背,“等一阵再谈这个话题好吗?”
    说着,她又扭头冲着在场的另一人说:“这家店的神户牛肉很有名的,一会儿你多吃一点。隔离了十几天,外卖都吃吐了吧?”
    程域顺势反手扣住那只小手,Cody小心翼翼地望向他时,他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顿饭,不扣你的钱。另外,看在她的份上,允许你借住在‘皇族’,免费。”
    留在唇角、尚未褪尽的那抹浅笑让人如沐春风!发自内心且幸福洋溢的微笑,他已经许多年不曾在程域的脸上见到过。而此时再次重现的原因,他心知肚明,是源自他身边的女伴。
    他忽而晃了神,不确定这么些年来,他对他的爱护与用意,是否完全出自对Pantea的爱屋及乌?那么现在呢?又是因为另一个跟他毫无相关的女人吗?
    “Cody?Cody?”程域连续唤了两声,Cody才回过神来。
    “我问你话呢!既然你不打算回去,不妨说说你的想法吧!”
    “我,我还没想好。”话音刚落,怕又一次被下逐客令,他又连忙补充道:“你放心!就算你不给我零花钱,我的钱也够花的。”
    “哦?”如此硬气,反倒让某人刮目相看。
    Cody看了看程域,又瞧了瞧聂媶,“外人在场”这样的话他是没胆子提了。
    他下意识地坐直身子,在心底快速地打了番腹稿。
    “我在苏黎世ETH念书时,钱……”他细细斟酌了下,把到了嘴边的“花不完”几个字临时换成了“有剩余”,继而说:“我把多余的钱分类做了理财投资,买了基金和股票,没想到……涨了!”
    程域维持着原来的坐姿,不动声色,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我是该夸你节俭呢?还是赞你狡猾呢?说吧!买的哪家股票?又赚了多少?”
    “也不多,就,就十几万……”Cody小声咕哝,“法郎。CP旗下地产业的蓝筹股。”
    对付Cody,于程域而言,那就是小儿科。叁言两语就能让他全招了!
    裤腰带上挂几个臭铜钱,驼背人的腰杆子都挺的直。说到底,这才是Cody底气十足的真正依据。
    程域盯着他,不知怎的,脑海里就浮现出端木宸的那张脸来。
    “Lizzy如今都成了你的军师了!”
    “大哥!”Cody登时不安起来,“你要对甜心Lizzy做什么?报复她么?”
    “涨工资!满意了么?”
    “……”
    “不是你说不用零花钱了吗?你能自力更生,我认为Lizzy简直功不可没。”
    对于此事,程域不会深究。Elizabeth做事向来分寸十足,除此之外,她还非常清楚他的底线和原则,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她可以肆意发挥。
    言谈间,服务生已把点好的餐食陆陆续续地上了桌。美食当前,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Cody大快朵颐。
    用餐完毕后,聂媶和Cody等在酒店大门口,程域去取车。
    “Natalie,”吃饱喝足的Cody,懒散地倚靠着银白色的大石柱,“你了解他多少?”
    “你想说什么?”聂媶轻笑着反问。
    “他有和你讲过我吗?”
    她微仰着脑袋,不假思索地点头,“还有你姐姐。”
    “你都知道什么?关于我姐姐。”
    “你想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没从她的脸上看到期待中的错愕和愤懑,他倒显得有些失落。
    “小朋友!”聂媶好笑地吐槽了一句。
    Cody还没反驳,又听见她说:“比我儿子还幼稚。”
    “你有儿子?”惊讶的神情像是撞了邪。
    “对啊!6岁了。Little  Ch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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