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二日,雨更大。
    两广地界多处山洪泥石流爆发。
    这是广州被围的第二十三天,死伤严重,向周边求援的文书毫无回音。
    有消息,即使早接到了协防广州之命令,但英州知州苏缄和提举广东马步军事张忠、两部于清远会师后却处于修整,没有要进广州的意思。
    两广地界军伍早已不堪用,说白了苏缄和张忠手里也就四千乌合之众,他们没在这大难临头的时候逃亡,驻扎于清远一代已算相对良心了,好歹因位置和距离的暧昧,让包围广州很久却难破的侬智高部放不开手脚。
    “赵平安和吕世杰这两大混蛋!他们真能眼睁睁看着这无数父老乡亲孩子被战火蹂躏!”
    暴雨中,临危受命的新任广州知州魏瓘于城头竟是直接哭了起来,眼泪却被大雨混合了。
    眼看越来越多的军民死于攻防战中,士气,弓箭,粮草物资却越来越少。
    据说苏缄和张忠的四千人马在清远观望,这除了是他们本身就怂,也有说是兵部职方丞赵平安建议他们别来送死的缘故。
    说什么如果苏缄和张忠这个时候来,除了战败形成更大的逃兵群去伤害逃难百姓、影响广州士气外,并无实质作用?
    至于现在,除了等待狄青的大军外已经没有办法。
    但也有人交底了,即使狄青神速行军,能于七月就进广东,却也只会迂回,真正的决战至少要冬季,甚至是明年!
    “广州还能守多久!”
    魏瓘抓着广州都监的领口质问。
    “最多一月!”
    这也已经是乐观估计,皆因康州一役,赵师旦唤醒激发了不少宋人的斗志,而侬智高的作为也越来越不得民心。
    “唉!”
    知州魏瓘跺脚道:“赵平安现在领着两广最精锐的部队,却迟迟不和区区三千人的侬智忠决战,也不进广州,这是何道理?”
    广州都监彭玉夜惨笑道:“还能是什么,一但打赢侬智忠部他将直面侬智高主力,再也没有拖延借口,应该是故意的。”
    ……
    广南行营如今的规模已经十分庞大,距离柳州仅三十里。驻扎之后,其连营规模延绵数里。
    即使是气势如虹的南军也被这形势吓到,从柳州方面不停派人往广州的侬智高部送信求援:祈求派遣援军干掉这只越来越膨胀的部队!
    至于侬智忠部,又一次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包括广南行营的自己人都觉得赵平安逃跑成了习惯时,哪想到忽然于柳州外三十里,做出了决战部署之姿态。
    “要决战了吗?”
    现在条件仍旧很坚苦,帐篷远远不够,露天的大雨中,一小姑娘缩在妈妈怀里瑟瑟发抖的问。
    她还小,甚至不懂什么是战争,只像是听人说“要决战了”,一但打赢就可以于柳州重建家园,不用在颠沛流离的逃亡。
    “要决战了!”
    不论妇女还是儿童,或者是老人都在议论纷纷,像是对此期待了很久很久。
    最初是封锁消息连吕世杰都不能提,到现在人人议论,对比当初不可仰望的侬智忠部,广南行营也真的形成了绝对优势兵力。
    仅战斗部精锐就达七千,于是决战在即……
    行营大帐。
    吕世杰抬着一杯热水暖手,时而喝一口,又看着火堆发呆。
    浑身湿透的范家兄弟一起走了进来汇报:“相公,营内一切正常,大家士气很高。”
    范二忽然热泪盈眶的道:“终于来了,要决战了吗?”
    “要决战了。”
    吕世杰看着火堆微微点头。
    范大问:“不知柳州会不会很难打?背后追击的侬智忠部又会做何反应?”
    吕世杰漠然摇头:“柳州不难打,至于侬智忠部,无尽的迂回中锐气已失,七战七败后,他的人不堪坚苦行军,跑的跑,现在也就区区两千人出头,在咱们的眼里早就不算一根葱了。且他习惯了我们会逃跑,眼见我们现在忽然于此扎营,相反会迟疑。赵平安说了,他绝对不敢动,一但他敢动就说明急了,那就吃掉他。”
    范家兄弟不禁面面相视,听着感觉有些不对。
    范二问:“不见先生,这决战时刻他去哪了?”
    吕世杰道:“他早离开了。”
    这下把范大范二吓的跳了起来,“这决战在即,怎么能少了赵相公?没有他能打仗吗?”
    吕世杰神色古怪了起来,“谁说是我们要打仗。”
    范家兄弟相视一眼,惊呼道:“难道……”
    却不敢说下去,害怕泄露了机密。
    吕世杰道:“到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是要决战了!赵平安早于十九日前,就已带着十四个精锐营出阵广州了。”
    “广州!”
    范家兄弟失声惊呼。
    吕世杰苦笑:“当时我也被他吓到了,但没办法,这就是赵平安。”
    “你们以为他稳健,以为他谨慎,以为他只会跑的时候,他说铺垫这么久时机终于成熟,所有人都习惯了广南行营不敢打侬智忠的现在,他那三千五百精锐就形成了奇兵,奇袭广州的赔率正在无限升高。”
    “包括本官在内,以为他连侬智忠都不敢打,其实我们都错了,他这叫放长线。他是看不上吃掉区区侬智忠那点利润,他要的是预期差,足够大,足够丧心病狂的预期差!”
    听到这里范家兄弟就放心了,哈哈笑道:“好吧我们兄弟也听不懂,不过听起来像是赌博,反正赵相公下注的时候只管跟就是了。”
    说这么说。
    其实吕世杰才是最担心的,那毕竟是广州啊,是侬智高主力所在。一但有个闪失,其余人就傻了。
    相反是往前逃亡的岁月里,苦是苦点,吕世杰自始至终都满怀信心,知道书生总能跑掉。
    苦中还有乐,于战乱中收集不少孤儿孩童,教他们识字,调皮就吊起来打,乖的那些就给颗豆子作为表扬,这也蛮有趣。
    但现在看着天地间的暴雨和电闪雷鸣,吕世杰充满了忧患,不知那狗头军师怎么样了……
    “听说赵相公在正紧张的部署柳州之战,一但打赢,咱们就不用在颠沛流离。许多人都会重新有个家。”
    整个行营到处是这样的对话,孩子们乐此不疲的问,大人们一知半解的答。
    总体上人们充满了信心,关于这次决战他们期待了太久太久。
    “要决战了吗?”
    “要决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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