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翎长久地浸于池底,待内息枯竭方急速跃起。
    她仰倒在池沿,不知是池水还是泪水,吧嗒吧嗒砸落在冰凉的白玉石上。
    细碎的脚步声轻响。
    春兰轻手轻脚地走到池边,见裴翎半阖着眼,不知是睡是醒,不禁踌躇起来。
    裴翎并不抬头,“什么事?”
    春兰双手云袖卷起,柔声道:“姑娘,可要属下替您按捏一二?”
    裴翎靠在池沿一动不动,似没有一丝生气。
    许久,她半睁双眸,侧头看了一眼春兰,却说,“去备马,我要进宫”
    春兰一怔,立时在池边跪落,“姑娘,您一夜也未曾入睡,属下看您不如先睡一会儿?”
    裴翎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转回头,闭上眼,面无表情,“出去,备马。”
    春兰脚步未动,犹待劝解,“姑娘”
    裴翎冷哼一声,语调骤然拔高:“怎么?怕乔昭知道你们失职?”
    她睁开眼望着阁顶,自嘲般嗤地笑道,“放心,我自然不敢说。”
    春兰看着裴翎白得几近透明的面色,心头一酸,欲待解释。
    裴翎却猛地转头冷冷地注视她,“或是我说话确实不管用了?”
    春兰被她有些骇人的眼神震慑,原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咽回去,垂首叹声应是。ЪíяⅮ⒮©.©оℳ(birds)
    明月西沉,星垂四野,东边露出淡淡的鱼肚白色,人们“吱呀”开启门扉,京城热闹喧嚣的一天又拉开帷幕。
    没有人知道,巍峨庄严禁宫中的帝王乔昭,度过了怎样不眠的一夜。
    马蹄翻飞,裴翎跃马扬鞭,如离弦之箭驰过京中朱楼夹道。
    她乘着寒意与朝霞,带着热切的期待和思念畅通无阻入了宫。
    然,乔昭,不见了。
    晨曦微露,裴翎的面色如同东边鱼白色的天空。
    往日这个时辰百官齐集的金銮殿空无一人,竟罢了朝。
    内侍像猫儿一样轻步出来跪禀:陛下有旨,暂罢朝叁日,待太子婚后,由太子监国。
    遥遥的雾色中,裴翎急速在宫道奔行。
    她面色清冷,如一缕轻烟,锦绣缎靴踩过空茫的大地,踏在枯死的枝头上,又掠过巍巍宫阙,茫茫楼阁。
    却始终未寻到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内侍总管陶季亦不在,千秋殿值守的宫人,光知道跪地请罪,什么都问不出来。
    这一刻,晨雾都好像突然凝固了。
    红日从云端探出头,光透过屋檐悬钟上的饕餮纹洒落,其影斑驳烙印进裴翎毫无血色的面容。
    她茫然地坐在千秋殿外的白玉石台阶,惶惶目光不知该落向何处。
    一定是出事了,可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裴翎的脑海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这个夜晚实在发生了太多太多事。
    每一件都像梦一样不可思议,每一件也俱令她无暇细究。
    她在极度紧张下已经耗费了太多太多的力气,此刻,她只想蜷在乔昭宁谧的怀抱中沉沉入睡。
    可是她的心上人,她的乔昭,他在哪里?
    寒冬的暖阳,灼亮却不刺眼,光从裴翎的身后透照过来,也照不见她的脸庞。
    只使得她那袭华贵的蓝裙衣色逐渐向外淡开,人形显得越加地单薄。
    裴翎没什么仪态地坐在地上,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琉璃瓦重檐屋顶发呆,一片惘然的心一分一分地沉入万丈深渊。
    飞尘在阳光中倾泻,从眼前飘过。
    她想,如果自己一直这样一动不动,会不会很快就会被灰尘淹没。
    一直跟随裴翎的春兰知趣,不敢打扰,只默默在她身后垂手。
    长久的沉默之后,裴翎终于伸出一只手,她低声道:“拉我一把,腿麻了。”
    春兰连忙上前扶她起身。
    身形摇晃的裴翎挥退了宫人与春兰,步履蹒跚地掀起珠帘走进千秋殿。
    殿内的兽炉中,还有烟雾袅袅娜娜地溢出,令整个内殿看上去氤氲飘缈。
    泪水滚落眼角的刹那,她仿佛于烟雾中看到冠旒从容,锦带风流,青山翠玉的乔昭在向她缓缓而笑。
    他的笑容如清风明月,飞雨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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