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边杀,他们就边解释给我听了。”雨无正轻哼一声,说不出的讽刺。
    “他们?不止二当家和麦子?”霍改眉梢一动,这世界的到底把自己当初的一时兴起补全成什么模样了?
    “二当家,四当家,五当家,还有山上大半的兄弟。”雨无正的脸孔沐浴在温暖的余晖之中,却透着午夜的森冷。
    霍改忽然很好奇,原文里雨无正把万仞仑弄死之后,迎来了什么样的结局,和昔日的兄弟大战三百场后悲壮倒地?被伪装成心腹的兄弟一剑插胸?还是被因爱生恨的兄弟废去武功,锁小黑屋里日日缠绵?
    “叛乱到这种地步,还真是……”霍改不禁感叹,随即又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出卖你?”
    雨无正半垂了眼,口气平板:“二当家说,他是为了复仇,那白衣人虽然早被他杀了,但那人的家族还在,但我却一再阻止他动手,所以他不得不叛。
    四当家说,我总是拿着兄弟们用命挣来的钱,到处挥霍,给那些不相干的穷人,不配当他们老大。
    五当家说,我那只劫财不杀人的规矩实在过分,而且过路费还收得那么低。他一时忍不住,就背着我偷偷干起了杀人劫货的事儿,没想到被四当家抓住把柄,只好上了贼船。”
    “这解释还真是相当的……有道理啊!”霍改喟叹。
    “喂,你……”雨无正对霍改怒目而视:“我都这样了你还落井下石,安慰我两句你能死啊?”
    霍改摊手,笑道:“你一搞慈善的,非逼着一帮犯罪分子陪着你乐于助人,你觉得谁比较不讲道理?”
    雨无正暴躁地将拳头狠狠砸上身下的树枝,从牙缝里挤出压抑的咆哮:“是,我知道我那想要天下大公,百姓安泰的想法幼稚且可笑。我活该被出卖,被嘲笑,被曾经的兄弟拿着刀砍!”
    霍改对雨无正的怒火视若无睹,勾起唇角问:“所以你经此一事,大彻大悟,决定和我长相厮守,放弃你一直以来的妄想?”
    雨无正很久都没有出声,就在霍改以为他准备沉默到底的时候,他终于仿若脱力般长叹一声:“是啊,我终于梦醒了。与其抱着那样可笑的想法换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不如和你寻个安静的地方相守一世。”
    “你选择我,不会是因为你身边只剩下我了吧?所以一落地,你才那么迫不及待地想绑定我的下半生?”霍改怀疑地打量着雨无正。
    “也许吧,不过若不是因为你还在这山上,生死难定,我很可能不会拼命到最后。我很庆幸,那时还有你在,我很庆幸,你没因我而死。”一层层的疲惫从雨无正的眉眼间泛起,像这缓缓堕入暗夜的暮色。
    霍改伸出罪恶之爪,将雨无正那张死人脸扯成微笑的小丑状,没好气道:“别一脸‘你们怎么可以辜负我,奴家不活了’的丧气样儿!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个被人渣虐心虐身的时候?风在,尘土不灭;利在,祸根不灭;石在,火种不灭,心在,正道不灭。重要的不是你现下所处的位置,而是你所朝的方向。这一战,他们失去的是一个肝胆相照的兄弟和自己的性命,你失去的不过是一帮心怀鬼胎的叛徒和注定倾覆的空想,你没输,你只是赢得不够漂亮。所以,别在这儿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雨无正忽而浅浅地勾起唇角,眯起眼睛看向霍改,眼眸明澈:“喂,下次替我排解心结,能不能换个温柔点的方式?别总逼着我把一切都摊开来,我也是会羞涩的诶。”
    “放心,永远不会有下次了。”霍改说得太过云淡风轻,笑得太过不可捉摸,所以雨无正不会懂得,这样的一句话不是信口的承诺,而是残酷的谶言。曾几何时,花前月下。明年今日,海角天涯。
    “我们今晚就在这树上过夜?”雨无正将身下的树叶拍得哗哗响。
    霍改探了探头:“估计也只能这样,这树太高,爬下去起码得半天时间。半夜爬树没准儿一不小心就直线坠落当肥料了。我们寻根粗点的枝干,先休养一晚再说。”
    雨无正点点头,伸展两笔在枝叶密集的树冠上勉强扒拉出个口子,示意霍改:“你先下。”
    霍改顺着口子爬下,站稳,抬手扶住一边的枝叶,接应雨无正。
    雨无正无比帅气的一个翻身,纵越而下。随即扶着主干又吐出一口血来。
    霍改看雨无正都混得跟韩剧女主角一个德性了,不好意思再取笑,默默掏出伤药递了上去,伤口又裂了。
    “你不帮我擦么?”雨无正理所当然地惊讶着。
    “你神智清新,手脚灵活,我为什么要帮你擦?”霍改也理所当然地惊讶着。
    “帮我擦擦呗。”雨无正死皮赖脸地把药塞回霍改手上,讨好地冲着霍改眨巴眼。
    可恶!居然卖萌!!被闪瞎眼的霍改别开视线,默默给抖着狗耳朵晃着毛茸茸尾巴的某人上药。擦!都饿了五天了。你小子身材怎么还这么好?!
    雨无正看霍改只顾埋头擦药,不搭理自己,估计这小子是在害羞(?),再逗下去没准儿就该恼羞成怒了。于是刻意讨好道:“那边有一窝鸟蛋,一会儿我替你取来可好?”
    “不要。”霍改斩钉截铁。
    雨无正疑惑:“为什么?”
    霍改将漏血的几处处理完毕,拍拍雨无正的肩,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相信我,愤怒的小鸟对你而言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之一。”
    “啊?”雨无正莫名。
    霍改慈爱地摸摸雨无正的头,将他的裤腰带和树干绑上:“别折腾了,睡吧,雨小猪。”
    于是迷迷糊糊的雨小猪就这样乖乖睡觉去了。
    第二日,经过了半日的攀爬半日的奔波,两人终于回归了人类社会,不远处便是一个小村庄。
    秋日的田野里涌起大片大片的金色,泥土和稻草垒就的小屋子被金色层层叠叠地包裹起来,每当风起,翻卷的麦浪漫延至天边,农舍们困在其间,仿若海底城镇。
    “这倒是个好居处。”雨无正笑道。
    霍改淡淡道:“我们不在这儿住,我的打算是买上干粮、衣物、还有车立刻往城里去。”
    雨无正奇怪道:“去城里作甚?”
    霍改斜他一眼:“把你交给官府啊。”
    雨无正汗哒哒:“……你好像是我同党吧?”
    “所以我这不将功折罪呢么?”霍改纯良一笑。
    雨无正抹汗:“这会儿蒙城肯定戒严,估计咱俩还没进城就给直接逮住了。”
    “山人自有妙计,你在这儿等着便是。”霍改说罢撇下雨无正,一个人动身往村庄走去。
    一炷香之后,霍改磕磕绊绊地赶着辆破破烂烂的驴车回来了:“上车吧,我送你进城。”
    雨无正乖乖钻进车里,等着被霍改卖掉。
    一个时辰悠悠过去,蒙城门口迎来了一辆驴车。赶车的是个头发花白,皮肤黑黄,皱纹颇深的中年汉子,一身粗布衣裳,除了高大些,和一般的庄稼汉子并无两样。
    “车里坐的谁?”卫兵拦住驴车,厉声问道。
    “是俺闺女,各位官爷别吓着他。”汉子回答。
    这时,车帘动了动,一只手探了出来,捏着破旧的车帘,现出一只纤巧细腻的手背来,那手背雪白柔嫩得就像那初春的玉兰花儿一般,便是轻轻抿上一口,都能烙下痕迹。
    那只小手将车帘拂开,一个梳着麻花辫的花衣姑娘下得车来,埋着头怯怯站到汉子身边。
    “你怎么下来了,你那手伤了就别老动来动去的。”汉子埋怨。
    “没事儿,我刚刚擦了伤药的。”姑娘摊开手,本应白嫩的手心上遍布擦痕,虽然敷着一层薄薄的药膏,依旧红红肿肿的好不可怜。
    卫兵抽了抽鼻头,随口道:“你这可是好药啊。”
    姑娘咬着唇,头埋得更低了,羞羞答答地“嗯”了一声。
    卫兵心下了然,这肯定又是个好白菜让金猪拱了的故事。为什么钱是别人家的,漂亮妹子也是别人家的呢?唉!
    深感社会不公的卫兵愤愤地钻进车厢,细细查看去了,没什么可疑的东西,只有药香在车厢中暗暗浮动。
    “你们走吧。”卫兵挥挥手,放行。
    进了城中,那汉子扭头嘿嘿笑道:“闺女,咱现在去哪儿?衙门么?”
    “先找间院子租下,然后去给你请大夫,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偷偷咽血。”霍改回道。
    “怎么,不送我去衙门了?”雨无正逗他。
    “养好的病再送,免得你半路上挂了。”霍改恶狠狠道。
    雨无正一脸“我懂,我都懂”地笑了,笑得霍改直想抽他。
    虽然霍改口口声声要将雨无正送进牢里,但说到底不过是玩笑话罢了,毕竟他跳崖的时候,雨无正主动玩儿了把“youjup!ijup!”这会儿咒怨都解开了,霍改要还继续追着一心爱护自己的boss砍,那就不是丧心病狂四字能形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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