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办事的风格素来爽利,李氏大约从心底里看不起林舒窈的门第,更不想和卢氏有第二个来回见面,十分痛快地确定了舒窈的婚期。左右她那儿子也急着娶妇,日子不偏不倚挑在了春闱后的第七日。
    腊八前一日是谢家二爷的生辰,林七许带着舒窈去了趟广济寺,美名其曰:求子。
    “不要误了时辰,去吧。”林七许在厢房内安置好,便打发了心不在焉的林舒窈。
    眼见着堂妹宛若投林的乳燕般一头扎进了谢家二爷编织的情网里,林七许不是没想过拽住她,教她未雨绸缪,教她防范未然,然而到底还是咽下了。
    今儿陪着来的是晴好,她笑看着舒窈搂着裙子离开,道:“女大不中留,奴婢看着舒窈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呢。”
    “舒窈确实有福。我没敢多教她什么,谢二爷看着便是个有主意的。她心思又浅。”后面半句林七许说得极轻。
    晴好不以为然:“主子是心思太重。”
    “连我都嫌弃上了。”林七许深知这几年过得已是越来越随意,性子也一年比一年倦怠,身子也一年不如......一年了。
    晴好嘿嘿笑着:“也不光是主子心思重。我前儿去王妃院子送东西,碰到了靖安侯世子夫人,和从前那会儿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个差距指的是神情举止。
    谢儇回不去从前那段恣意从容的岁月。
    林七许却琢磨着靖安侯府那边的动静,从暗卫的消息递送看,怕是年里年外的有大事要发生,就是不知会不会波及到王府或是她......
    门外燕竹悄悄而入,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合上门,回话道:“和个打杂的小尼姑打听过了,说是住在后山的那位夫人,前日平安生女,还往外送了不少**呢。”
    林七许听得简直要冷笑出来,也不知赵家听了又是什么想法,只可怜了无辜来到世上的孩子,大人作下的孽要在她身上开花结果。
    “孩子养在寺里,这......”晴好在见识方面,总是有些窄了。
    “要是能好好养大,养在哪里都不怕。”
    燕竹没有接话,只低低道:“为张氏和尤妃的祈福经文已经在大殿诵了三遍了。”
    这个年王府过得分外喜庆,除了新添的五姑娘外,还有两位有孕的妾室。林七许翻看着晴好递过来的经书,笑道:“过会随我去观音堂,太妃上个月交待过的。”
    “上回太妃还念叨着,张氏怀的看着像个男孩。”燕竹连忙收拾着东西,观音是负责送子的,太妃再怎么远离红尘,也希望王爷多子多福。
    晴好说:“都说是男孩呢。尤侧妃的说是也像儿子。”
    林七许轻轻抚着鬓角,笑道:“王爷只恨不得满府跑着男孩子。”至于王妃那儿,她又要名声又在意王爷,哪能施展开手脚。
    “明儿还要进宫呢,太妃必定问起的。”晴好浑然不觉。
    林七许瞧了她一会儿,玩笑道:“你也是个大姑娘了,该想想自己的事儿。”晴好这般的性子,她确实不爱带出来。
    晴好跺了跺脚,浑身上下都不像有规矩的样子,噘着嘴道:“主子可不能随意打发走了我,我想多陪主子几年呢。”
    “看看你,还急上了。”林七许披上斗篷,笼着手前往观音堂。
    腊八这日,她与王妃一同进宫。虽说进宫不是第一次,但确实是第一次在腊八这日进宫赴宴。王妃领的一儿一女,她只带着经书经文,王爷带着大公子,看着她俩的做派笑得有些欢愉。
    宫宴上的情形比之以往,大有反转。
    皇后像是管住了自己的嘴,说话动听了许多,对着娴妃也不会流露出令人嗤之以鼻的情绪,看着成熟了些。
    而娴妃对上这样收敛的皇后,一时间没有下嘴的地方。
    这两位后宫重量级人物停止了你来我往,宴席上最吵闹的便是楚嫔生的大公主了,她咿咿呀呀的年纪,见什么都得问一句,活泼可爱的紧。
    荣宪和她说得有来有回,两个孩子玩得分外有趣。
    “睿王府上有不少喜信传出,明年必能添丁进口。”皇后这开口就有些令王妃无言以对。
    但好在王妃是自小的教养和应对,她莞尔笑道:“宫中必也如是,王爷和陛下虽是亲兄弟,可年纪差了大点。手足情深还是年龄相近的感情好。”
    娴妃捧着手炉,一边笑一边说:“可不是呢,大殿下最念叨着去皇后娘娘那儿和弟弟玩呢。”
    皇后一听便不干了:“大殿下话都说不利索呢,哪能念叨来念叨去。”
    娴妃早就习惯了,面色不改地笑:“是妾身念叨着,皇后娘娘福泽深厚,只盼着孩子和妾身都能沾点光。”
    皇后转了转眼珠子,难得聪明了一回:“论福泽那必是太后娘娘,娴妃你赶明儿带上大殿下常去请安尽孝,太后倒是真的经常念叨孩子呢。”
    娴妃稍有一愣,才笑道:“妾身和娘娘一块去,两个孩子也能见见面。兄弟情分自是这般处出来的。”
    “咱俩住的宫殿,一东一西的,平白无故地犯不着。”皇后还是喜欢痛快地说话。
    左右陛下在前殿,太后早就离席,她就是最大的。
    林七许看惯了皇后对娴妃的蛮力碾压,也习惯了娴妃不动声色的别样反击,她目光慢慢移过去,谢儇这气色从去年起就没好过,今儿看着有些恍惚,真是......楚亲菱的目光八成都在大公主身上,偶尔往她地方溜一眼,只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靖安侯府的老夫人只闲闲地和随国公夫人说着话,看着身子骨极好,也很有主见。谢儇的婆婆和太婆婆都是强势的主儿,她这日子过得的确难。
    她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恍然察觉......武乡侯府,似乎很多年都没有女主人了,自打原先的夫人过世后,宴席上的女眷就少了武乡侯府。
    宴席结束地不疾不徐,王妃因带着儿女先她一步走了,也正好留着她和亲菱叙叙旧,俩人说了会子话,林七许方慢悠悠地往东华门去。王府的马车一贯停在这处,这段路最短最方便,宫门外也宽敞,停个百八十辆不在话下。
    “走水啦!——走水啦!”
    忽地,有宫人飞奔起来。
    然后四面八方开始大喊大叫:“走水啦!快来人!”
    林七许的心陡然一沉,往四周用力看去。
    只一眼,连呼吸都滞了一瞬。居然是东华门!
    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火舌,不过几瞬的功夫,火势已然能跃入她的眼帘,林七许简直不敢相信!
    这是皇宫!
    这是天子脚下......不对,是天子所在!
    这胆子,是要多少人命撑起来的!
    “来人!快来人啊!”
    无数人跑动起来,宫人一波一波地涌来,抱着就算不知道做些什么也不能干站着的想法,这一片已然混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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