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音不知道说什么,反而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枝枝看不下去了,过来把谷莠领走,“你都来御前伺候一个月了,之前姑姑教你的东西都忘干净了吗?还冷茶,若是换皇上以前的性子,这个时候你已经在浣衣居了!”
    谷莠鼻头红了,揉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低着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枝枝身后。
    枝枝回头看她那副样子,恨恨地叹气道:“真不知道他喜欢你哪一点。”
    “啊?”谷莠听得迷迷糊糊的,以为枝枝有什么时候吩咐她。枝枝没好气地回头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姑奶奶你下回要是再犯这种错,你就还是回摘月宫扫地去吧。”
    “唔……”谷莠捂着额头点头,“下次不会了。”
    将堆积的奏折批阅完,楼音揉了揉肩膀,见到鸿胪寺笑盈盈地走来,不由得又揉了揉额头。
    “皇上,此次万寿节,所有事宜已经准备好了,皇上过目后若无其他看法,臣这就要着手开始准备了。”
    楼音听到这些繁杂的事情便头疼,“这些小事也要朕过问?你且看着办,若是出了差错朕只找你便是。”
    鸿胪寺点头称是,楼音又说道:“这大半年来齐丞相已经几位内阁辅臣都为辅佐朕殚精竭虑,趁此次万寿节,朕打算好好赏赐几位老臣,你与内务府一同去拟一些单子,从国库里挑一些极其贵重的珍品出来。”
    鸿胪寺不假思索便说道:“如今国库中的珍宝倒都不如皇上曾经居住的摘月宫的库存,不如从摘月宫中挑选一些赏赐出来,既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珍品,又能表现皇上的诚意,皇上以为如何?”
    楼音抬起头,看了鸿胪寺一眼,这一眼看得他心底一凉,垂着头等楼音的下文。
    “罢了,就依你的意思吧。”楼音继续埋头看奏折,“不过原来父皇赏赐的夜明珠不能送。”
    “臣遵旨”
    这便打发了鸿胪寺下去,楼音见天色已晚,便传人上了晚膳。
    太上皇搬到秋月山庄后甚少再进皇宫,而楼音政事繁忙,几乎没有时间去秋月山庄,如此一来,这大半年楼音全是独自一人用膳。
    她拿起筷子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色,毫无食欲,勉强夹了几筷子后只觉味同嚼蜡,她放下筷子,突然说道:“姑姑,朕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往往便是平日里的一些细节最能让人感到孤独,楼音几乎已经想不起上一次与亲人一同用膳是什么时候了。
    款冬姑姑突然就觉得眼睛一酸,“皇上说的是什么话?皇上怎么可能是孤家寡人。奴婢早就劝皇上该看看咱们大梁的青年才俊了,奴婢听说平津侯家的长子今年就弱冠了,刚好比皇上年长一岁,还未定亲呢,平津侯也是世代王族,侯夫人又是江南书香门第,比当年的南阳侯、哦不,现在已经不是侯爷了,总之奴婢现在觉得平津侯家的嫡长子真是顶尖的好,皇上不如……”
    “打住!”楼音一脸无奈,这女人一旦上了年纪,不过是外面的平头百姓还是宫里的御前女官,最热心的事都是做媒,“朕可是听说平津侯嫡长子弱不禁风的,连弓箭都拉不开。”
    “皇上嫁人与别人不同,有个人作伴就行了,若真嫁了个将军,常年分居两地,那跟一个人过还有区别吗?”
    楼音笑笑不再说话,趁着晚风习习,到御花园里走了一圈。
    路上枝枝与款冬随行,主仆三人闲聊着,不知不觉便看见月亮悄悄爬上了枝头。
    “皇上,这一个月来,似乎是一次都没有发作过了?”
    楼音知道款冬姑姑说的是什么,她点点头,“那几个南境的老猎户还真有些本事,万金赏赐不亏。”
    但是她摸着自己的腹部,好像与季翊仅有的联系也一点点消失了。
    走着走着,她突然想到一人,自从入夏以来,她还从未去过那个地方。掉过头往反方向走去,枝枝一下子明白了她要去哪里,“皇上!那地方夏日里闷热难耐,皇上还是不去为好。”
    但楼音似乎就没听见她的话,脚步不曾停下。
    夏日里的地牢,比寒冬更难熬。常年没有阳光射入滋养了满地的蟑螂老鼠,没没走过一处都要提心吊胆地,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地上的脏东西。
    皇宫里的地牢只关了一个人,楼音一步步走过去,入眼的是百样的刑具,上面的血迹已经凝固,还有不少苍蝇在飞来飞去。走到唯一有人的那一间狱房前,坐在地上的那人睁开一只眼,另外一只眼已经深深凹陷进去,里面似乎缺失了什么东西。
    他的头发杂乱无章,上面有黑色蟑螂爬过,四肢倒还健全,只是整个人看起来与行尸走肉无异。
    “怎么,皇上又来了?”楼辛的声音早已没了刚入狱时的愤慨,只剩平静,“几月不见皇上,还以为皇上忘了我这个哥哥呢。”
    楼音叹了一口气,摸着栏杆上的铁索不说话。
    反而是楼辛沉不住气,说道:“这些日子,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你为何这么恨我?”
    楼音冷笑道:“于你曾经加之在朕身上的痛苦,这些算得了什么?”
    楼辛猛然站了起来,无奈脚上的镣铐使他无法靠近楼音,他扯着枷锁,嘶吼道:“皇位你得了!父皇的宠爱你也一人得尽了!我又何曾真的赢过你!”
    楼音不说话,只觉得这一切都索然无味了。这几个月每每被连心蛊反噬之时,她总是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有时候恍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前世。可转醒后,觉得一切都很空。她觉得每一次去折磨楼辛,好像根本得不到快感,更没有复仇的感觉。
    时间久了,便也想通了。到底是两世为人,前世的仇恨再熟悉,也只如同梦一场。或许是因为舒坦日子过久了,手刃仇人了,心里的伤疤便慢慢消退了。
    她转身离去,对身后楼辛的嘶吼充耳不闻,直到走出了地牢,她才长舒一口气,对席沉说道:“赐死吧。”
    席沉不作他问,点点头。
    楼音想了想,说道:“慈宁宫那位,也一同去了吧。这些日子她日日垂帘听政,想必也受够了。”
    八月十五月儿明,那一天恰巧也是楼音的生辰。往年皇帝也会为她大办宴席,但终究比不得如今万寿节的排场。
    而这也是第一年,她的父皇不出席她的寿宴。
    “上皇的身体……”款冬姑姑欲言又止,“皇上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楼音没说话,她父皇的身体状况以及从太医那里了解得很清楚了。她眼神淡淡的,看着眼前的奏折若有所思。
    “对了,这是内务府送来的单子。”款冬姑姑指着桌上一摞纸张说道,“今日内务府总管来时,皇上正在午睡,就留了一份单子在这里。万寿节马上就到了,与大梁有结交的各国都派使臣送了贺礼来,这是内务府为各国使臣安排的住所,请皇上过目。”
    “这种小事就不要每次都拿来烦朕了。”楼音不耐烦地说道,眼神却突然定格在了那纸张上。
    “周国?”她又仔细看了看,名单之中确实有周国使臣。
    没想到半年来季翊杳无音信,周国却依然派了使臣前来送礼。
    款冬姑姑接话说道:“周国皇帝也是有心了……”
    楼音笑了笑,款冬姑姑只是御前女官,尚不知道周国的国情。如今周国的皇帝虽是季翊,但整个朝政却是由周国丞相把持着。周国上下几乎人人皆知他们的新皇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而已。
    “各国使者何时到?”
    款冬姑姑翻开一旁的折子,浏览了一遍说道:“路上没有意外的话,所有使臣都是八月十四到。”
    楼音哦一声,突然感觉腹部一阵隐痛。心里立马浮现出一股不好的感觉,她捂着腹部,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冰镇的果子冷饮,不知为什么,看见那些冰块儿感觉腹部更疼了。
    “皇上,怎么了?”款冬姑姑扶起她,“莫不是又反噬了?快!快传太医!”
    她一面扶着楼音站起来,一面叫人进来,一低头,却看见楼音裙子上一处血迹,“皇上……您莫非是葵水来了?”
    楼音一听,也低下头去看,起先还有些愣,但确定了是葵水以后反倒是露出了笑颜,“停了半年的葵水也来了,看来是真的好了。”
    款冬姑姑拍着胸口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楼音也心情大好,连连吩咐赏了好些东西给席沉寻来的那户南境猎户。
    “还是要容太医来瞧一瞧。”款冬姑姑嘴角禁不住的笑,“皇上受了这么些日子的苦,总算苦尽甘来了!”
    闻讯匆匆赶来的容太医连官帽都没整理好,连连询问了楼音许多细致的身体状况,又把了好一会儿的脉,总算是下了定论:“皇上脉象平稳,看来确实是大好了!此乃吉象,此乃吉象啊!”
    ☆、86|第 86 章
    八月十四晚,从京都主干街道至皇宫内,处处都挂上了五颜六色的彩画与布匹,整个京都被装饰的绚丽多彩,只等天一亮,大梁新元年将迎来新君的第一个万寿节,到时候全城歌舞升平,普天同庆,大赦天下,还能看到几百名小孩子组成的庆典队伍,穿红戴绿,色彩斑斓,各个珠圆玉润,戴玉冠,裹巾头,舞剑器,执锦仗,捧着宝盘,跨着雕箭,场面十分热闹壮观,大梁的子民已经好几年没有举行过这样的庆典了。
    而皇宫内的楼音,正在最后一次试穿明日万寿节要穿的冕服。宫女们跪在地上给她整理裙边,内务府主管在一旁仔仔细细地盯着,不让任何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一点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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