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哥,明天我师哥醒了,知道我给他下了药,会打死我的!”
    赵宝儿憋着笑,道:“放心,有大哥在。”
    商玉卿竟然相信了,犹豫了一下,又道:“大哥,你可不能不管我啊。不然我师哥真会打死我的。他是顶讨厌我用毒的。”
    说来也奇怪,一般用毒之人,大家都是避而远之的。可是赵家人好像倒不大在意似的。
    赵宝儿道:“你本来就是学这个的,不用毒,难道甩锄头不成?”
    说着,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天塌下来,还要等他明儿醒了再说。”
    第二天一早上,陆展瑜一起来,就觉得头疼欲裂。他自己就是大夫,自然觉出,这除了宿醉,还有点儿别的原因。可是死也想不起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去找商玉卿算账,可这小子又躲起来了,他没找到人,就很是暴躁。
    正想说算了,没想到赵家倒有客人上门了。
    是村西头赵达家的人。
    那个婆子是赵太太跟前的,一副白胖的丝绸团子相,此时扑在林氏脚下,哭得那叫一个可怜:“……昨个儿还好好的,可今儿一早,倒不知道怎么了,大小姐身上愣是起了一身的疹子。可怜我们大小姐,好好的一个大姑娘,脸上却起了疹子,痒得不行,想用手去抓也不行,只怕一抓就破了相,现在全家都急得不行。听说小陆大夫在这儿,老爷说村子里也不能有别的能人了,虽说咱们两家之前是有些误会,可是太太您一向是心善的人,总不能瞧着我们大小姐那样,也不管吧!”
    林氏盘腿坐在炕上,一大早被这人闹起来,精神头很有些不济,可是陆玉梅又在坐月子,没有她在跟前儿伶牙俐齿地当着,林氏也有些吃不消,只对左右道:“扶李婆婆先起来罢。婆婆年纪也不小了,这又是哭又是跪的,我怕我担不起呢。”
    那婆子一听,这口气中疏离里带着冷淡,分明就是不想管的意思啊。她连忙道:“太太,我们太太平时总念叨着您的好,说您是个心善的人。虽说有些误会,让她没脸来见您了。可这次是我们家大小姐出了事儿,那可是我们太太的心头肉啊。她还说太太您也是做娘的人,也有个宝贝儿闺女,太太总不会这么心狠,瞧着我们大小姐不管的……”
    林氏本来就心软,瞧着她这架势,又想到自己的宝贝闺女儿陆朝阳,无奈地叹了一声,道:“你家大小姐起了疹子,我家姑爷是个大男人,恐怕也不大方便去诊治……”
    李婆子一听她这是松口了,连忙道:“都成了这样了,谁还能计较那些不成?何况我们老爷和太太,也不是那心狠的人,就能为了名节,连大小姐的命都不要了。奴婢这次来,就是求小陆大夫去瞧一眼,就只瞧一眼也好。不然,老爷和太太急得那样,奴婢这趟来要是请不到小陆大夫,就是要一头撞死了,也没脸回去见我家老爷和太太了!”
    说着,竟然就真的一咬牙,要往旁边的墙上撞。
    林氏连忙道:“快拦住李婆婆!”
    这又是哭,又是闹的,折腾了好半天,林氏才看到陆展瑜和赵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儿了,正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翁婿俩的神情,竟然是如出一辙的。倒是让林氏愣了愣。
    林氏便有些尴尬,对陆展瑜道:“展瑜,你瞧瞧这……”
    陆展瑜看了赵牧一眼,叹道:“一大早就又是哭又是闹的……罢了,我和你走一趟,你别在这儿扰了我岳母的清净。”
    那婆子一听,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又给林氏磕头,说自己扰了林氏的清净是大错,只等陆展瑜去给赵家大小姐看过诊,再来给林氏赔罪。当然,赵家人说话一向是这样的,就连林氏也想得到,若是陆展瑜真把那赵小姐治好了,她是决计不会上门来道歉的。甚至连赵家人,也不能上门来道谢。
    陆展瑜连药箱也没有提——他那个药箱早就空了,里头本来就是装着给陆玉梅和林氏调理身子的药材,就满满当当的塞了一整个箱子,也实在是放不下别的了。
    何况,不用去,也知道,那赵小姐哪里是发什么疹子了,八成又是中毒了。
    到了村西头赵家,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做出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面上却是冰冷的,仿佛极不耐烦,又不苟言笑。
    赵达倒也是疼女儿的,竟然亲自迎了出来,见了他就是一副热泪盈眶的模样,道:“小陆大夫,您果然是圣手仁心,快里边儿请,里边儿请!”
    其实他心里却在想着,有了这次的事儿,以后再上门道谢,一来二去,再把那所谓的“误会”给解开了,那不就又搭上这条线了吗?他的老腰最近又有些使不上劲了,还得赖着陆展瑜来治呢。
    下人引着陆展瑜到了那赵淑燕的闺房。要是从前,陆展瑜也还有些戒心,只怕这龌龊的一家人又要动什么歪心思。可是想到若是商玉卿下了毒,那那赵大小姐约莫也是惨不忍睹了,也不用担心什么瓜田李下了。
    丫鬟掀开帘子,陆展瑜走了进去。没走到里头,就闻到一股酸臭味,不禁皱了皱眉。然后就听到女子嘤嘤的哭声传来。
    有丫鬟好声好气地道:“小姐,小姐,您快别哭了,可千万别抓,老爷去给您请了小陆大夫来。小陆大夫已经来了。”
    赵淑燕浑身痒痒得恨不得捅自己几刀,听了这话,连忙瞪大了本来已经哭肿的眼睛,道:“在哪儿!快让他来!”
    这个声音尖锐而刺耳,让人听着非常不喜。
    陆展瑜上了前,依礼数行了个礼,道:“赵小姐。”
    隔着帘子,也瞧着那女子是如何的面目全非。脸上的疮包无数,简直就到了可怖的地步。丫头忙着按住她的手让她别挠,又抓着她一只手伸出了帘子,道:“小陆大夫,请把脉吧。”
    陆展瑜看了一眼那只手。连那只手也已经又红又肿,疮包发得十分厉害。而且还有明显的抓痕,看着有些吓人。他皱了皱眉,道了一声“得罪”就给她把了脉。
    赵太太也到了,可也许是怕被传染,所以躲得远远的,掩着口鼻站在门口哭。见陆展瑜把了脉,又皱眉,忙道:“小陆大夫,淑燕她到底怎么回事儿,这是哪儿染上的毛病……”
    陆展瑜当然不可能说是中毒,抽回手,又看看她的胳膊上的疮包,注意到那疮包大多数都长了水泡,不少已经被她抓烂了,因此看起来更加倒胃口。
    他淡淡地道:“是热疮。”
    赵太太连忙道:“会过人吗?能治吗?”
    陆展瑜道:“不会过人。能治,就是麻烦一些。我开了药她吃,并要药浴,抹药。所有章程我都会交代清楚。好好养着,短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就会好。就跟出痘子是一样的,要小心留下疮疤。”
    赵太太听说不会过人,这才敢上前来,哭号了一声,道:“我苦命的闺女儿啊!”
    赵淑燕一听要好几个月才会好,顿时觉得奇痒难受,恨不得死了算了,只哭道:“娘,我不要这么久才好,我不要这么久才好!我难受!我难受!”
    陆展瑜正开药,闻言,只挑了挑眉,道:“赵太太,赵小姐若是信不过我,不妨去找别人。”
    赵太太连忙呵斥道:“淑燕,快别胡说。小陆大夫,这病发着有痒又难受……她还是个小姑娘,哪里吃的这样的苦?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陆展瑜下笔如飞地开着药方子,没一会儿就开了满满一张,闻言连头也没有抬,只道:“没有。”
    赵达赶来,听他这样说了,连忙呵斥自己的妻女,又一脸讨好地道:“小陆大夫,您别和这些妇道人家计较。您是什么医术,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么。”
    陆展瑜连开了四张药方,并叫了一个赵淑燕身边的丫头来,细细地交代了好几遍,确定那丫头都记住了。该怎么药浴,怎么抹药,只能吃什么,一天要喝几次水。
    赵家人听得诚惶诚恐,再不敢说半个字。但是诊金却只给了三十个铜钱,还问他:“听说这是仁心堂的规矩,您看看,够不够?”
    陆展瑜也并不计较,只接了过来在手里,一笑置之。
    他转身一走,赵家人就又去请了几个大夫来,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赵淑燕是怎么回事。反而是陆展瑜,还给出了一个“热疮”的由头。赵达又问那几个大夫这是不是热疮,他们自己不明白,哪里还有说不是的余地?只能连连点头称是了。
    赵达又暗暗懊悔自己只给了三十个大钱,心想着这陆展瑜的医术和医德倒都是不错,怕这样还得罪了陆展瑜。就想到,等女儿好了以后,再备上重金谢礼上门去,到时候也好再让他给自己也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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