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连绵的雨下的忽大忽小,但是一直没有停过,就像是下不完一样。
    傅屹酌的座位靠近窗户,雨声听着就更清晰。
    以往遇到这样的天气,他都会趴在桌子上蒙头睡觉,降噪耳机一戴,将自己跟整个世界隔绝开。
    但是今天,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坐在自己座位上,翘着二郎腿,盯着手心里那枚一块钱的硬币怔怔出神。
    硬币在他裤兜里放了很长时间,但是摸出来还是亮晶晶的。盯得时间久了,傅屹酌连正面的“1”里面有几条横纹,背面的菊花有几个花瓣都数的清清楚楚了。
    同桌的谢朝行一觉醒来,就看到身旁的好兄弟正在对着一枚硬币发呆。他清醒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又伸了个懒腰,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问道:“怎么,你这枚硬币反面印的是玫瑰花啊,值得你看这么久。”
    他没记错的话,今天来的时候就看到傅屹酌在盯这枚硬币,他睡觉之前傅屹酌在盯这枚硬币,他都睡醒了,傅屹酌还在盯这枚硬币。他伸过手去,想拿过来看看这枚硬币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傅屹酌反应很快,合上手掌将硬币攥在了手心里,斜睨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地说道:“狗爪拿开。”
    谢朝行鄙夷地“切”了一声,又打了个一个大大的哈欠之后,冲着傅屹酌扬了扬下巴:“哪来的啊?别跟我说你爸妈断你生活费,你就剩这一个钢镚儿了。”
    现在还是自习时间,但他们两个的位置在角落里,两个人说话的又是用气发声,所以其他人也听不到。
    傅屹酌将那枚硬币放回到了口袋里,仔细想了想之后,语气郑重地说出了四个字:“定情信物。”
    “噗——”谢朝行一听这四个字,顿时忍不住乐出了声,结果惹得周围几个同学朝他看了过来。他赶紧坐直了身体,装作若无其事,等到其他人转回去之后,他才像是没有骨头似的又瘫在了椅子上。他冲着傅屹酌坏笑着问道:“余念给你的?”
    傅屹酌喜欢余念,谢朝行是知道的。
    他和傅屹酌算得上是发小,当初谢朝行六岁,跟随父母搬到了浔江城,并且在这做城市定居下来,就是搬到了跟傅屹酌一个小区,两家的别墅相邻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小男孩就认识了。从小学到高中,两个人一直都是同一所学校。
    这么长时间的交情导致的结果就是,谢朝行在傅屹酌面前没有秘密,而傅屹酌的事情,谢朝行也一样了如指掌。
    傅屹酌在高一开学典礼上就对余念一见钟情,这件事根本套不过谢朝行的眼睛。
    只是跟余念做同学两年,谢朝行却从来没见傅屹酌刻意去靠近过她,仿佛自得其乐地在享受一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暗恋。
    傅屹酌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不想影响人家学神学习。
    今天这是怎么了?
    正好这个时候,下课铃响了,一节自习课结束,安静了四十五分钟的教室变得热闹起来,就算出声说话也不会打扰到别人,而且大家都在说话,就没人能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了。
    谢朝行饶有兴致地问道:“余念为什么给你个钢镚啊?我可听说了,今天你们两个是一起来学校的。”
    虽然关系好,但谢朝行和傅屹酌也不总是一起行动的。
    傅屹酌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眼睛没有聚焦,看上去像是在出神。他喃喃地说道:“不是她给我的。”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谢朝行讲了一遍,听得谢朝行一愣一愣的。
    好家伙,暗恋这么难受的吗?一枚本来是用来乘公交的硬币,都能被傅屹酌赋予这么大的意义。
    谢朝行不喜欢暗恋,他喜欢直接。
    “兄弟,你听我说,”谢朝行言辞诚恳地说道,“我建议你去买个恋爱御守,然后把这枚硬币放进去,当护身符,没准儿哪天,你的暗恋就成了。”
    傅屹酌眼睛一亮:“真的?”
    谢朝行:“……”什么真的假的,他只是随口一说,可没想到傅屹酌竟然来劲了。他神色复杂地缓慢点头,“真的。”
    反正就是求个心里安慰,就当是真的呗。
    傅屹酌立马将那枚硬币又收了起来,开始向谢朝行询问御守的事,最后他用三分钟拍板决定:“今年暑假去日本。”
    御守这种东西虽然在橙色软件上也能买到,但他总觉得,还是自己去求一个会比较灵,因为心诚。
    “行。”谢朝行对好兄弟用膝盖拍板做出的决定没有异议,“那我也去。”说完之后,他就低头给他姐姐发消息,让她帮忙安排去暑假去日本的事情了。
    傅屹酌则是抬头看向了余念的座位。
    座位是空着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不过现在是课间,她不在座位上也是正常的。
    余念总是坐在前排,傅屹酌总是坐在后排,所以他总是可以很轻易地看到余念。
    余念不在座位上,傅屹酌心头就有些微微的失落。他低下头,也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他点开了班级的微信群,在群成员里找到了余念的头像。
    他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了。
    余念的头像是一条小鱼,是电影《海底总动员》里的小丑鱼尼莫,橙黄的的皮肤,环绕身体的白色斑纹,傅屹酌曾经在本子上画过无数次。
    不像其他同学给自己起了五花八门的名字,余念的微信昵称就是她自己的名字,所以傅屹酌才能认出他来。
    他知道这是余念,也不知道第多少次动过要加她好友的念头,但是却从来没这么做过。
    傅屹酌也不知道自己在胆怯紧张什么,他们是同学,加微信好友简直再正常不过了,班里好多人都加了余念的微信。
    但傅屹酌没有。
    今天,他这个念头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强烈,而且理由十分充分:还钱。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发送好友申请的时候,被自家姐姐训了一顿但是得到了会帮忙的谢朝行收了手机,就看到傅屹酌没盯着硬币,却开始盯着余念的微信头像发呆了。
    “你能不能别磨叽了?”谢朝行不耐烦地问道,“加个好友你都考虑两年了,你是不是怂啊?”
    被谢朝行这么一激,傅屹酌的手一抖,好友申请就发送了。
    只是发完之后,傅屹酌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忧心忡忡。他说:“我今天跟余念说我手机没电了所以不能手机支付公交车钱,她要是看到我给她发好友申请,会不会想到其实我手机有电但是故意骗她啊?”
    “你想多了吧?余念怎么可能想那么多。”
    “万一呢?”
    ***
    时间在傅屹酌的担心中变得有些漫长,只是直到下了晚自习,他的好友申请都没有被余念通过,两个人在课间的时候也没能说得上一句话,这又让傅屹酌的情绪变得煎熬起来。
    谢朝行拍着傅屹酌的肩膀,语气说是同情,不如说是幸灾乐祸:“兄弟,暗恋尚未成功,你还得继续努力啊。”
    傅屹酌白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收拾书包,等收拾好了一抬头,余念的位置已经空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傅屹酌从书包里拿出了自己的那把伞,又塞上了他的无线耳机,才把书包往后一甩,冲着谢朝行扬了扬下巴:“走吧。”
    两个人随着放学的人潮一起,不紧不慢地往外走,结果下了楼梯走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他们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余念?”傅屹酌惊讶出声,见她看向自己手里的伞,他下意识地想往身后藏了一下,但他立即意识到,这样做反而欲盖弥彰,于是他定了定神,泰然自若地解释道,“这是谢朝行带给我的。”
    谢朝行本来还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俩,顺便在心里嘲笑傅屹酌慌得一批的表现。突然被cue,谢朝行懵了一下,但还是点头:“啊,对,我给他带的。”他好奇地问道,“你在这等人?”
    “嗯。”余念没有过多的怀疑,只是点了点头,很诚实地回答道,“我在等傅屹酌,我以为他还是没有伞。”余念本来都要走了,撑开伞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傅屹酌没有伞,现在雨还没停,不然她就等等他,把他送出校门。
    结果却等到了傅屹酌和谢朝行两个人。
    听她说在等自己,傅屹酌的心尖颤了一下。
    谢朝行看了看余念,又看了看傅屹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早知道我就不多此一举了。那要不一起走?”
    说完,谢朝行还似笑非笑地看了傅屹酌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机会我给你制造了,你可得好好把握啊。
    傅屹酌面无表情地给他回了一个“我谢谢你”的眼神。
    余念到时没多想,听到谢朝行这么说,她便点了点头:“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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