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江氏被请到了兰舟夜雨阁,云风篁同她闲话了两句家常,就委婉劝她既然已经恢复自由,就放宽了心,莫要太过在意过往之事。
    “我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江氏轻叹道,“只不过我其他孩子都不好了,如今可不是怕你被那小东西给坑了?”
    云风篁如今自己也是当亲娘的人,倒是理解她这种担忧。
    毕竟当初她自觉过不了这一关的时候,考虑珍王与康安的安排,也是十万个不放心,总觉得交给谁都会被亏待的。
    闻言倒是耐着性-子安抚了好一阵。
    母女俩聊了会儿,江氏就说起皇嗣们来:“昭庆都十五了,婚事还没定且不说,这性-子怎么还娇纵得紧?小时候也还罢了,左右年纪小不懂事,大家也不计较。如今长大了,纵然贵为帝女,还这么任性使气,实在不好。”
    声音一低,“虽然她不是你亲生的,好歹是你跟前长大的,这般性情,就不说下降之后会不会让人觉得你教女无方了,就说往后隔三差五的得罪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陛下宠着她,打小这么个性-子养过来,现在让她改,怎么改的掉?”云风篁摇头道,“左右陛下如今还是当她心肝儿的,出了岔子也是陛下去扛。”
    江氏道:“陛下如今日理万机,哪里顾得过来?再说你养她一场,总也要派些用场。而且,这性-子且不说,金枝玉叶有些脾性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打理庶务,总也要学个几分。否则往后下降了,被刁奴拿捏住,可是丢你脸。”
    对于这一点,云风篁也重视起来:“我倒是前两年就想亲自教导一二了,只是委实忙不过来,无暇亲自给她操心。”
    “要不我来吧?”江氏叹口气,“还有长庆跟延庆,康安是你亲生骨肉,再不懂事咱们也认了,这三个皇女总不能辛辛苦苦一场,没点儿好处不说,还要尽跟着收拾善后?那你这母后做的也太亏本了。”
    “娘您才回来,怎么好让您操这个心?”云风篁有点儿迟疑,“要不我让清人去教她们罢?”
    江氏说道:“你如今多少事情,哪里离得开清人她们?再者我也不教她们其他,就提点些为人处世……有些话,你这个母后不方便讲,我倒是无妨。也该让她们知道你这些年来护着她们的不容易,以及为人应当知恩图报了。”
    反正她女儿不能白养了这几个皇女。
    云风篁劝了几句,见江氏态度坚持,考虑再三,也就准了,只是私下里叮嘱左右,看着点儿,别叫这母亲私下里搞出什么动静。
    不过江氏接手三位皇女的教导后,的确只是耳提面命让她们孝顺报答云风篁,倒没说其他的。
    这种唯恐自己亲生骨肉吃亏的做派,云风篁幼年时候很熟,也就逐渐放了点心,又关注起了前朝。
    前朝目前的局势,说实话,是不太好了。
    因为事情闹得更大了。
    除了茂王、周王这两位藩王的封地外,陆陆续续又有好几个藩王开始起兵,加入到讨伐的行列。
    其中汉王的封地尤其让人意外,因为汉王如今人就在帝京,前两日才跟皇帝表过忠心,还上表怒斥了茂王的无耻。
    结果转头他封地就加入到了茂王阵营,这真的是……
    “汉王封地怎么回事?”云风篁听到之后也是纳闷,“他人在这儿,就算不喜陛下,为了自己的性命考虑,也不该这样折腾罢?”
    “娘娘您不知道,汉王年纪比周王轻,风流债却比周王还多得多。”陈兢笑着解释,“如今的世子虽然是元妃所出的嫡长子,但素来不受汉王喜爱,汉王这一次来觐见,甚至都没像周王那样带上世子,而是带了宠妾所出的幼子,万寿宴的时候,甚至亲自带着那幼子给陛下敬酒来着……坊间有消息说,若非国法家规在那儿,且汉王世子自己也机灵,一直没给汉王废弃他的理由,不然汉王早就在宠妾的撺掇下,改立幼子了!”
    云风篁不禁摇头:“简直荒唐!国朝从来没有过嫡子在却立庶子的事儿。这汉王莫不是痴心妄想?”
    陈兢说道:“可不是么?这正是父不慈子不孝,汉王世子约莫也是心里没底,担心汉王想方设法求了陛下破例,许他传位庶子,这会儿干脆投了茂王!这下子,乐子可是大了!”
    说是乐子,主仆面上却没什么嬉笑的意思,因为目前反对淳嘉的藩王已经有快十个了,虽然有些没什么存在感,但如茂王、周王、汉王这几位,都是封地富庶宽广又蒸蒸日上的。
    他们联手起兵,哪怕是朝廷,也不敢怠慢。
    尤其国朝这些年来用兵都在边疆,帝京这儿的禁军,虽然甲胄鲜明,但实际上,都多少年没见过刀兵了……
    边军倒是能够调回来国中,可这哪里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到的事情?
    “陛下怎么说的?”云风篁思索了一番局势,叹口气,问。
    陈兢轻声说道:“陛下让朝廷拟了旨,呵斥汉王世子。但汉王世子很是顽梗,道是自己收到秘密消息,汉王早已被害,如今打着汉王旗号的,不过是皇家找过来的替身,为的就是冒充其父……同样说辞的还有林王妃主持的周王封地,说周王父子都被天家害了,如今出来说话的,都不过是做幌子。”
    云风篁叹道:“这些乱臣贼子!”
    不过这种口舌之争不过旁枝末节,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双方的实力。
    她有些担忧的问,“禁军那边,士气如何?”
    “……不如何。”陈兢有点儿尴尬,但还是说道,“禁军到底承平日久,不堪大用……据说陛下有意调遣边军。”
    但这需要时间。
    而藩王们也不蠢,未必肯给淳嘉这个时间。
    云风篁有点儿伤脑筋,这种事情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让陈兢打听着消息。
    接下来就听着,茂王等藩王果然是不敢多纠缠的,稍微整顿、沟通了一番,就悍然出兵,兵锋直指帝京!
    淳嘉紧急起用了宁国公、翼国公,调动禁军进行防御,又诏令定北军抽调精锐,即刻南下镇压叛乱。
    是的,目前茂王为首的诸藩,认为他们是在匡扶正统;而淳嘉为首的朝廷,则觉得他们是在行大逆不道之举。
    双方调兵遣将,预备厮杀,嘴上也没停,正统官司打了又打,天下人目不暇接之余,也感到非常的茫然。
    主要是不知道应该相信谁才好?
    宁国公有着征讨韦纥的战绩,而翼国公,虽然国朝他好像没什么过人的功绩,但前朝时候,却也是颇有建树的,这两位在行军打仗上都是老手了,很快调动禁军,在京畿左近摆开了阵势。
    只是诸藩的军队抵达后,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压根没有一头撞进早就预备好的包围圈,甚至还抄小路绕到后方,给了禁军一下狠的!
    两位国公奉圣命出战,第一战就来了个灰头土脸,打击可想而知!
    最关键的是,宁国公与翼国公火速意识到为什么会出现这一幕。
    不是他们太废物,也不是诸藩用兵如神,而是消息走漏了!
    他们一壁儿跟皇帝请罪,一壁儿想方设法的彻查经过,整个帝京的士气也受到的相当的打击。
    淳嘉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御驾亲征?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比两位老于行伍的国公还厉害,而是希望用这种方式鼓舞人心。
    但群臣还是劝着他留在了行宫里,主要是怕阵前刀剑无眼,天子万乘之尊,委实不能冒险。
    云风篁听到消息,不免带了些吃食过去看望顺便开导,淳嘉让她陪着说了会儿话,原本的怒意消散了不少,问了几句孩子们的情况,也就暗示皇后告退,自己继续忙碌政务了。
    本来万寿宴就是避暑快结束的时候,这么一耽搁,底下人不免要请示,今岁什么时候返程?
    由于天子近来颇为繁忙,宫人不敢打扰,就只到云风篁跟前请示。
    “暂时多半是走不掉的。”正好江氏也在,闻言等女儿打发了人下去,就说道,“太皇太后那样子,怎么动身?若是之前,陛下兴许还无所谓。这眼接骨上,哪里能成?”
    太皇太后是神宗元后,关于孝宗兄弟的血脉,她是最有力的证人之一。
    虽然因为纪氏女的缘故,以及孝宗元后纪晟是她亲侄女这些因素,外头对她能否公正的评判此事颇为怀疑,但,怎么说也是一位正儿八经的矜贵长辈。
    留着还是有些用处的。
    而且这眼接骨上若是太皇太后没了,少不得被茂王那边泼脏水说淳嘉蓄意杀人灭口。
    这种情况下,皇帝就算急着回去帝京,又哪里能够扔下太皇太后不管?
    江氏倒是给云风篁出了个主意,“要么你让他回去,你留下来代他尽孝。”
    “这怎么能行呢?”云风篁这时候没说什么,等将闲人都打发了出去,才说道,“若是他一个人回去帝京处置政务,我倒是不在意。可他必然会带上太子的,那小东西本来就能干,若是得了这么个机会不在我眼皮底下,谁知道都能做多少事情?我才不要单独留下来。”
    “但如今前朝需要他去应付。”江氏提醒,“藩国早就做好了谈不拢就动手的打算,否则此番起兵作乱哪里会得如此迅速?国朝慢了一步,又已经吃了亏,接下来只怕局面更加复杂。他人在山上,哪里比得上在帝京便捷?”
    这让云风篁不禁皱眉,说道:“那娘帮我想想法子,能不能叫太子也一起留下来?”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给公襄秉同淳嘉避开她耳目单独相处的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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