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档的打手连推带搡的将宋福良轰出门去,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若不是看你是老主顾今日便要剁了你的手,赶紧的滚!”
    宋福良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跳着脚向紧闭的院门的狠狠的啐了几口,嘀嘀咕咕的骂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过了今日便叫你知道好歹!”
    狠狠的骂了几句,宋福良这才转身离开,出利仁坊没走远多远就有一人将他拦住,看清来人就问道:“胡三你怎么在这里!”
    胡三咬牙骂道:“自是来找你的,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忘了赌,耽搁了大事我饶不了你!”
    “这不天还没有黑吗?只要不耽搁轮班不就成了。”
    宋福良话音刚落净街鼓就响了起来,胡三将一瓯酒交给宋福良,“你这就回章善坊,这酒喝上一口就会呼呼大睡,打雷也叫不醒你自己看着用。”
    宋福良把酒揣到怀里压低声音道:“我听说那小子准备回关中,为何不在路上动手?”
    “谁知道他什么侍候要走,凤来楼这边马上就要向东家交账了,突然就少了一笔收益东家过问起来如何交代。再说要是路上动手还要你作甚,记住三更时分准时开门,若有差池就把你沉到洛水喂鱼!”
    宋福良回到章善坊时,李桥正伸着的脑袋向外看,“怎得才来,净街鼓都要停了正要关门哩!”
    “家里有点事耽搁了!”
    “你一个单身汉,家里能有什么事,该不是又去赌坊了……咦!带了酒来,看来今日是赢钱了,快给我喝两口!”
    “去去去!这是晚上解闷儿的少来占我的便宜,你赶紧的走吧!”宋福良推开李桥进了门房,将酒锁在橱柜里面,扭头对坐在床上吃胡饼的年轻汉子道:“大贺,坊正和秃子哩?”
    年轻汉子人高马大,只是生了个斗鸡眼看着有些滑稽,“他们两个早就走了,刘婆婆新开了胡饼摊子,拿给咱们做夜宵,这一个是给你留的!”
    宋福良随手接过撕了一块塞进嘴里,只觉得胡饼外酥里嫩透着一股芝麻椒盐的特有的香味,“刘婆婆的手艺真不赖,比南市的胡子做的还好吃……咦,床下怎么有只大雁!”
    大贺嘿嘿的笑道:“这是俺在南市上买的,过两日提亲用的,嘿嘿……!”
    “哦,是哪家的姑娘?”
    大贺咧着嘴笑道:“就是在咱们坊里摆摊卖醪糟的老牛的闺女,他托坊正问了俺的口风,俺正愁找不到婆娘就答应了,过两日就和坊正一起去上门提亲。”
    “你时常帮老牛收摊,他定是看上你的忠厚,对了,那姑娘模样如何,千万别和他阿爷长得一样?”
    “就是上回来给老牛送饭的跛脚小娘,模样到是不丑!”
    “那你还真是好福气,成亲时别忘了我的喜酒。”
    宋福良虽然满脸带笑,可语气中隐约的有几分艳羡和落寞。
    两人吃饱喝足便没口子的闲聊,到了亥时如往常一样出门巡视。
    大贺打着灯笼拿着棍棒走在前面,宋福良敲着铜锣高声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紧闭门窗,防贼防盗,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喽……”
    从阎家门前经过时宋福良下意识的闭了嘴,支楞起耳朵听起里面的动静,隐约听见两个醉酒的人在争执。
    “阎兄再喝一碗,不二,帮我把你家阿郎的嘴掰开!”
    “不喝,我不喝尿!我不喝尿!”
    ……
    大贺闻声笑道:“有钱人的日子就是快活,俺也想做有钱人!”
    宋福良嗤笑一声,“当个坊丁你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大贺,你真的想做有钱人吗?”
    大贺扭过头来认真的道:“谁不想,俺有了婆娘自是要带着她过好日子,福良哥难道有啥挣钱的好营生记得带上俺?”
    宋福良望着大贺满是希冀脸,嘴巴嗫嚅了两下却一脚踹在大贺的屁股上,“给圣人当面首去不去!”
    “哈哈……”大贺拍拍屁股笑道:“俺倒是不嫌弃圣人年老,就怕圣人嫌俺太丑,听说圣人的面首比青楼里的花魁还要俊俏!”
    两人在坊内转了一圈回到坊门,大贺撅着嘴把灯笼里的火头吹灭,从床头拿过一个纸包出来,打开来里面只见两条臭烘烘的咸鱼,“福良哥还不把酒拿出来,俺的馋虫都快勾出来了!”
    “就你小子鼻子尖!”宋福良从腰间取出过钥匙把橱柜打开,取出胡三给的那瓯酒放在破旧的案几上。
    大贺迫不及待的接过,往嘴里倒了一小口咂了咂嘴道:“咦,今天的酒一点也不酸,这么好的酒,你是发财了!给你!”
    宋福良推开大贺的手道:“今天中午吃多了肉,肚子有些不舒服,你自己喝吧!”
    “真的!那俺可就不客气了!”大贺举起酒瓶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哈,真是好酒!”
    宋福良拿过一条咸鱼捧在手中慢条斯理的嚼着,“自然,这可是剑南烧,到了冬天在炉子上温热喝起来才叫舒坦。”
    小小的一瓶酒很快就见了底,大贺摇着脑袋,“这酒真是劲大,才喝了一小瓯就醉了,不行俺睁不开眼了!”
    “睁不开眼就去床上躺一会儿,这里我来盯着,反正夜里也没啥事。”
    “那好,俺可就去睡了!”大贺踉踉跄跄只走了两步就扑倒在床沿上。
    宋福良起身将大贺扶到床上,扯了一旁的被褥给他盖上,叹口气道:“对不住了兄弟,以后被官府抓去砍头可别怨我。”
    夜凉如水,万籁俱静,黑暗中只有布谷鸟低沉的鸣叫。
    宋福良满心的焦虑,只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直到远处传来三更的鼓响,他才豁然站了起来。
    扭头瞧了瞧床上酣睡的大贺,宋福良悄悄到了屋外,从怀里取出一把提前配制好的钥匙开了门锁,打开一条门缝向外张望,月色之下巷道之中空无一人。
    正要关门不知道从哪里伸了一只手塞进门缝里,宋福良伸头一看,只见坊门两侧的角落里窝着好几个人,“是胡三吗?”
    “不是老子还能有谁,你总算开门了!”
    胡三带着几个人鱼贯而入,等他们进来宋福良连忙的把门拴好,“别在外面站着,莫要让人瞧见了!”
    宋福良把几人领到屋内,随手把油灯挪到窗边,扭过头见一人拿着刀冲床上的大贺比划,不由得低喝一声,“你们要做什么!”
    持刀的汉子笑道:“还能做甚,自是结果了他!”
    宋福良连忙的上前拦住,“莫要杀他!他才刚满二十马上就要成家了。”
    汉子嗤笑一声,“我不杀他,案发了也要牵连他,与其被屈打而死不如给他个痛快。”
    胡三道:“暂且别杀,姓阎的这些日子挣了不少钱今夜怕是运不完明天再动手也不迟。说说阎家今夜说个什么情形。”
    宋福良小声道:“天一擦黑他们就在家里喝酒,半个时辰前我去瞧了瞧一点动静也没有,八成早就醉了。对了,那个姓尉迟的也在,听说是个县伯的公子。”
    胡三不屑的笑道:“他的来历我比你清楚,这些年死的宗室皇亲豪门世家还少了,也就你这样会的把远在关中的县伯当盘菜,我们这就去杀人劫财,你只管把门看紧了,回头少不了你好处!”
    宋福良目送胡三一行人离开,长出了一口气关上房门,只觉得心头嘭嘭作响脑中一片空白,怔了片刻又扭头看看还有一天好活的大贺,眼中流露几分的怜悯和惋惜。
    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宋福良立刻起身去开门,“你们怎么回来……”
    话音戛然而止,只因一个明晃晃的刀头抵在了宋福良的喉头,他仰着头被逼的缓缓后退,余光瞥见持刀进来的竟然是本该是在家中睡觉得李桥,在李桥身后影影绰绰还站着几人。
    宋福良又惊又骇,“李李……桥,怎得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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