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承寒走得很快,他无可挑剔的俊颜上寒霜一层,也不说话,就只是牵着她流星阔步地往前走。
    沈言渺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碎步小跑着,不禁有些愕然起来,靳承寒很少会这么不顾及她的感受。
    “靳承寒,你走慢一点,我要追不上你了。”
    沈言渺只能很没出息地承认自己确实腿长不如人,她觉得他像是在生气,可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林之夏的存在,最该生气的难道不应该是她吗?
    “靳承寒,你到底怎么了,你要是有什么心事,你就跟我说说好不好?”
    沈言渺用力将那人拽在原地站定,她忧心地望着他俊朗的眉眼,试探性地问:“又或者,是刚才林之夏的话让你不高兴了吗?”
    他向来对她的偏心与否,格外在意,甚至有时候连闹闹的醋都能拈一口,林之夏这些话还真是打蛇打七寸。
    稳!
    准!
    狠!
    靳承寒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淡淡望着她俏丽的脸颊。
    沈言渺一时头大到不知该从何说起,她在情感面前原本就迟钝,即使在法官面前再怎么口若悬河,看着靳承寒说出来的话,也总是词不达意。
    “靳承寒,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不出错。”
    沈言渺急得有些语无伦次,她迫切地想要跟他解释,生怕错过他脸上每一丝神情微动:“我承认,我是一个很容易瞻前顾后的人,我总是会用自己的思维去斟酌判断每一件事情,可能林之夏说的也没有错,四年前……”
    她说到这里,忽而顿了顿,这才继续艰难地出声:“我为了爸爸,为了闹闹……放弃了你,我没有你爱得那么决绝,甚至就连坚定都做不到,可是靳承寒,除了你,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让我那么毫无原则。”
    靳承寒一直心有介怀,她明白,所以也跟着一起,不与爸爸有过多来往,赡养老人无可避免,但痛快谅解,又是另一回事。
    科特医生自始至终将她当作棋子,又不惜将她绑架困于孤岛之上,这些,她都可以坦然应对,恶人交由法律正义,自然会有裁决。
    可是她不能接受,科特医生做这一切都只是幌子,他根本的目的不是为了名利,而是捏着把刀直冲靳承寒而来。
    所以她默认了席胤湛的做法,她曾经是一名律师,她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无可转圜,但在靳承寒面前,这些似乎都变得渺小起来,它们还依旧存在,却再也不能时时警醒她什么才是对错。
    科特医生的罪责会一五一十被送到法官面前,但是他,绝对不会再活着走出那一间黑洞洞的地下室。
    沈言渺甚至是在知道那些往事的第一刻,就动了这样危险且卑鄙的念头,她毫不犹豫就摒弃自己,埋葬理性,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靳承寒平白陷入一场荒唐的风波。
    “我其实知道,这些,比起你为我做的,也许过于微不足道。”
    沈言渺眼眸微微低垂,她看着那人漆黑锃亮的鞋尖,眼前全是他不顾一切向她而来的高大身影。
    视线渐渐开始变得模糊,她清宛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但是,靳承寒,你永远都不用怀疑,你对我有多重要。”
    沈言渺从来就不是擅长情话的性子,她脸皮薄,又是头一次爱一个人爱到这个地步,能硬着头皮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可以说是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勇气。
    若是换做平常。
    靳承寒这会儿肯定早就紧紧将人抱进怀里一吻再吻,或许碍于颜面,他并不会表现得多么兴高采烈,但心里早就春风和畅到不行。
    可是今天。
    靳承寒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地站着,他一双如墨的眼眸落在她身上,深沉又晦涩,过了很久,才平静地问:“都说完了?”
    “……”
    沈言渺毋庸置疑地愣了愣,然后才后知后觉地点头,又闷闷应声:“嗯,说完了。”
    靳承寒也跟着点了点头,他抬手将她脸侧的碎发勾到耳后,温热的指腹轻轻捏了捏她珠玉白润的耳垂:“说完了,我们就回家。”
    沈言渺不知道他这样的反应是什么意思,但失落难免湮没所有情绪,这样的结果不应该,真的很不应该。
    她心事沉沉地被人牵着向前走,思绪漫天漫地的乱飞着,靳承寒现在这个沉着不惊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是一对热情和渴望全部退却的老夫老妻。
    对于碰触习以为常。
    对于爱意司空见惯。
    他总不会是……对她已经烦了腻了?
    沈言渺小心地踩上路边黄色的落叶,她没有挣脱他的手掌,心里却七上八下地忐忑着:“车子……不是在另一个方向吗?”
    南辕北辙,他们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到。
    靳承寒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他墨黑色的衣角在微风里簌簌翻飞,颀长的身影映在路边,似乎能给人无穷无尽的依靠。
    “沈言渺,我还没有背过你吧?”
    靳承寒冷不丁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此时此刻,这么不合时宜的话题从他口中说出,沈言渺足足怔忪了好几秒:“什么意思?”
    靳承寒也不回答她的话,他微微俯下身子,又动作利落地将她的胳膊攀在自己肩上,轻而易举就将人背了起来:“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背你回家。”
    “……”
    沈言渺愣愣伏在那人宽阔的脊背上,深深觉得今天的靳承寒真的很不正常,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靳承寒,是不是财团那边遇到了什么麻烦?”
    真是,她早该想到的!
    从他们踏上飞机的那一刻起,一举一动肯定早早就在靳老掌控之中,那靳承寒在财团的所作所为,难保不会被人监视。
    而这男人大男子主义的脾性,即便是真的遇到什么问题,也只会压在心里,不可能跟她提及半分。
    “没有。”
    靳承寒这一次倒是没有跟她打哑谜,他稳稳将她背着往前走,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众面无表情的保镖。
    还有速度堪比蜗牛的奢华跑车。
    这场面着实诡异又宏大。
    “可是你在不高兴。”
    沈言渺并没有用问句,她的语气笃定又心疼:“靳承寒,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会尊重你,不会过多追问,但我很怕你会不高兴,更怕你是因为我而不高兴。”
    闻言。
    靳承寒修长的身形微微僵了下,他脚下的步子稍稍顿了顿,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寒意渐渐退去,最后被死水一般的低沉所取代。
    “沈言渺,对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靳承寒才沉声说出这么一句,他这歉道得莫名其妙,连什么缘由也不说。
    沈言渺顿时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并不认为,爱人之间突然道歉是什么好的征兆,一声对不起足以说明,对方不是做了错事,就是正在准备做错事。
    “靳承寒,你放我下来。”
    沈言渺轻轻在他肩头捶了下,这男人总喜欢说话说一半,真是能急死个人:“你说清楚,你到底怎么了,又为什么会对不起我?”
    金色落叶铺满整条道路,弯弯曲曲,往前伸展去。
    靳承寒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微微用力将她背得更稳当,他就像是铁了心要看她焦灼不安,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沈言渺真有些急了,说起话来都口不择言:“靳承寒,你再不放我下去,我就自己跳了,到时候要是摔伤摔惨,你就等着去医院伺候病号吧。”
    却不料。
    她这无赖撒泼的话一说出口,身后的保镖没忍住破了功,也不知道是谁先扑哧笑了一声,然后窃窃笑声此起彼伏。
    “……”
    沈言渺知道自己这一世英名算是彻底毁在靳承寒手里了,她一张小脸儿几乎刹那间就红到了耳根,死死将脸颊埋在那人肩头,小声威胁:“靳承寒,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晚上就去客房睡吧。”
    谁知,靳承寒非但不知错就改,竟然还火上浇油地笑出了声:“合理的解释啊,那你不如仔细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解释?”
    问我啊,问你自己啊!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沈言渺死死抓着最后一丝理性,强忍着吼他的冲动,毕竟在外人眼里,她胡搅蛮缠就算了,要是还粗鲁暴躁,那可就真的丢死人了。
    “为什么突然不高兴,又为什么好端端跟我道歉?”
    沈言渺索性一口气问了个彻底,她牢牢抱着他的脖颈,很有先见之明地早早警告:“不准不说话,也不准骗我。”
    靳承寒似是微微有些迟疑,他抬眸,望着不远处一座高高伫立的商厦:“这个问题,我可以等一下再回答吗?”
    “为什么?”
    沈言渺下意识地就追问出声,不过是要他说句话而已,还讲究什么黄道吉时不成:“靳承寒,你是不是又想糊弄我……”
    然而,还不等她把话说完,面前商厦LED屏幕上滚动的广告,哗地一声就暗了下去。
    怎么回事?
    停电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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