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问之下,颜雪怀才知道全妇人比陈大铁年长三岁,所谓“女大三,抱金砖”,全妇人贤惠能干,也有主见,娘家能帮衬, 嫁过来三年,生了两个儿子,陈家村人人都说陈大铁有福气,娶了个好媳妇。
    后来陈大铁变成那副样子,村子里的人都为全妇人惋惜,这么好的媳妇, 偏就命不好, 遇上陈大铁这个混子。,
    因此, 虽然陈大铁死后差一点不能埋进祖坟,可是陈家村却能包容全妇人母子,让她们安安稳稳住在陈家村。
    颜雪怀问道:“陈大铁是几岁时被收养的,他是买来的,还是托熟人抱来的?”
    全妇人说道:“他来的时候有十岁了,我婆婆早年怀过一个孩子,不小心小产了,落下病根,再也没能怀上。原本也想过从族里过继,可是我婆婆不同意,觉得过继来的孩子终归不是自己的,还是会和亲爹亲娘更亲一些。
    族老们先前不同意他们收养孩子,因此, 这事便拖了好几年,眼瞅着我公公的身体越来越差,担心到实他真的没有儿子送终, 这才同意他们收养一个。
    那一年接连下了十几天大雨, 好多村子遭灾,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有人家卖儿卖女,我公公身体不好,婆婆陪着他到县城看病,在医馆门口看到几个小孩在乞讨,我婆婆动了恻隐之心,买了几个馒头送给他们。
    我公公的病需要在医馆里住上几天,我婆婆在那里照顾,那几个孩子每天都会过来帮忙,端屎端尿,背着我公公到外面晒太阳,我公公婆婆问起他们家里的事,才知道他们都是孤儿。
    我家那死鬼是当中长得最壮实,模样也最憨厚的,我公公婆婆相中了他,说要认他当儿子,给陈家传宗接代。
    唉, 我进门时公公婆婆已经不在了,这件事我还是能族里的大娘说的, 我公公婆婆进城治病, 回来时带回个儿子来,我婆婆逢人就说他这个儿子有多仁义,所以这事,村里人都知道。”
    颜雪怀问道:“当时和陈大铁在一起的,有几个孩子?三个还是四个?”
    全妇人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族里的婶子们,也都是听我婆婆说的,想来当时也没有细问。”
    陈大铁的公公婆婆早就死了,陈大铁也死了,亲身经历这件事的人,全都死了,只除了与陈大铁一起的另外几个小孩。
    这世上的事,的确会有巧合,可若是这样的巧合太多了,那便不是巧合。
    颜雪怀又问起陈大铁搬到岳父家里以后的事,全妇人眼中闪过恼恨之色。
    “那时他得罪了里正爷,委实老实了些日子,刚到我娘家时,乖顺得很,我爹还以为他能从此懂事,对他也少了说教,怕他在家里久了憋出病来,等他能拄着拐杖下地了,便让他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腿也好得快些。
    可是万万没想到,没过几天,他就和村里有名的二癞子勾搭上了,两人称兄道弟,比亲兄弟还亲。
    我爹是木匠,经常要出去给人干活,他在家时那死鬼还不敢造次,但凡我爹出去,那死鬼就叫上二癞子,赶着驴车出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问他他也不说,还让我闭嘴,说我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再后来,他还调戏邻居媳妇,唉,我们一家子的脸,算是让他给丢尽了。
    我爹眼见管不住他,问过我的心思,我爹想让我同他和离,我舍不得两个孩子,便没有答应。
    我爹便说,要把陈家的族老们请过来,好好说道说道,咱们管不了陈大铁,就让陈家的人来管。
    可是我爹还没来得及去请陈家的人,那死鬼在村口下棋的时候,竟然用拐杖把人给打死了,打死的还是村里高老太爷的女婿,人家是城里人,那天来村里看望岳父,看到有人下棋,就过来看了一会儿,没想到一言不和,我家那死鬼竟然就动手打人,那拐杖正打在人家的脑袋上,人家倒在地上,他还不停手,接连打了好几下,棍棍都往脑袋上面打,那人哪里还能活啊。”
    全妇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陈大铁下了大狱,可她爹她娘还要在村子里住下去,高家是村里的大户,现在闹出人命,她们老全家,算是把高家给得罪狠了,这两姓人如今在村里势如水火,动不动就会打起来,偏偏里正爷还是高家人。
    “那个二癞子大名叫什么,还在村里吗?”颜雪怀问道。
    “二癞子姓焦,大名叫焦文忠,焦家是我娘家村里唯一的外姓,我娘家那个村里,除了焦家以外,都是姓全和姓高的。
    我家那死鬼被抓到衙门之后,二癞子就不见了踪影,刚开始村里人也没有留意,他那人本来也不着家,整日跑到外面胡混,后来还是租他家田地的全老三有事要找他,这才发觉他好久没有回来过,打那以后,就没有人见过他了,他家的田地早就租给全老三了,全老三已经三年没给他交租子了。”
    又冒出一个焦文忠,颜雪怀想多问些焦文忠的事,可惜全妇人知道得不多,只知道焦文忠原本有个哥哥,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全妇人也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年,焦家兄弟搬到她娘家的村子里的了,只记得焦文忠的哥哥头上长疮,剃了光头,村里人叫他大癞子,焦文忠头上没长癞疮,只是因为他是大癞子的弟弟,所以才被叫成二癞子。
    “大癞子呢,他不在村子里?”颜雪怀问道。
    全妇人说道:“早不在了,那兄弟俩没爹没娘没人管教,从小就不学好,交了很多坏朋友,后来大癞子在外面惹了麻烦,人家追到村里来,大癞子不敢在村里待了,就跑了,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珍珠从里正,以及陈大铁的两个儿子口中也问出了一些事。
    据里正说,陈大铁刚被领回来时,他就看这孩子不地道了。
    还说陈大铁长着一张憨厚脸,可是眼珠子转来转去,一看就不是安份的。
    可是陈老爹和陈大娘铁了心不在族里过继儿子,谁要说陈大铁不好,他们就认为人家是想图谋他们家的这几间青砖大瓦房,因此,里正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便没有再说什么。
    至于陈大铁的朋友,里正和几位族老都说不知道,陈氏一族家教很严,陈大铁虽然不学好,可是也不敢把不三不四的朋友带回村里,他们还真不记得陈大铁有什么朋友。
    但是陈大铁的长子却说,他爹有朋友的,有一次他在后山上割猪草,看到他爹和一个人在坡上说话,他跑过去,他爹让他叫那人大伯,那人还摸了他的头,说他和他爹小时候长得一样。
    后来,他爹让他不要把这事告诉他娘,如果他敢说,他爹就打死他。
    所以这件事他一直都没有说,自己也给忘了,直到现在,珍珠问起来,他才猛然想起有这么一个人。
    颜雪怀听完珍珠的陈述,便把那孩子叫了过来,把带来的点心给他吃,问他后来可曾又见过那位大伯。
    孩子摇头:“没有,我再没见过那个人。”
    “二癞子呢,你认识他吧,他和你爹也是朋友吧?”颜雪怀又问。
    孩子脸上露出不屑:“我爹就是被二癞子带坏的,我爹虽然总打我们,可他在外面很好,更不好把人给打死,就是二癞子把我爹给教坏的。”
    是啊,颜雪怀也觉得陈大铁只为了几句下棋时的口角,就把一个人活活打死,这件事有些蹊跷,倒像是陈大铁上赶着想要去坐牢一样。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颜雪怀便克制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离开了陈家村,颜雪怀让珍珠和哨子去了全妇人娘家所在的村子。
    那个村子与陈家村距离不远,离马家集也更近一些。村子里好几家都在县城里做生意,高老太爷便是其中之一。
    高老太爷家的房子是盖得最大最漂亮的,高老太爷在县城里有四家铺子,他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孙女全都嫁进了城里,被陈大铁打死的那个女婿,家里是开当铺的,很有钱。
    村里的学堂是高老太爷出的钱,教书先生的束修也是高老太爷给出的,村里的孩子上学不用花钱,中午还有免费午餐。
    出村的路也是高老太爷出钱给修的,还有村子的桥和土地庙,都是高老太爷出钱修缮的,据说,原本高老太爷还想给学堂里多请一位先生的,后来女婿死了,女儿大病一场,高老太爷心疼女儿女婿,也病倒了,病好后整日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好人没有好报”,也懒得再过问村里的事了,每年十两的束修银子还是高家给出,但是孩子们的免费午餐没有了。
    珍珠在村里打听了二癞子的事,和全妇人说得差不多,这哥俩都是外乡人,至于是哪里人,就没人知道了。
    天灾人祸,总能看到逃难的人,这哥俩也是逃难来的。
    不过,珍珠还是打听到一些全妇人不知道的事。
    二癞子的哥哥大癞子名叫焦文智!
    而且,这哥俩儿之所以能在村子里长住下来,是因为他们买下了十亩田地和后来他们住着的那几间房子。
    有了村里的房子和田地,里正想不让他们在村里落户也不行,何况,那时他们只是十多岁的半大孩子,每年衙门都会摊派劳役,村里多几个壮劳力不是坏事,因此,里正便同意他们在村里住了下来。
    听到焦文智三个字,颜雪怀悬在心口上的那只鞋子,终于落了下来。
    他们一行回到马家集时,已是二更时分。
    琉璃已经回来了,正和柴晏关在房里说话。
    莳萝服侍颜雪怀沐浴更衣,坐了一天的马车,颜雪怀腰酸腿疼,她趴在床上,莳萝给她按摩后背,颜雪怀不住地说:“重点,往上,再往左,就是这儿,用点力气。”
    门开了,柴晏走了进来,冲莳萝使个眼色,莳萝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柴晏亲自给颜雪怀按摩后背。
    “今天累坏了吧?”他的力气恰到好处,穴道拿捏得很准,颜雪怀舒服地直哼哼。
    “很累......不过看到你就不累了,哎哟,好爽,好舒服,嗯......”
    好在颜雪怀没有忘记正事,柴晏把她服侍好了,她枕在柴晏的腿上,眉飞色舞说起她的发现。
    “大癞子和二癞子兄弟,他们有大名,他们的大名是焦文智和焦文忠,你觉得这名字耳熟吧?”
    柴晏眉头微凝:“王智,王忠?”
    “对啊。”颜雪怀激动,翻过身来,把柴晏的大腿拍得啪啪响。
    柴晏......
    颜雪怀继续激动:“陈大铁是养子,养子啊,他被收养时十来岁了,你没想到吧,他竟然是养子!”
    柴晏脑袋里的乱线头,终于清晰起来。
    “你是说,陈大铁和焦家兄弟,其实早就认识,他们本就是一起的,只不过陈大铁被陈家人带去了陈家村,于是焦家兄弟便在距离陈家村不远的村子里买房置地,住了下来。”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陈大铁的儿子说过,陈大铁在后山上悄悄和一个人见面,还不让他告诉他娘,陈大铁还让儿子称呼那人为大伯,所以我猜测那个人就是大癞子焦文智。”
    颜雪怀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那个人应该是大癞子,而不是二癞子,因为后来陈大铁的儿子住到外家以后,见到过二癞子,但是他却说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大伯,所以那位大伯不是二癞子,更有可能是大癞子焦文智。
    颜雪怀又说了高老太爷:“高老太爷是村子里的大户,又是村里人眼中的大善人,财神爷,而陈大铁只是全家的女婿,在村子里没有发言权,且也只是暂住而已。
    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死高老太爷的女婿?
    何况那位女婿还是在城里开当铺的。
    陈大铁是用拐杖打死高家女婿的,高家女婿倒地之后,他仍然用拐杖不停抽打,每一下都是打在头上,直到把高家女婿活活打死。
    你想一想,这是寻常人能干得出来的吗?”
    柴晏摇头:“陈大铁之所以要打死这个人,是因为他想坐牢,他想进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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