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停息的时光如长河般奔流,一转眼已是十五年后。
    距离瑞都四百里的一处地方有一座风景秀丽的大湖,名曰“东翠湖”。此地山水相映,颇得天地之灵秀,自古以来便有不少诗词歌赋在歌颂这里的美景。
    如今,东翠湖已经是私人的领地了。
    好在湖的主人十分通情达理——只要不是特殊的日子,东翠湖都是对游人开放的;除了靠近府邸的地方,游客们大可自便,不会遇到任何阻拦。
    眼下正是春末夏初,湖上飘着梅雨。对人墨客来说这或许是很美好的景象,可游客并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所以东翠湖附近游人寥寥。
    湖的央有一艘蓬船。这艘船比寻常的蓬船要大些,但看上去能容纳七、八个人的船上也只有四个人。
    除了船尾的船夫有些苍老以外,另外三个人都是年人。
    一个男子穿戴着蓑衣斗笠,在烟雨悠然自得地钓鱼;
    一个女子在小炉上温酒,那一双满是柔情的眸子不时会飘向钓鱼的人;
    另一个女子则在专注地抚琴,悠扬的琴曲似是要穿透这层层的雨幕,飘向更远的地方。
    “子芊,你能不能先停一停?”钓鱼的人有些无奈地侧过头对坐在船篷下抚琴的女子道:“这么半天一条鱼都没上钩,准是被你的琴声吓跑了。”
    听这语气,便知道钓鱼的人是萧靖了。
    他今年已四十有三。虽然岁月在他的头上留下了几道皱纹,但那本就富于棱角的脸庞也被雕刻得更加坚毅。
    相对来说,天生丽质又保养得当的夏晗雪和秦子芊则显得年轻很多,望之仍如三十许人。
    秦子芊不情不愿地停下弹琴的手,淡笑道:“说来说去还是你不会钓鱼,却偏要怪到别人的身上。”
    萧靖耸了耸肩,道:“你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说话来还是这般傲娇……下个月咱又要回京城了,到时跟邵宁聚餐,你可别又跟去年似的噎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人家好歹是皇帝,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秦子芊撇嘴道:“只要他别再打玉儿的主意,我才懒得和他计较呢。他的那一堆皇子看着就没几个正经的,跟他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将来八成会风流成性……谁想自己的女儿嫁到宫里受苦?”
    一说到这个,萧靖也生出了同仇敌忾的心思:“这事我也不同意。咱家玉儿虽然才十一岁,但已能看出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胚子,而且性格也极好。我还指望着将来为她寻个青年才俊呢,谁要和邵宁结亲啊?那小子也不瞧瞧,他那皇宫都快成花果山了!
    而且我还和他说过,虽然从夏老太爷开始算、到玉儿这辈已经出了三代了,但两家的孩子还算是远亲,能不结亲就不结亲,可是他不听。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到时去跟他说便是。”
    秦子芊闻言轻声嘀咕了一句“这还差不多”,随即扭过头去望着湖面,只留给萧靖一个侧脸。
    这妮子还是很不坦诚啊——我又不瞎,你嘴角都扬到那个位置了,我还不知道你很开心吗?
    一旁的夏晗雪看到萧靖挤眉弄眼的样子不由得掩口轻笑道:“不是说去往京城的铁路快要通车了吗?表哥要是知道夫君和表姐这么看他,没准一气之下就坐着火车跑来兴师问罪了。”
    十年前,大瑞的能工巧匠发明了第一台蒸汽机。
    经过不断的改进,他们终于在五年前造出了第一台蒸汽火车。
    在紧锣密鼓的测试与研究下,蒸汽火车通过了短距离的技术验证,并最终生产出了能够投入运营的成品。
    之后,邵宁大手一挥,京城到萧靖住处的这一段路便成了大瑞境内第一段准备投入运营的铁路路线。
    一些在萧靖归隐后仍然盯着他不放的人也自此噤声,再也没有找过萧家的麻烦。
    “他要是跑来也挺好的,省得我老去找他,我还不想挪窝呢。”
    萧靖随口说了句玩笑话,接着马上又收笑容正色道:“我萧家的人都要有出息,无论男女都不能靠皇家的恩泽活着。这个时代是我与邵宁亲手开创的,我知道它会有多么的波澜壮阔,会塑造多少英雄人物……时不我待,萧家的任何人都不能躺在爵位和家产上做国家的蠹虫,要用行动和贡献证明我们对得这份富贵,更对得大瑞。”
    他说完这番话,夏晗雪和秦子芊都庄重地身行了礼。
    萧靖很少对家里人说那些有关“家国天下”的豪言壮语,可一旦说,那便是一言九鼎。
    甚至,子孙后代很有可能要将这些话语奉为祖训。
    “好了,我也就说说自己的想法,你们不用这么严肃。”他笑着示意两人坐下,道:“孩子们已经很争气了,早就不用我这个当爹的去教训喽。”
    说这话的时候,他连头都抬高了几分。而现实情况也足够让他骄傲:
    夏鸿瀚前年致仕了,也放下了夏家家主的位置,由萧靖的长子继承了夏家的家业。如今,那小子正全力调动夏家的资源投入到各类实业,一位年轻有为的实业新星正在冉冉升;
    次子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水师学堂并立志成为大瑞水师的舰长。他的目标是纵横大洋,为大瑞探索界上的种种奇观和物产,寻觅或征服更多美丽富饶的土地;
    三子听过萧靖“有朝一日人也能飞来”的说法后对飞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深深痴迷于格物学,整日都不停地计算各种数据,还和一些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一鼓捣着各种机械,探索让人飞天的可能性。
    在新式学堂受到老师交口称赞的长女在毕业前得知大瑞边陲人才匮乏,便主动请缨到南洋一个港口去当了一名普通的税务官,几年之后因出众的工作能力被破格晋升,成为了南洋最年轻的副总督。
    其他的孩子虽然年龄不大,但也已经开始崭露头角——后代如此出色,想要低调的萧靖也不得不凡尔赛地感叹一声:哎,我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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