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雨熟睡在梦乡中,突然山峦跌宕、江河摇动、土石崩裂,整个世界摇动异常。放上床沿的红薯掉砸痛手掌,地动!化雨立刻睁开双眼,反射神经搀扶住床沿。婉儿跟着起身,直扑床间护住不能行动的九岚。老旧床板嘎吱嘎吱发响,不知何时会垮台。
    在震动後不足一秒内,他听到室内深处传来嘹亮勇猛的一声吼,是抽刀客的声音。
    「不会吧……」管线爆出的刺耳杂音b着化雨摀住耳朵,婉儿也是,她们两人还得空出手来用枕头帮住九岚避免刺音伤害鼓膜。地下世界连通成x,是一个超大音箱,还有通话管路穿覆其中,不只一响的共鸣接连搭上,足以摇动整座歛红坊地基。
    直待震动恢复平稳,两人才像避过一劫一难,突然意识到距离有些接近,化雨急忙抽离身体,寻找藉口。
    「我……我我我……我去看先生的工作室。」
    抽刀客的脾气噪音足够晃动整个地下世界管路,来到舞厅地下,艺女们也全在慌乱之中不明白发生何事。保护烛火、扶住长柜、稳固桌身,时间像是被静止过一样,每个下人停在最後最慌乱的时刻,有汗如豆珠滚落,惊愕想着到底发生什麽事。
    「小先生,没事吧!」
    「那是地动?太奇怪了!醉金城从来没发生过这麽大的地动!」
    化雨尬笑,这群人与自己最先初的反应一模一样。「不用担心,那应该是我朋友的吼声。」
    「吼……声?」
    「嗯……对……那个大块头,他为人比较鲁莽一点,声音也大。」
    「喔……没事就好……」
    「哈……哈哈!真是吓一跳呢!」
    「没事,大家继续工作。」笑容灿灿,化雨快步转过古明画作室的转角,却有欢喜一幕惊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非常抽刀客吼声震动,古明画的木门被震脱一条缝隙,可以直接从外看到中央整根锁住的旋转迷宫。「纸!有纸吗?」
    「小先生要纸吗?」在长柜边的下人边询问边翻找,她右眼仁心有一圈白障,看着可怕,却不影响动作效率迅速。从抽屉间翻初一卷湿h皱褶的云薄纸,好似拉动一下就会破裂,更别说写。「纸在这里。」
    「有没有更大一点的,更厚一点的?」
    「更大一点……在这里。但是更厚一点的没有了。」
    「好,勉强用吧。」
    将长纸卷轴铺在黑木地板摊开,纸张马上浸入湿气突起皱褶,化雨再想将纸卷展得更开,一不留意就让薄纸断裂服贴在地,连拾起都很困难,更不要说写字了。
    「小先生,这纸看是不能用了。」歇憩中的下人苦劝,她手握烧陶制成的盆,不晓得再磨些什麽,左脸颊间有一个形似吕字的胎记,青蓝发黑。
    「不,可以。」化雨将剩余的云薄纸卷好,收给白瞳艺女,然後蹲伏着检查因湿气黏在地板的纸张,出指滑过一条道路,云薄纸脆弱的纤维就这麽被撕扯断裂,画出一道地板黑木纹的痕迹。「这可以用。」
    「较厚的纸都放在先生书房内了,如果门能打开就有。」
    「书房是吗……好。」振奋精神,化雨整个人贴上古明画做成的门板,眯眼从木条与木条松动的缝隙观察,瞧不到就用自己细指挤进去探索。「师叔……你这门後究竟藏着什麽秘密呢……」
    虽然从正面看不到木门条上的凹凸刻痕,但若能把整个中央锁住的结构画出来,凭着迷宫纹路猜想解锁途径应该不是什麽难事。化雨一来一回,刚量出中央锁住的纹里,就回到暗门廊道前扑地,凭着指节丈量尺寸,画出一个锁脊的完整地图来。工作一直持续到正午,才勉强把整个锁柱的圆形迷宫画成地板的平面路径。
    突然一声嘈杂碰撞拍在门板上,夺去舞厅地下所有下人注意。婉儿眉头皱成布料堆摺,又朝旁边木门板大力拍动三下,然後边擦汗边b着一堆手势,喊出一堆急切啊声。
    「婉儿是说——」
    「我知道!」这次无须看懂手语,透过最简单的肢t情绪,化雨立刻抛下手边的工作,冲往卧室。
    九岚仍就平稳的卧在床间,血色尽失,手脚苍白冰冷,体温骤升,彷佛血液全部汇聚回流躯g,不时有些痉挛。唇边还堆积着一小点的白沫,脸色铁青,印堂发黑,脑中有一刻,九岚的影子竟与毒发身亡的化恬重叠。瞳孔利缩,化雨刚有点愣神,就被接着挤进卧室的下人群们挤开床边。
    「她怎麽了?中毒了?」
    「好惨的一个艺女。」
    「食物中毒?可是她不是一直昏迷吗?」
    「会不会是被地下蚊虫叮咬?」
    「那需要去拿退热帖!」
    「乱用药会不会出事啊?」
    「让开。」梨钰推开围观下人,勉强挤进卧床中央。一把扯下九岚腹部间盖着的褥被,一阵恶心飘烂异味散出,她伤口化脓、红肿、黑血伴随着透明体液渗出。「这是伤口感染。」
    「伤口感染?」化雨勉强推挤,终於凭藉着身形优势挤到床边。
    「地底下湿热又不乾净,一不注意好伤口就会发炎,因为发炎加剧毒素侵入。婉儿!取水清洁!如茵!去取乾净的纱布来!」梨钰挑出腰间银针,放火烧热,然後掀开九岚被游龙刺进的伤口,一戳一刺要慢慢地把脓胞戳破,挑开烂肉。
    「我能帮忙什麽?」
    「你有没有乾净的刀片?用针挑太慢了。」
    「刀吗……」化雨估摸腰间,遍寻不着,才想到自己已把虎齿连桑放在九岚床边。「床边!在她床边应该有她自己的刀具!」
    肥胖的艺女手忙脚乱翻找,将十二把匕首抱团拾起。
    「不行,泥沙太多,放在湿床边也不乾净。」
    抽刀客的腰刀也是沾满墨水不净,再来就是竹篓……竹篓里应该有一把九岚之前赠与他护身的刀。「在兮月弄花厢房里!应该会有!」
    「太慢了!不如直接去厨间拿一把烧过的!」
    「好!」接得命令,化雨前脚刚走,兮月就端着一盆温热净水回来,两人险些在走道上撞翻。
    「婉儿,你舀水冲洗。其他人别傻看着!去找找地底下有没有乾净的布!」
    「知道了!」
    「明白!」
    梨钰发号施令,整顿起地下世界里散乱的下人。这些下人训练有素,很快就杂七杂八的把所有东西准备好。化雨跑到厨间拿回菜刀,梨钰将她在另外一位艺女送来的酒水下清洗,接触厨光,一团火焰顺着沾过酒湿的道路爆燃。
    然後她c使菜刀,从九岚下x抵住,一左一右刮下烂肉。
    「婉儿,洗净。纱布。」
    毒血刚渗,就被汤勺舀起的温热水冲下伤口,然後有下人战战兢兢递来纱布。
    「要为她换个床位。」
    「我去找!」一个独臂下人赶忙喊到。
    梨钰让使唤化雨将九岚搀扶起身,好方便包紮。「别看了,都去工作。」
    「好。」
    九岚的四肢温度低到不可思议,四肢软弱,古头好似随时要散架一样,化雨让她靠在自己胸膛,才有办法用整个身体的力气去支撑她的软弱,并且不让身体脆弱处受伤。梨钰的快手绕过一圈又一圈,很快地又将九岚缠成绷带怪人。
    「这样应该暂时没问题。」梨钰拍抹双手,袖臂擦过额间湿润。「行了你把她放下来。
    婉儿明白事理的移开被沾w的床被,整个床铺垫成被黑血染尽,然後被温水冲洗,非常潮湿,床角落里的清白般点像是闻到养分,要一点一滴朝这里蔓延,怎麽看都不适合继续让九岚躺着。
    「化雨,你继续开小先生的门。」
    「可是九岚——」
    「这个地下没有一处能放她,若要冀望,只能冀望先生。」
    「……我明白了。」化雨搓热掌心,用自己的温度覆盖九岚双掌,并把自己x中那份祈愿注入体温,流往九岚身体里。
    九岚,你答应过我不会死。
    回到舞厅地下的角落,刚才的一阵慌乱根本来不及注意周遭,服贴在地上的云薄纸被凌乱的脚步扯得撕烂。化雨原本纪录好的地图全数报废。简单将地板上的碎屑清扫乾净,她扬眉吐气地来到门板旁边,让自己心神统一。
    他是百丝脉唯一的传人。
    没有地图,又如何!
    凭藉着自己探查过的记忆,化雨在脑海里浮现一张淡h云薄纸,冥想中脑海有一只手,轻轻一捻,云薄纸中间就出现一个空洞,接着他把手搭上木板,顺着在自己心性中画过的地图纹路,一点一滴排开墙门的条条木板。
    很是稀奇,他在雪中打太极。
    天地白芒、风雪苍苍,有四两化千斤之势,他从自己的冥想中听到一声雄鹰嚎叫,一鸣惊人。
    摆开架式,右推、左转、拉回、再推。
    整个片白世界当中出现宁静湖心,他点水而立站在湖心中央,接续太极路数的手势。
    g手、画圆、出掌反扣、然後一退三进。
    积雪深厚,但她指掌间点过的攻势,恰好画开积雪,能在土地上落下一个迷宫痕迹,恰恰跟自己脑海里云薄纸纪录的一模一样。
    「是了!」
    化雨坚挺下巴,卸去妆容的刚强棱线爆散自信气息,横细如鱼身的眼眶尽吐火眼金珠,草书挑过的狂傲没眼竖成倒八字。接着太极招式最後一个掌劲向右划拨,终於将所有木条推开有一个人身粗壮的中心圆柱迷宫。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开了!」
    没时间高兴,化雨朝後方大吼一声,随即就绕过中心圆柱,直探入木门背後的秘密。他很快在一片漆黑中再次撞到木墙,原来这一整个门板空间,都只是为了安放锁柱而已。
    向四周触碰,推拉左右墙面,探查上盖,府身摸索地板,最後在自己有手臂长的足履边找到一个木刻凹槽。
    下人围观。木门後面整块地板都极其平整,唯有此处凹槽,化雨细挺如山的鼻道喷出两团热气,退开脚步一翻,果然就把刚刚自己站立的地方木板掀开,又露出一个人身能通过的空间。
    尘埃被盖闭多时,寻得自由般奔窜而出,将在场的各位呛得直咳嗽。
    不顾艰险,化雨扬袖遮住口鼻,迅速就跳了进去。
    浓尘凶狠的攻击刺痛皮肤,直让人睁不开眼。化雨索性直接闭目,靠着自己的身体感官来探知整个被封埋已久的空间,是古明画师叔的遗间。
    刚要站直,化雨一顿後脑猛砸天顶,这个地下中的地下密室明显要矮很多,他只能屈着身慢慢前行,在黑暗中摸到一堆方框、板墙、或是柜子。
    室内虽矮,但b想像中要深。地板平整,但散乱的东西凹凸,化雨只能推脚前进,小心翼翼地用四肢先探查过前方路劲。
    放过了四年,化雨无论摸到什麽东西都是厚重黑灰,然後尘迷精灵就像被主人允许自由般,喷洒在整个空气中,钻入耳朵、钻入眼缝、钻入鼻腔,痒痒神经挑动,化雨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偌大的喷嚏。
    「哈啾!……哈啾……哈啾……」
    声音远传,撞到室内深处的底线在折返回来。敏锐的耳朵注意倾听,化雨总感觉自己好像能听出室内多深,或许是意外的发现。
    刚斩获喜悦,喷嚏引发的冲劲又解放更多尘灰,连吸一口气都能呛着。
    眼睛里有异物卡进,泪流不止,咳嗽不停。想要大力换气,却只能吸到更多尘埃。周遭的黑暗深到令人恐惧,吞没五指。化雨跪坐在密室中央,确切来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你太心急了。」声音沉闷,勉强能运作的耳朵告诉他,这是梨钰的声音,被什麽东西闷成厚重。
    梨钰端着一栈烛火,用褐黑布匹裹住自己有些长的脸型,并在眼前盖上一层薄纱。缓慢朝化雨的方向救援。
    「这地下每一处都是尘屑,更别说这个密室空放四年。」梨钰将烛火贴近地面照亮,缓步行走,她的身高恰恰刚好,不用弯腰站直行走,动作比起化雨迅速许多。「喏,先拿去用。」
    她抓住盲目挥舞的化雨手臂,将薄纱与布匹塞到手心。化雨胡乱将布匹围上,尘埃侵扰是好多了,但换来的是股臭水沟般的腐朽味道,刺鼻恶心。
    两害相权之下,或许闻着臭水沟更好一些。
    等到身体机能恢复过来,梨钰已经寻到室内灯火引路,一一将其点亮整个室内。烛光挥散黑暗,却没办法挥散掉密室中的灰尘,化雨这才发现,自己如同冥想中那般深立在雪中,只是是用灰尘堆积起来的雪。
    「真脏……」
    「这个密室是建在地基下方的,应该是挖穿土丘建的,所以灰尘多。」梨钰迅速扫室一眼,并不是个伤者可以久待的地方。「看来这里并不适合。」
    「我会找到办法的。」
    化雨凝神在密室格局,伸手扑打书柜上的尘埃,直把自己刚做好的防护也弄得跟没有一样透入粉尘。
    古明画的书架分类按照人t部位分层,他一一扫视,最後落定在《无动伤寒》分类里找到一本《晕厥》的书籍,连忙抽开翻阅。
    「有了!引喉管!」
    书中记载着一个尖端带刺,管型中空,并在後端有漏斗弧形状的竹管,并在後页详细记载使用说明。
    「这不难,应该半天能做出来!」
    半天……没剩多少时间了。
    化雨顾不得自己身体是否能承受住,又在满是堆尘的密室空间里翻找起来材料。大手一扫将整个工作桌上的烟灰弹开,直取靠着书架显眼的竹木桶,捞出一把绣刀,开始朝削平上头的竹刺。
    先将竹头削尖至细长,中竹钻空留下引道,然後在将竹片节处烧红弯曲,有前者接後着抹水沾黏,重复两次,由小接大、由短接长,接到长度够深入喉管内部,滴送水分即可。
    「好了!」不用半天,他用最快速的时间赶工做出来引喉管,兴致冲冲地爬出工作间。
    「什麽好了?那是什麽?」
    一群艺女拖步好奇,但化雨没有解释,推开人群就往卧间走去。
    九岚被移到另外一张床上,身下铺着破烂无法修补的艺服,那大概是整个地下世界里最乾净的东西了。婉儿在旁揉捏九岚四肢,确保无法活动时还能有血液流通。梨钰则欺身上前,检查九岚的每一寸伤口,有如一个母亲疼爱子女般呵护。
    「我做出来了!」
    「做出什麽?」
    「引喉管,这样即使九岚昏厥,还是能饮水,不进气肺!」
    「如何进食?」
    「照师叔的记载上说,将长针这段刺入喉管,漏壶这端缓慢滴水即可。」
    「我不认为。」梨钰一把抢过化雨做出来的引喉管,手指捏着尖头端量。「你的竹头太粗了,会给伤者身体负担。」
    「不可能!我是照着记载上做的!」
    「他颈部有伤,你能保证这东西刺入身体不给她伤害吗?」
    「呃……」
    「你检查过她颈部的情形吗?你知道她有没有其他内伤吗?」
    「没有……」
    「人t不是机具,不是你想要她做什麽都能做到的。」
    「是,但是——」
    「不到危急关头,我是不会用的,我不要这种赶工出来的半成品。」
    「唔……」
    「人类也没有你想像的这麽脆弱,小先生。」梨钰下巴微抬,仰视化雨b自己高过一头的双眼,轻蔑一笑,将整根竹管丢回化雨手中,错身而过。「你得自己照顾她,我不必要帮你。」
    化雨接住被狠狠嫌弃的引喉竹管,有一股能量从丹田游离出来,将他双眉拉至倒竖。他紧紧捏着手中竹管,一用力就把耗费半天做完的成品从中捏断,岔开的竹屑倒次插入掌肉,血缓缓涌现出来。
    半成品。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化雨有揪心不爽。他是匆忙了一点,因为时间有限,但他不认为自己付出心思的东西绝不能用。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用半成品这三个字羞辱过,这是对一个工匠的大不敬。
    愤怒攻心,血管里的脾气就要爆开,从眼窝蒙起一圈轮尘就要遮挡住视线。
    若不是婉儿突然拉住他的衣角,他差点就要走回去找梨钰理论。
    「婉儿……」
    婉儿平稳的情绪是一张大网,牢牢套住收拢化雨差点出笼的野兽。婉儿的手指从化雨颈间温柔贴上,将他的神智从愤怒意识当中收回,滑过宽阔的肩膀,然後捞过他汩出鲜血的手掌。
    拔刺挑除,婉儿摇起放在九岚床边椅子上的盆水,轻轻给化雨浇湿,接着拿起纱布包覆,绕着他宽大的手掌,缠绕收紧,并不会让他感觉到行动困难。行动缓慢将时间拉长,化雨近看她专注时的眼神温柔,这才把怒火都吞吃进去肚子里,嚼食气愤。
    婉儿收拢线头,在他松垮手臂上写下「会不会痛?」四个字。
    「不会,谢谢你。」
    还生气吗?
    化雨凝视自己被刺破的掌心,净白纱布中央点出红血扩散,他再将拳头握紧,然後丧气卸力的一屁股蹲在床沿。
    那被他折断的竹管,是一颗破裂的心。
    「我不甘心。」
    化雨用力盖过疼痛,他的伤口因为用力又泌出更多鲜血。他将拳头摀在唇间,用拇指与食指间的空隙遮住嘴唇,凝望着对床九岚曾经躺过的床。
    「我不甘心。」
    婉儿轻拍他的背脊,这有如母亲疼爱的一掌,却直接把他胸腔中满溢的潮湿喷洒出来。化雨将拳头移到额头上,双手撑住额头沉重,别开脸,不想让婉儿见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没事的。
    碗儿轻柔写下三个字,化雨却有心头重击。
    不是没事,不会没事。
    九岚正在与自己的生命拔河,自己却只能乾等,这不是没事可以解决的。
    盖不住鼻腔喷气,化雨眼角留出的咸水触动鼻腔,将一股酸疼接连触动。他抑止不住的爆泪,伸手去擦,却换得满脸酸咸,这个模样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在他与抽刀客瞧见九岚被巨剑劈击,生死未卜时,他能冷静;在他与魑蛇对峙,直面死亡时,他能冷静;在他看到九岚未自己奋不顾身,丢掉一条手臂时,他能冷静。当一切都结束後,兮月与抽刀客整理着战场残骸,疗癒彼此身上的伤口,祈祷九岚能平安活下来时,他能冷静。
    但等到所有努力过去,自己的全部作为被无情的搧了一巴掌,他冷静不下来。
    化雨拼命压抑自己的喊声,却被婉儿温柔的抚背拍出,他终不可忍的放叫一声,那声音与整个地下世界的气息相同,肮脏、、浓厚的霉潮味道、或许还有死屍、有悔恨、有无能、有愤怒、有自责,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是化雨最不愿意面对的黑暗。
    婉儿空出另外一只手,在化雨臂上在写下两个字,可惜化雨已经无力辨别他写了什麽。
    自己的哭喊哀叫难听,这让化雨想起,三姑娘忌日的那个凌晨,他也听过这种吃人心肺的哀喊,似奏旁徨,循着记忆与思想,他又哭得更大声。
    造就一切现状的人是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长进的人也是自己。他向师祖立誓过要将百丝脉留传下去,却在一瞬间就被人否定掉。这段时间内他根本毫无成长,他只是被九岚驮负着,肆意增加其他人的重量。
    他以为师叔古明画还活着,却也是一场空,努力到最後换来的全是空虚结果,空虚如他的心境。一潮又一潮的浪涛朝他扑袭,他能坚挺,最後却败在浪潮过後的微风清凉,下秒就将他身姿冻僵,颤抖垂危。
    有人只手握住心脏难受,那是要捏碎自己生命的疼痛,许多自己冀望着的未来一一被打破,这些重负背负在他身上,就形成了五指山的牢笼,他挣脱不开,只能用哭喊向着外头求救。
    如果九岚死了,那他是当真无依无靠。Χdyъz.cōм(xdyB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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