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璇的目光不自觉看向了Kevin的指间,那枚从他出道就戴着的戒指,看来平平无奇,可在粉丝的眼里,它早已成为Kevin的个人标志之一。
    从出道时少年的懵懂青涩、意气风发,到现在的锋芒收敛、低调沉稳,他的气质一直在变,唯一不变的就是这枚戒指。
    “行,摘下来吧,交给我的助理。”彭城也理解,品牌方对于拍摄是有要求的,他很配合。
    只是摘戒指时,彭城的眸光一直盯着它。戒指被交到助理的手里,他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
    不知道是出于对偶像的了解,还是因为听说了一些八卦黑料,谭璇总觉得Kevin的眼神不对劲,他太怕失去那枚戒指了,只要它不在他的手指上,他就坐立不安、心心念念。
    “戒指看好了,别弄丢了。”彭城对助理道。
    助理满口答应。
    等戴好了品牌方的饰品,最后照完镜子,准备去拍摄时,彭城忽然又改了主意,对一旁的经纪人道:“维尼,戒指还是交给你保管吧,我更放心。”
    彭城的长情,也是圈子里的美谈,维尼是跟他合作了近十年的经纪人,见证了彭城大半的艺人生涯,哪怕途闹过些许不愉快,彭城依然没有另寻经纪人。
    “放心,交给我没问题。”维尼接过戒指,他知道这枚戒指对这位影帝的重要性,也知道戒指本是一对,有个女孩曾经戴过另一枚,也正是那个女孩让Kevin身心俱创。
    表面看来风光无比的影帝,跟谁都能和睦相处谈笑风生,可谁知道呢,其实他身患抑郁症,近年来一直在休养,工作计划安排得并不密集,处于半退休的状态。
    所幸,Kevin在娱乐圈的人缘绝佳,否则对家想弄他,有的是办法。
    这次也是难得见Kevin愿意出镜拍封面,还是受到风华娱乐的邀请,维尼想着后续是不是有别的合作项目,所以今天跟着来摄影棚看看。
    “嗯,保管好。”彭城这才笑了笑,径直朝拍摄区走去。
    以上种种,谭璇都看在眼里,她也默默地把自己的钻戒脱了下来——
    太过圆满的爱侣,在求而不得的失意之人面前,多少带着点儿残忍的刺目吧。
    虽然,偶像并不需要她的感同身受,又或许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人人皆知他是不婚主义者啊。
    “春天已经到了,咱们这期杂志的主题是‘春和景明,往事清零’,希望Kevin可以表现得更洒脱一点,我们找找沐浴在春光里的感觉……”
    彭城的配合堪称完美,根本不需要更多的沟通和提示,他明白杂志主题的意思,也了解谭璇想要的那种氛围,他的镜头感太强了,而他有一双标志性的桃花眼,每一个眼神的微动都勾人心魄。
    假如说,新贵顶流艺人黎肖峰周身的光芒四射,是从名不见经传到突然大红大紫,被庞杂的流量和人气催生出来,就像太阳一样耀眼,让人仰望,让人忍不住伸出双手拥抱。谁不渴望太阳的热烈与光芒呢。
    对比之下,彭城的光芒是内收的,他红了太多年了,出道已是巅峰,巅峰之上还有巅峰,他在孤绝地一路向上爬,高处不胜寒,他已寒凉到了极点,逐渐明白自己是太阳,是月亮,是漫长又亘古的宇宙——也是宇宙的一粒尘埃,或许,就连宇宙本身也只是一粒尘埃。
    不必争抢了,光芒在宇宙,光芒在微尘,他就是光本身,不是任何热烈的、遥远的发光体。
    谭璇拍着拍着,有点忍不住想哭,只好低头去调整镜头。她知道这期杂志封面一定会大爆,她镜头里的Kevin也一定会成为经典,他在光影里的每一个举手投足,都让摄影师本人心悸——
    因为,虽然主题是“春和景明”,虽然说着要将往事清零,但他在春天到来的那一刻,依然与春天隔绝。他是春天来临前一夜、甚至前一秒的那道光,春江水暖在等他,枝头新芽在等他,时令物候全在等他,他不来,春光就不会来。
    最后,他来了,将内收的光轻轻散开,于是,万物开始呼吸,轻轻吐出冬天的浊气,春天的一切都将接踵而来,毫不迟疑。
    而光影心的他,周身却一片黑暗,他依然停在春天到来之前的那一秒。
    他不是春天本身。
    他重新定义了另类的“春和景明”。
    他是“春和景明”的来处。
    这是谭璇想要的与众不同,他也配得上所有的与众不同。
    可是,太冷了,冷到让人屏息。光影的明暗交叠,谭璇通过镜头第一次捕捉到了偶像的片刻灵魂。
    “Kevin,休息一下吧,我们换下一套造型。”谭璇收情绪,结束上半场拍摄,她已经是个成熟的摄影师,知道该保持怎样的职业素养。
    “谭老师辛苦了。”Kevin对她微笑,桃花眼有淡淡的光,还调侃:“没想到我的小粉丝这么厉害,我还真是老了啊,现在是小朋友的天下了,说出去也有面子,我的摄影师是听我的歌长大的。”
    谭璇送他去化妆间,一放下摄影机才发现手腕痛,她不动声色地揉了揉,也跟着笑:“说来,我做摄影师的机缘,还是因为Kevin你啊。”
    “哦?怎么说?”彭城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还记得你的第一张专辑封面吗?”谭璇笑问。
    彭城恍然大悟:“哦,那个相机……”
    偶像与粉丝的心照不宣,外人根本听不懂,他们共同忆旧时光,一秒回到最初的他与他们。
    “嗯,你拿着相机,特帅,家里的长辈见我喜欢,就送了我一台同款相机,从此我踏上了一条摄影不归路。”谭璇笑。
    这事儿连她老公都不知道,知道非得醋死不可。万事万物都有源,谁还能将Kevin从她的记忆里抹去呢。
    “真的吗?我的荣幸啊,真是奇妙的缘分。”彭城显然也觉得不可思议,笑着感慨了一句。
    然而,偶像的感觉永远不如粉丝深刻,他是她生命里浓墨重彩的“万恶之源”,她却不曾影响到他半分,只是赞叹了一句“奇妙的缘分”,就再也没有过问多余的部分。
    随后,彭城在椅子上坐下,扭头对经纪人维尼道:“戒指呢?”
    他只在意他的戒指,并不关心自己是谁的偶像或是谁的职业灵感源。
    “……”谭璇心里闪过一丝失落,明白偶像不过是礼貌客气,他并不想听她的故事、不想知道她为何从事这个职业……
    她的童年和少女时代有过怎样坎坷曲折的追星经历,也只是Kevin万千粉丝的一个缩影而已,想必他早就听得太多,没有什么稀奇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来不对等,不必苛求太多。
    谁能像她老公一样愿意倾听她所有的啰嗦和抱怨呢?
    谭璇,做人得有点边界感!就此打住!不要再多说了!偶像也不容易!不要用自己的情绪打扰他!
    说来,一个小时的换造型和休息时间,Kevin都要换上他自己的那枚戒指,这已经是一种情绪依赖了吧?
    谭璇这样想着,正好有外卖送餐进来,李娅帮着提过来分给大家,小声对谭璇道:“谭老师,小江总请大家喝咖啡,还订好了盒饭,汀兰饭店的盒饭,嘿嘿,今天又有好吃的了。”
    她老公真是……面面俱到。
    唉,没办法,她阻止不了这种面面俱到。好在咖啡不错,人人表面欢喜,那也够了。要不是她走不开,这会儿她真想上楼去看看她老公,她在人群的嘈杂忙碌里,忽然好想他。
    “谭谭,这咖啡不错啊……小江总真体贴,这样的老公我怎么没遇上?”周大奇趁Kevin去洗手间的空隙喝咖啡,下一套造型很快就要着手准备,他还闲闲地跟谭璇聊天:“对了,你婚礼定在哪天?需要造型师吗?姐姐我保证让你变成最美的新娘……”
    “式婚礼,还是西式啊?婚纱照拍了没有?”Cora也加进来八卦。
    谭璇笑着应付,她早就在日常的工作游刃有余,努力向她老公交际花般的社交能力学习。
    等Kevin回来,周大奇忙去准备他的造型,这时,Cora忽然低声道:“哎呀,那不是婉婉姐?难道是来探班Kevin的吗?”
    谭璇顺着Cora的目光看去,只见摄影棚里来了一位眼熟的面孔,白色西装配细高跟,一头波浪卷发随意地盘在脑后,不高的个子,气场却很足,无论妆容还是服饰搭配,好像都在刻意稀释甜美的长相。
    是JANS。C的现任总设计师林婉茹。
    “Kevin,婉婉姐来了。”彭城的经纪人维尼也看到了来人,适时提醒着他。
    周大奇听了,笑道:“婉婉姐也太贴心了,这次的服装和饰品都是JANS。C赞助的,他们家的衣服越来越fashion了,好多人跟我抱怨借他们家的衣服难啊。马上要戴的那个戒指也很magic,Kevin,你先试戴一下,喜欢吗?”
    周大奇提到的戒指就在那里——在精致的品牌盒子里,和其他的饰品一,耀眼夺目,炙手可热。
    彭城却不出声,左手拇指轻轻摩挲着指上套着的那枚旧戒指,桃花眼微敛,所有费力聚拢的光一瞬间都黯淡下去。
    假如他也能开口说出心里的话……
    不,他什么也不能说。
    JANS。C这个品牌名……足够嘲讽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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