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谷,是夜。
    山林峡谷中的猴子群们都已经安睡歇息了,除了鼾声与些许虫鸣,山谷的溪流声哗哗作响以外,并无多大的动静,静悄悄的。
    在一个山洞里,灰毛猴子躺在石床上,翻来覆去,横竖睡不踏实。
    猛然睁开双眼,好似是被惊醒过来一样,坐在石床上,微微喘息。
    环顾了一眼四周,依旧是在熟悉的地方,他又做梦了。
    猴子不禁露出了苦恼的神色,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是会做一种奇怪的梦,在梦境里,他前往了一个古怪的地方,那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水流,高山,树木,都像是由水墨丹青交汇而成的,惊艳,却又不失格调。
    在那个梦境里,他仿佛也是变成了一个会行走的水墨猴子,无论是触碰墨色的溪水,还是用石头砸入水中,激荡起层层涟漪,亦或者是感觉到腹中饥饿,从树上摘下一颗墨色的桃子吃下饱腹,都有很强烈的真实感觉。
    他很迷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么一个古怪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是兜兜转转的在那个梦境里打转,找寻不到出路,但隐约间,却能够感受到在冥冥中有一种诱惑力,在引导着他持续前进。
    就这样,他也不知道在那个梦境中爬过多少的大山,又越过多少的川流,直到穿行过一阵树林,抬头望去,看到了一个高高的大山,好似一望无际的遥远,却又感觉触手可得。
    他心里头涌出一股征服的冲动,不知为何,想要爬到山顶之上,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他就这么不由自主的爬啊,爬啊,又不知道爬了有多久,直到他感觉自己似乎是累了,下一秒,手腕一酸,整个人都掉了下去。
    狂风在呼啸,毛发在耸立,他就这么无助的从高山上坠落下去,惊恐,不安,忐忑,但却没有半点的绝望,他整个猴子都从高处坠落,落在地上。
    再一睁眼,他就醒过来了……
    猴子一脸的迷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为什么要去爬那座山。
    思来想去,也有些搞不懂情况,见识不算多的他,打算去询问一下师傅,让对方为他解惑。
    猴子翻越下了石床,一路沿着陡峭的山路穿行,很快便来到了飞猿所居住的洞窟,抬头望去,里面灯火通明,里面的主人仍旧未曾休息。
    猴子来到了洞口,犹豫了一下,不知要不要打扰到对方。
    下一秒,洞窟里面传来了一阵好似压抑的低吟浅泣声音,又突然间加快频率,拔高,尖细。
    猴子竖起了耳朵,脸上也露出惊奇,这声音他听着实在耳熟的很,是那个女菩萨的。
    正当猴子踌躇不前,想着再靠近一点点,查明真相时,一不小心却碰到了石子。
    里面的声音随之一滞,很快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猴子看清楚了来人,连忙埋头跪下。
    飞猿出现在洞口,冰冷的目光在看到猴子的一瞬间,愣住了。
    紧接着,便一脸不爽的看着这只猴子,“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睡觉?”
    真是没有一点自觉,跑过来扰人清梦是吧?
    “徒儿睡不着。”
    猴子连忙回答。
    “有什么困惑么?你可以等到天亮再跟我说,为什么要跑到外面偷听?”
    飞猿仍旧是冷着一张脸,没好气的回怼一句。
    猴子挠了挠头,有些窘迫,但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需要实话实话,“师傅,我最近一直都在做一个梦。”
    “梦?”
    飞猿眉头一皱。
    “梦里有一副水墨画一样的世界,我在里面迷路了,始终走不出来,好不容易来到了一处高山,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要爬上它,但却也始终都爬不上去。”
    猴子如实交代了自己的经历,飞猿是他的恩师,他没必要隐瞒什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准是你平日里的胡思乱想太多了,要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飞猿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看着猴子,“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可是……”
    猴子看着并不打算跟他过多交流的飞猿,张了张嘴,无奈之下,也只能起身,“徒儿告退。”
    转身恍惚的朝着山下走去。
    飞猿目送着他的离去,神色也变得复杂了起来,叹息一声,“这么快就来了么……”
    前几日,他也不是没收到雅昭给他发来的传信,说实话,他是万万没想到猴子竟然会被神灵给盯上,等待他的也将是一番新的磨难,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
    而身为苇名忍者,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根本就阻止不了事态的发展。
    “这可能就是命运吧。”
    又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披着一层单薄衣物,头发还有些凌乱的川蝉走了出来,望着猴子离开的方向,也想要去安慰对方,“不必担心,这是他的福分,成为佛门护法,这可是许多信佛的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
    “哼,信佛之人么?那我宁愿让我的这个猴子徒弟没有什么慧根,这样也好避过这次的灾难。”
    飞猿冷哼一声,对于所谓的佛祖也丝毫没有任何的敬畏之心,因为他也从来都不信这一套说辞。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是你我都无法阻止的事情。”
    川蝉语气温和,去开导着对方。
    飞猿一脸的不爽,回头看着她,“猴子将来的对手,可是比武士大将以及七本枪还要棘手的家伙,这让我如何不去担心?”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弟子,转眼间就成了佛门护法,去给一些老秃驴养老送终去了,他就满是不忿。
    但话又说回来了,以猴子的天资来说,参与这次灾祸之中,也的确是大有可为,若是一味地待在这么个山沟沟里,很难有所进步,到头来也只会被耽误了成长。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是鬼庭雅昭,随随便便就可以让自己变得很强大。
    “我相信佛祖会安排妥当,不会让猴子白白的去送死。”
    川蝉微微一笑,语气温和道:“如果你真的感觉舍不得,那就再收一个徒弟好了。”
    “哪有那么容易。”
    飞猿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已经不可能再有比猴子天赋更高的猴子了。”
    “怎么不可能。”
    川蝉语气却显得很固执,在飞猿迟疑的神色中,她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如果里面有了小猴子,天赋应该也不会比猴子差上多少吧?”
    “!?”
    飞猿闻言一愣,紧接着便回过神,一脸震惊道:“你怀孕了?”
    川蝉摇了摇头,刚想回答,“还没有……”就又听到飞猿怀疑道:“是我的么?”
    川蝉面色一沉,恼羞成怒,反手就给了他一拳头,“你在胡说些什么!?真要是怀孕了,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虽然挨了一拳,但飞猿捂着鼻子,却丝毫没有任何的气愤,反而是露出了笑容,“我只是在开个玩笑,别生气。”
    川蝉却是有些被激怒了,没那么容易消气,冷哼一声,“既然你觉得我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那以后就不要来找我了。”
    说完,一甩袖子,便打算回去,给对方来个闭门羹,自此一刀两断。
    但飞猿哪里肯这么做,连忙追了上去,又是作揖,又是捏肩,点头哈腰的,卑微的进行道歉安抚,“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我就是个说话不经大脑的白痴,请原谅我吧。”
    川蝉冷着一张脸,回头撇了他一眼,在看到他如此卑微的样子,在尽力讨自己欢心后,神色也缓和了许多,“只此一次,下次再这么说,惹我生气,我们就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我知道了。”
    飞猿露出了笑容,又是一阵捏肩捶背,把对方伺候的好好的。
    等到川蝉的脸色好转以后,也凑了过去,露出了lsp专属的猥琐笑容,“要不再来一次?”
    看着对方脸上犹豫的神色,川蝉回答,“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么?而且你也说了要给我生个猴子的,刚才不是还没完么……回去续上?”
    飞猿说着话,川蝉也有些羞怒了,回头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眼看对方有些意动,飞猿深知趁热要打铁,二话不说,一把将其抱了起来,在惊呼声中,朝着屋内走去。
    很快,便又传来了熟悉的喘息跟低吟声。
    只不过这次就没有猴子来打扰了。
    ……
    回到了山洞里,猴子躺在了石床上,回想着飞猿对他的冷漠态度以及漠不关心的语气,越想越有些委屈了。
    翻来覆去,迷迷糊糊中,又沉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梦境当中,抬头望着眼前不可逾越的大山,眼神中也仿佛燃起了斗志,咆哮一声,助跑起步,一跃而起,扒在了岩壁上,手脚并用,朝着上方飞速攀岩。
    梦境当中,猴子卯足了劲,攀爬着大山,眼神中满是坚毅与不忿,似乎是在跟自己较劲。
    很快,他爬到了三分之一的高处,明显就觉得有些疲惫乏力了,速度也下降了不少,开始喘息着,艰难的向前挪动,耳边也仿佛传来了魔音。
    放弃吧,你做不到,你只是一只可怜又弱小的猴子而已……
    是谁在说话!?
    猴子恼怒的环顾四周,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怒气冲冲。
    然而声音却并没有停滞,依旧在耳边低吟,劝他放弃攀爬大山。
    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猴子恼羞成怒,咬紧牙关开始向上爬动,坚持不懈,每攀爬一个阶段,都被累的气喘吁吁,好几次由于乏力,都差点失足跌落谷底,不过好在他最终还是控制好了身体协调性。
    犹如走钢丝一样,走走停停,前进一段路程,就停下来歇一歇。
    他眼神中的光芒,愈发的坚定,耀眼,爬上山顶仿佛已经变成了执念。
    甚至每爬过一个阶段,他都能够感受到自己对于力量控制力的提升,包括体魄的壮大,这也让他变得愈发的果断,坚毅,心中也燃烧起了一捧烈火。
    他在不断的前进,头顶上的一轮明月反复轮转,却始终不见天亮。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猴子精疲力尽,浑身上下仿佛没有了一丝气力,仅剩下的只有眼神中璀璨的坚毅,在努力支撑着他前行。
    他缓慢的,一步一步的,向上攀爬挪移,每一小步距离,都好似用尽了力气,到了最后,他就这么被挂在山顶上,抬头看着天空,气喘吁吁,距离山顶上空,也仅差一步之遥。
    猴子休息了片刻,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与力量,做出了最后的冲刺。
    双手拽紧了石头,任由棱角将肌肤划开,鲜血横流,他却仍不自知,只是一鼓作气的向上攀爬,一只手,搭在了山顶上。
    我上来了……
    我马上就成功了!!
    猴子露出了笑容,眼神中光芒大盛,也再次鼓起一口气,向上爬动。
    下一刻,突如其来的一股飓风,从山顶地平线上吹来,让他的手背上传出一阵撕裂剧痛。
    又惊又怒,抬头望去,就看到无数狂风好似刀子一样锋利,仅仅一瞬间,他的手掌便血肉模糊了。
    混蛋!!!
    这一刻,猴子没有任何退缩的念头,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坚毅,自己由衷的愤怒,藐视般的看着那些气刃飓风,狂吼一声。
    你凭什么敢来阻挠我前行!?
    猴子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怒吼一声,双臂紧握着峭壁,用尽了全部力量,向上一蹬。
    来啊!!有胆子就来撕碎我!
    哗!!
    风,停了。
    面对着猴子展现出来的果敢与勇气,它似乎是畏惧了,也退缩了。
    头顶乌云退散,露出了光华曙光。
    猴子气喘吁吁,遍体鳞伤的屹立在高山上,回头俯瞰着下面的渺小山林,心中有无穷的傲意滋生。
    傲然而立,看着远处,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
    我成功了!!!!
    云雾缭绕的幕后,不为人知处。
    大佛看着掌心中显化的景象,微微一笑,颔首点头。
    猴子养成第一步,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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