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飞率唐军北上沧州时,只见沿途被涂炭的村庄,早已不见辽军一兵一卒。
    行至沧州城外驿道上,一路上的将士都纷纷转头看着道旁,气氛十分凄凉,一连数里都不见行人踪迹。
    越近沧州城路旁的景象就越恐怖。
    “天杀的……”曹彬的声音沉声道。
    两边的场面十分骇人,一个个小金字塔一样的高堆,那是由一个个人头垒成的!看发髻的样式,都是清一色的汉人,有兵有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一张张脸都在堆上,腐臭味在空气中弥漫,是一种很震撼的恐惧景象。
    陆飞脸色铁青,左手紧握着剑柄,一股羞辱和愤怒涌上头顶!这种东西的意思非常明显,是在向大唐炫耀武力、耀武扬威,是在耻笑唐军的失败!
    马匹缓慢移动,陆飞面无表情的看着这数以万计的人头,久久未开口,走着看着,他能听到身后不少将士在哭泣。
    “契丹人屠城了?”陆飞幽幽的问着左右,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没有人敢回答皇帝的话,就算辽军没有屠城,活着的人也都被掠走了,辽军过处,鸡犬难寻。
    弱者就要被践踏!沧州败了,陆飞觉得恼羞成怒没有任何作用,他冷冷下令道:“派人把头颅烧了再掩埋,为防腐烂后爆发瘟疫。”
    曹彬抱拳道:“臣即刻去安排。”
    沧州城门洞开,里面焚毁的房屋无算,到处都是废墟。没有守城的军队,街上也无百姓。初进沧州,这一派冷清破败的景象,加上古典的建筑,叫人觉得仿佛进入了一座鬼城!
    陆飞带兵从南北中轴大道往城里走,来到了沧州的军府衙门,他和文武大臣卫队径直骑马进衙门大门,因为门是敞着的。
    陆飞的太阳穴青筋都冒了出来,脸色却渐渐收住。
    一行侍卫先入狼藉的大堂,四下搜寻收拾了一番,陆飞便率文武大臣入内分上下入座。
    曹彬道:“辽军最多只有一万余骑,现已退到涿州。耶律休哥和郑源清没打算与我主力骑兵对决,目前咱们只能驱逐辽军,逮不住他们。”
    “这也是意料之中。”陆飞冷静了不少。
    曹彬道:“皇上,臣愚见若能即刻渡河占据岐沟关,对涿州形成包抄之势,再派大军步步推进,辽军应该会很快放弃涿州北遁。时间短促,可能他们劫掠的人口和钱粮在涿州还来不及全部运走,尚且能抢回一部分。”
    陆飞点点头,和辽军作战很少有短兵相接的机会,打得过他们就打,打不过就撤,反正人全员骑兵,汉人的军队永远追不上。
    于是曹克明为前锋,先师逼近涿州城。
    铁捶几度请为前锋,被陆飞拒绝,有些不悦;因为他总是打前锋,但这一次陆飞没有用他,说铁捶容易冲动冒进,此次用兵容不得失败。
    果不出其然,辽国幽州军兵力不足以迎战唐军主力骑兵,根本不守涿州。曹克明刚行军过半,就得报辽军又弃城而走。
    辽军跑得十分主动迅捷,草原上的马耐力极好,根本就追不上。
    曹克明依照旨意进军涿州城下,不两日,陆飞率主力至涿州城下,五万多骑兵四面设营,阵仗十分浩大,还把皇帝仪仗銮驾驱至城下。
    除了少量骑兵暂驻沧州,陆飞军五万余骑,战马超过十万进驻涿州;接着又兵不血刃地接手了东面的德阳县城,涿州已降,德阳这种小城也没甚么好守的。接着唐军又大摇大摆地沿漕渠附近的河流建立水路粮道。
    德阳县正南是黄河和漳水等几条河流的交汇处,陆飞又下旨河北陆续到达的壮丁和禁军将士一起在此地修建码头和粮仓。然后建城墙形成一个新城。
    黄河北面大动土木,无数材料水运北上。但是双方的战斗却一次也没发生过。
    不久,唐军后续兵马陆续而来,整个河北唐军的步骑达到十余万众。
    幽州辽军统帅耶律休哥拒绝出战,上奏辽廷即刻增兵,因为现在幽州地区的辽军兵力和唐军差距太远。
    山岗上的大辽皇宫大殿内,光线黯淡,铜盆里的火光闪耀着橙黄的光。此时的上京天气已经有点冷了,门窗四闭,大伙儿好像呆在山洞里一般。
    小皇帝萧燕燕用拇指和食指沾起些许马奶酒舔吃着,年轻貌美的萧太后一言不发的只是静静的看着儿子。
    气氛十分诡异,因为情况太复杂了,没人轻易吭声说甚么。
    不久前,辽皇和贵族们闻讯耶律休哥大获全胜,拿唐人人头堆设‘人头山’炫耀武功的事,十分欢喜,嘉奖耶律休哥,初封“平南公”,一时间又成草原上津津乐道的英雄人物。
    但现在引来了唐军大规模“入侵”,也是萧太后非常不愿意看到的事。辽国如今也并不愿意进行大规模的战争。
    终于有人愤愤地开始骂起来:“唐国人比以往的‘南人’更加厚颜无耻,他们不为一而再的战败羞耻,还有脸过来滋事!”
    “耶律休哥没能让唐军主力遭受过损失,他们没被打到痛处,因此不知敬畏。应该把唐军主力杀一遍,这才是让他们顺服的有效法子!”
    “对,对。这回得找准机会,灭唐军的禁军主力……”
    萧燕燕硬胡须青脸,一脸凶相,仿佛在说:你们说这些有个屁用!他开口道:“唐国人这回究竟想干甚么?”
    有贵族道:“估摸着还是想拿幽州。”
    萧燕燕冷若冰霜地道:“黄河前线奏报,唐军只在黄河附近徘徊,并未靠近幽州。唐国人是改变了法子,或是并不打算进攻大辽?”
    众人议论纷纷,大部分的看法是前者,唐军改变了突袭幽州的策略……因为契丹人接触汉人很多年了,对中原地区诸事还是比较了解,汉人军队要大规模出征,动员很不容易消耗也很大,不太可能花费大量力气只是做做样子袭扰。
    萧燕燕问:“唐军占涿州了,又筑了两座城,这些地方有甚特别之处?”
    耶律斜轸把手放在胸口,鞠躬道:“禀太后,应该是为了倚靠河流之故。
    大辽军出征,通常不超过两个月,粮秣随军携带,再就近取粮;南人则不同,他们通常靠人多,注重决战,人马众多需要大量粮秣,辎重极多、人马行动又慢,不利时要长期驻扎防御,故很依赖运粮道路。
    陆路粮道要大量民夫,消耗巨大;水路船运运粮多,且不担心水源,故依靠水路对南人是最好的路线。”
    萧燕燕又问涿州和新城附近及南部的河流,但居然没人能说得清楚,大多能说个大概,语焉不详。在场的很多贵族根本没去过幽州,去过幽州的也对南方地形不太了解。
    耶律斜轸忍不住进言道:“北院枢密副使萧公曾多年守备幽州,定知详情。”
    “萧达翎何在?”萧燕燕问了一句。
    众人四下察看,萧达翎今天居然没来。
    萧太后眉黛一横,有些不悦,喊道:“去把萧达翎找来!”
    等了许久,萧达翎才急匆匆地被人带进大殿。萧达翎拜道:“臣来迟了,请大汗恕罪。”
    “哼!”萧太后突然站了起来。
    四下里顿时安静下来,无不担心,别看她是个女流,但也就是女流,行事做事往往比男人更容易过激。
    冬季来临之前,津州这边下了一阵小雨。雨水淅淅沥沥,却将地上打湿,人马一踩,全是泥泞。
    大路上陆续成群结队的百姓向津州城工地上赶来,都是些汉子,带着斗笠或草帽,扛着锄头头等工具,还背着包裹。
    高孝卿骑马来到人前,叫人询问这些百姓来干嘛的。
    人群里有人嚷嚷道:“俺们自带了口粮,来徭役修城!将军留下俺们罢。”
    “朝廷没忘河北,一年两次北征。乡亲们盼着王师来了,岂能不出分力气……”
    高孝卿听罢大为动容,策马上前,跳下马抱拳拜道:“燕地义士深明大义,请受本将一拜!”又大声道,“本将乃蜀地高孝卿,将士们皆为蜀人,闻河北百姓深受辽人之害,敢不从征驱逐胡人?我等从数千里之外来……”
    就在这时,一个武将走上前来,俯首在高孝卿的耳边轻声道:“皇上到津州来巡视了。”
    高孝卿立刻转头问道:“到得何处?”
    武将道:“快到了。”
    高孝卿立刻招呼部将侯茂过来,说道:“你来安抚主动前来的百姓,但收入营地时要登记造册。这些人一般不会独自前来,都是乡里结伴,要他们的同乡证实身份。”
    侯茂抱拳道:“末将明白。”
    高孝卿立刻带人去迎接皇帝。
    ……陆飞在驿道上碰见了高孝卿的人马,迎面一群人纷纷下马弯腰抱拳执礼道:“恭迎皇上!”
    “免礼。”陆飞道。
    高孝卿又不动声色道:“下雨天寒,末将请皇上将息龙体。”
    陆飞点头应付了一下。他身穿甲胄骑着马,头上没有遮掩。雨虽然下得很小,时间一长也浸透了盔甲衣衫,头盔和板甲上布满了水珠,帽檐下凝聚在一起的水珠时不时往下滴在脸上,凉意十足。
    陆飞的脸色不太好,话也很少,只说道:“带朕看看建城的工事。”
    他的音色很低,不过吐字比较厚重,听起来倒也叫人踏实。
    “喏。”高孝卿抱拳应允,转身上马。
    一行人缓缓骑马向河岸的一片工地走去,陆飞座下的黑马甩了甩头,把水珠甩得飞到空中。满地泥泞,马儿似乎也在表示不满。
    高孝卿指着前面的一众百姓,将他们的来历缘由说了一通。
    陆飞听罢称赞了一句,又道:“也得谨防奸细混入其中。”
    高孝卿道:“末将已有提防。”
    一行人绕城一圈,修建的城墙周长并不长,许多民壮正在冒雨运土,一些人抬着木舂在土墙上吆喝着使力。
    接着人们来到一处地形较高的山坡上。一个工部官员下马来到陆飞马前,将一副图纸呈送上来:“皇上所见城墙很小,这是临时的工事,皆听从军府的安排。”
    陆飞拿着图看了一番,又眺望面前的工地。
    实际上现在修的不是城墙,只是一道土墙,再以壕沟在外,仅仅算是临时的防御工事。因为马上要进入冬季了,建造城墙更加困难,时间也不够……辽军可能在冬季主动进攻,现在的准备便是为了冬季的防御;有个地方立足,囤积粮草和兵马。
    等站稳了脚跟,才会重新在工事外面筑城。已经设立了行政建制,津州城迟早会建造起来的。
    陆飞回顾左右道:“土墙工事要赶紧建立起来,高将军定要多派斥候在四下巡视。你们这里离涿州最远,若是耶律休哥前来袭扰,多半会选择津州为目标。”
    高孝卿等忙拜道:“臣等谨遵圣旨。”
    陆飞遥指蒙蒙细雨中的远处,又道:“等主城工事建起来,乡军会增援津州,在东北面围绕城池建堡垒,以交错两层部署,作为预警和外围攻防支点;剑南军主力坐镇中心,保卫粮仓。又有后方禁军精骑为援,可保津州安危。”
    大伙儿纷纷附和一番,称皇帝运筹帷幄云云。
    “驾!”陆飞轻踢马腹,从山坡上冲下去,众人见状也纷纷跟随上来。
    陆飞进入工事区巡视,他瞧得十分仔细,连厕所和排水渠都有询问。还有军士和民夫的伙食、冬衣、住所等等。他来到一个草棚厨房里,从竹筐里拿起一块麦饼,撕了一块尝。
    高孝卿急忙找了一条木凳上来,请陆飞上坐,于是皇帝便在一个草棚里,一手拿着一个麦饼,一手拿着一根树枝,在泥地上一面画一面讲述军府设计的战法。
    陆飞脑子里一门心思想着诸事,劳累疲惫了几天却睡意全无,精神一直处于紧张亢奋的状态。他有点担忧、担心万一甚么地方出漏子;又有点期待,每度过一场较量,都能让整个布局前进一步!于是显得有点急躁,巴不得快点看到即将到来的结果。
    他长吁一口气,回过神来,周围平静无事,时间仍旧一点一滴地缓慢流逝着,从容不迫,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
    朝阳的光辉让汴京泛上一层流光,温和的阳光穿透初冬的薄雾,洒在万物景色之上。寺塔上黄铜钟在敲击中左右摇摆,金黄的颜色泛着金属的光泽。
    汴水河边的街面上,除了城池居民,这几日常见军士。乡军休整后陆续被召集到汴京集结、近期便要北上河北前线,有的比较近来的早,闲来无事便进城四处观赏汴京风貌。
    ……只可惜众人回去没找到什将司匡,便找到都头。都头也是个热血方刚的年轻汉子,听罢便和大伙儿一起去逛窑子。
    司匡跑雪梅家去了,他也说不清为啥常想去雪梅家。雪梅听说他要北伐契丹,晚上却是做了一大桌好菜好酒招待,今天特别热情。
    雪梅坐在对面,上下打量了一番司匡,端起精致的小酒盏,说道:“这杯敬司什将是条好汉,大丈夫正当为国雪耻收复失地!”
    司匡听得挺起了胸膛,大模大样地受了一杯酒。
    不料雪梅饮罢又忍不住说道:“司郎虽晒黑了一点,看起来却还是俊俏细皮嫩肉,那契丹人可都是野兽魔鬼,你这样的人……”
    司匡听罢有点不高兴道:“是不是大丈夫岂能貌相?那平素凶狠壮实之辈,不过欺软怕硬,上了阵吓得直哆嗦,本将又不是没见过!哼!”
    雪梅听罢说道:“司郎多杀几个契丹人,我最恨契丹人!”
    司匡故作豪爽道:“喝了雪梅娘子的酒,上阵了多杀敌回报你!”
    雪梅笑道:“司郎这回似乎说话都不同了哩。”
    司匡道:“我以前不觉得,而今却深有感受,那战阵上九死一生,我不是也挺过来了……”
    他的手在粗糙结实的皮革护腕上摩挲着,转头看这房间,绫罗的帷幔低垂,雕窗紧闭,红烛闪耀着朦胧的光。富贵的摆设,看不清的光线,充满了柔和的气息,温柔乡也不过如此。
    司匡曾经对雪梅很生气,但现在却完全不记恨她了,男女之间的纠缠仿佛就是这般,恨不起,却入不了心,纠缠不清、道不清。
    司匡一杯接一杯地猛喝,因为杯子太小,便拿起酒壶径直灌了一大口。
    “你别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出征前不好生快活,北边可是苦寒之地。”雪梅柔声劝道,又招呼婢女拿琵琶过来,“我给你唱支曲儿,慢慢喝。今晚我一整晚都陪司郎。”
    司匡眯着醉醺醺的眼睛,看着雪梅的美目、红唇,渐渐有些沉迷了。
    ……数日后,汴京外城城门一列列整肃的步兵陆续开拔出城。道旁许多百姓围观,一大早便热闹非常。
    再会了,繁华似锦歌舞升平的都市。司匡转过头,前面是不见尽头的驿道,以及金戈铁马长龙,长路的远方便是烽火狼烟。
    ……
    十月下旬,黄河南岸行辕。陆飞在这里得到了千里之外的消息。
    禁军五万余马兵已大部退到霸州,因为大量马兵在黄河北岸要吃粮,现在要节省运送到前线的屯粮。
    霸州成了前营军府的大本营。这地方位置很好,靠着黄河,在中段,距离涿州西线、津州东线都不远;且是大唐本土的要塞重镇,经营多年,城池十分坚固。
    陆飞展开一张小纸条,看了一眼,对下首坐着的文武官员说道:“辽国大军要南下了。”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似乎在说:皇上此前说上京快有消息来了,果不出其然!
    陆飞不顾众人的议论,径直下令道:“立刻下旨,让殿前司除虎贲步兵外、侍卫马步司主力全数北上,到雄、霸、易三州驻扎,听候调遣。”
    曹彬拜道:“臣遵旨。”
    陆飞又道:“竭尽所能加快运粮,要保障涿州前线各城粮草储备。一等辽国大军南下,粮道就有威胁了。”
    宰相吕端道:“臣遵旨。”
    陆飞非常迅速地下了两道军令,神色稍稍缓和。他回顾左右道:“冬季大战已不可避免,我大唐军在黄河一线将会部署约三十万,估计辽军应有十余万骑兵和仆从兵参战。此战事关大唐兴衰,诸公必全力以赴!”
    众人神色一凝,纷纷抱拳表态。
    陆飞又沉声道:“照枢密院方略,今年冬季之战,方略为保护涿州战线的完整,切不可急于求成!”
    这时大堂外面的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鼓声,仿佛在催促着大战的序曲,陆飞心中莫名地收紧。他暗自深吸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着这漫长又难熬的一段时间渐渐过去。
    一切都会过去……想当年三川口血战,不照样提着脑袋在煎熬那段时间,现在回头也不过是一段比较深刻的记忆罢了。
    ...
    前线并非想象中那样,这里很苦,也很枯燥乏味。
    司匡所在的都和序列临近的另一都人马共约二百人,驻守在津州北面的一个堡垒里,这个堡垒编号“风堡”。
    他们穿着干净整洁的衣甲过来,一开始就是干苦力修各种工事,盔甲当然不穿,身上的戎服很快变得又脏又破。每天都干活,大伙儿都快忘记自己是来打仗的、还是来徭役干苦力的。
    进入冬月间,津州这边刚下第一场雪,天气很冷。上头发了麻布手套,但司匡禁不起这种冷风,手上和脸上都开裂了,风一吹就一丝丝地发痛。
    昼短夜长,大伙儿早早就收工。值夜放哨的就更辛苦,幸好今夜不该司匡为当值官。
    有兵士嘀咕说:“就算在俺们穷乡僻壤,冬天下雪了也不干活哩。好在这儿吃得饱……”
    营地中间有十来栋低矮的房屋,又矮又结实,下面是土夯的墙,上面是厚木板盖的毛毡。不远处还有一座堆土的土塔,上边站着两个浑身裹着后毛皮的汉子在烤火。
    住这种房屋似乎比帐篷好得多,但三十几个人睡一间屋!实在是修建工事房屋的活儿太多了。
    司匡带着自己手下的三十号汉子吃完了饭,大伙儿便都缩进低矮的房屋里。大部分人径直上炕,上面暖和……这炕倒是第一回见,据说是皇上体恤将士,专门设计的。房屋下面烧石炭,整个土炕都是热的。
    有的人在帘子后面擦身体,无论干了多少活,洗澡是非常麻烦的事、人太多地方太小,便是烧点水拿布巾擦擦了事。
    房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子夹杂着脚臭、汗臭、屁臭的复杂气味。
    就在这时,有人小声道:“你说***是啥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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