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怂了。
    很久以后,当我回想起现在的这一刻,我真的不知道如果陈悫没有妥协,我的刀子会不会再继续往她脖颈上削去。当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挣扎在你的手里,你就像一个可以主宰他人生死的审判者。这种快感,绝不是用几句话就可以概括的。但对我这样一个一直都很怂的人来说,我没有做过任何类似的事情,因为我习惯了忍受,甚至有一段时间,忍受成为了我惯用的逃避手段。但现在,面对这个威胁到我的女人,我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变。
    幸好陈悫招了。
    “我说!我说我说!”陈悫像是即将溺死的人,拼命地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是我!是我冒充肖忆,去挑拨你和胡子的关系!也是我给你出主意迷惑你,让你和胡子的关系彻底终结!”
    我暗暗高兴,肌肉突然传来一阵酸痛感。正当我想松手的时候,钟知雁灼人的目光像是要把我烧死,她用口型说:“别心软。”
    ……
    我心一横,没有松手。血丝沿着刀,逐渐滴在了地上。
    “你最好不要有任何的隐瞒。”钟知雁走上前来,她朝江忞扬了扬脸。江忞会意,一个小红灯在黯淡的房间里闪了一下光,又很快黯淡了。
    陈悫不敢轻举妄动:“还有……还有……”
    “先不说还有。”我打断了她,转头问钟知雁,“我问她些别的,可以吗?”
    “你自便。”钟知雁说。
    我的语气渐渐沉下去:“陈悫,我念在你曾帮我说话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请你解释一下你和阿凉的关系!”
    即使是在这种状况下,陈悫的脸色居然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紧紧地咬着牙,像是在犹豫。
    “哇啊!”她忽然跪倒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渗下来。
    “雅哥问你话你敢不说?”江忞又一拳打在陈悫腹部上,疼得她哇哇大叫。我抹了一把汗,把刀收了起来——这恐怕是我的极限了。钟知雁发现了这一点,她扬一扬脸,大猩猩立即走了过来,示意我搭着他的肩膀休息。
    “陈悫,”钟知雁走到了陈悫面前,“你和阿凉是到底是什么关系?指使你做着一切的人是谁?你都给我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我……”陈悫正欲再说,却忽然卡壳了。
    理由是因为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是阿凉。
    看着阿凉,我的心忽然又慌乱起来,他怎么来了?
    “雅博,”阿凉冷笑着,“胆子够肥啊,看上去是我一直小看你了。”
    我望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陈悫见阿凉来了,颤抖的频率小了很多,可因为钟知雁和江忞就在旁边,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那里。
    “想知道我和陈悫的关系?”阿凉一步步朝我紧逼,“真是好笑,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你想知道你就能知道?”
    大猩猩看不过去,挡在我的身前:“凉哥,这样……没有必要吧?”
    “我呸。”阿凉满脸都是不屑,“真他妈恶心。”
    性子刚烈的大猩猩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刺激,他眼睛立马红了,指着阿凉吼道:“你他妈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要不要脸关你什么事?”阿凉又笑了,笑的我毛骨悚然,“我在和雅博说话,无关紧要的人都给我滚!”
    大猩猩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被江忞拉住了。我深吸一口气,紧紧握着藏在口袋中的小刀:“阿凉,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阿凉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叫你放了她。”
    “放了谁?”我感觉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我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把小刀朝他扔过去。
    “放了她,”阿凉一字一句地说,“陈悫。”
    不知怎的,陈悫听了这句话后,面色竟露出了少女般羞涩的潮红,看到她这种表情,我的心被狠狠刺痛了。
    我的心里下起了一阵针雨。
    他妈的。
    我真是猪狗不如。
    “你,再说一遍,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多少遍都是一样!”阿凉冷冷地说,“我,阿凉,叫你雅博,放了陈悫。”
    “你,叫我什么?”我低下了头,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遮住了我的眼睛,咸咸的液体流入了我的眼中,很涩。
    “我,叫你——雅博。”阿凉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就像是以前叫我一样。
    与阿凉的一幕幕记忆,就像虚幻的肥皂泡一样。它们在我的脑海里飞来舞去,最后渐渐幻灭了。
    “雅博,胜负,应该很明显了吧。”
    “雅博,你好厉害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摆清自己的位置?”
    “雅博,你可以原谅我吗?之前对你做的那些,都只是我在和你闹着玩儿。”
    “都什么年代了,还赔礼道歉。雅博,丢人现眼也要有个限度。”
    “我说过很多遍了,活在这个世界,我们就必须身不由己。我没有办法去解释,我希望你可以接受这个答案。”
    “我,阿凉,叫你雅博,放了陈悫。”
    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却要亲手把它夺走。
    “好。”我下定决心,走到阿凉面前,抬头盯着他的眼睛,想努力捕捉那一团稍纵即逝的东西。
    自作多情了。
    我朝钟知雁点点头:“放了她吧。”
    钟知雁淡淡地说:“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你看着办吧。”
    我又一次看向阿凉。
    不知不觉,他已操起了一个凳子,直直地指着我。
    就是这样吗?
    他的凳子砸下来了,把我砸的头破血流,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我用尖利的指甲在他身上划了好几道口子,他的拳头则把我身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他就像以前一样,穷凶恶极地向我发起如狩猎般猛烈的进攻……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或许那本就不是我的东西吧。那本不应该产生的情感,此刻也像沙漏里的沙子,向着一个无人逆转的方向,渐渐漏光了。
    “放了她吧。”
    阿凉很快就放下了凳子,因为他怀中依偎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女,那少女将头伏在他胸前,像是在抽泣。
    真他妈恶心。
    趁眼泪还没有流下来,我连忙擦去了它们。我昂起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你想带她走就带她走吧。”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和阿凉说话了。
    可是阿凉连这句话都没有听完就转身走了,所以他更不可能听到我后面一句几乎是用哭腔说出来的话:
    “你想做什么你就做吧。”
    这是最好的结局。
    望着阿凉和陈悫互相搀扶离开的背影,我的心痛的快要裂开了。我冲出去,对着他们大吼道:“阿凉!我x你妈!!!我x你大爷!!!你这个混蛋!!!!”
    混蛋……真是混蛋!
    陈悫曾向我抱怨她居然会爱上阿凉这个混蛋,现在轮到我了,我居然也爱上了这样一个混蛋!
    吼出来后,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仔细想想,陈悫又何错之有?阿凉本来就是单身,我跟她自由竞争,只是她赢了,我输了罢了。
    在这件事上,我更痛恨的是阿凉。
    捉弄我时比谁都开心,可转眼间就把我一脚踹开,变脸比变天还快,我怎么可能接受!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阿凉当成朋友看的,是那次在草地上,还是那晚在月光下?好像早就不记得了。但和我们班其他男生相比,穆杰随心所欲,蓝茂心高气傲,阿四令人望而生畏,阿凉是最好沟通的一个。
    但阿凉也是最喜怒无常的一个。
    我没有别的办法,天生的性格早就了我现在的处境,除了去积极适应它之外,我既没有心情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它。
    真是一个……可悲的事实。
    不知不觉,钟知雁已悄然来到我的身边,来得正好,我有一堆事想问她。
    “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钟知雁不住地摇着头,“说实话,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也没有料想到……我错估了你对他的感情。”
    “没有什么错估不错估的。”我平静地说,“是我一开始就错了。”
    “你觉得是你错了么?”钟知雁的语气寒冷得像一块冰,就像我第一次见她那样使人战栗。
    “先不说这个了。”我朝四周张望着,“大猩猩……和那个叫江忞的女生,他们……”
    “我还以为你不会询问他们的身份呢。”钟知雁理了理她的衣服,漫不经心地说,“他们都是我的人,或者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们和我都是肖忆的人,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你们是怎么……抓到陈悫的?”我追问。
    “很难么?”陈悫从随身携带的腰包里取出了把指甲剪,开始修剪指甲,“就大猩猩那体魄,你觉得对付一个女的会有什么困难?陈悫再泼辣再野蛮也不过是个高二女生,在大猩猩,或者江忞面前,完全是不堪一击的。”
    听了她的回答,我知道我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既然连这样的事都能易如反掌地做到,那他们想获得这个情报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钟知雁收起了指甲剪,眉头紧锁:“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我看着她的双眸,那里面蕴藏着许许多多我无法判断的杂质,所以我心里有一些畏惧,不仅是对她,更是对她身后的人。
    “你应该是想问……阿凉是怎么知道陈悫落在了我们手里……这件事吧?”
    依然是平静地如一潭死水的语气,但我能感觉到隐藏在她话语中的微小波澜。
    见我沉默不语,她又接着说下去:“其实我也很疑惑,大猩猩和江忞是绝对信得过的人,消息绝对不可能是他们透露出去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现在已经让他们立即去着手调查,希望能尽快把潜伏在我们身边的这个隐患清除掉!”钟知雁非常坚定地看着我。
    “这是你的自由,我没有权利干涉。”我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有些无法接受罢了。”
    “无法接受?”钟知雁急了,“苏献雅,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没有什么无法接受的,当你惹怒毛鸽,当你与阿凉接触,或者当你踏入这所学校的那一刻,这一切就都是早已被安排好的定局。你我都不过是游戏于这个棋盘中的旗子罢了,这不是能为你的主观意识而改变的,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明白,我当然明白。”我疲倦地说,“可我只是想好好找个感情寄托,就像胡子那样的。即使不能和那个人在一起,至少也能让我有继续前行的动力,我的全部愿望,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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