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奎差点跳了起来,怒道:“你胡说八道……咝……”这一跳,扯动被揍的地方,生疼,疼得他呲牙咧嘴。
    本来他是个长辈,和晚辈这样对吵很是没有形象,不过,沈珞言这话太过惊心,他却是不能不反驳。要是让老夫人以为他真存了这个心思,那他后面的谋算怎么办?
    沈珞言道:“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大伯心里很清楚。僧道无事不入家门,连十岁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大伯会不知道?大伯心里没有我,所以期盼我死,可别人不知道啊。如今秦道长进门,府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设灵堂摆道场,动静这么大,定也传出去了,武定侯府要幸运一些,就成了一个笑话,若是不幸,被有心之人利用,覆灭就在眼前!”
    沈伯奎指着她怒道:“你少危言耸听!”
    沈珞言撇撇嘴,笑意冷冷:“看来大伯真的一点也不避讳期盼我死的事实啊!连假意掩盖一下都不屑为之。我是不是危言耸听,大伯会不知道?”
    当今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据说九皇子为了谋取皇位,曾请道士做魇胜之法,结果事情败露,九皇子贬为庶民,原本在天珩地位极高的道士顿时地位大跌,皇帝更是明令禁止此术。十年前,就有一个户部大员因母亲生病请了道士直符,大做道场,被人参了一本,皇上当年深受其害,尤其深恶欲绝,三品的户部左侍郎,连降三级。
    沈伯奎气得脸色发青,他不想和一个后辈做口舌之争,没有失了身份,但是,沈珞言的话却句句尖锐,而且直接就针对他去了,连掩饰都不带掩饰,这丫头以前不是这样的。
    在沈云霆还没回京之前,大房的人有意无意之间向她灌输着她的父亲心中根本没有她这个女儿,连家书都没有给她写一封。她有父也如无父,母亲还早早去世,不过没有关系,大伯和大伯母都会好好待她,大堂哥和大堂姐也都会当她亲妹妹。只在靠大伯一家子,她以后才会有好日子过。
    这丫头的确是听进去了,这两年里对沈云霆的态度,他们都看在眼里,沈云霆这个糙汉子,根本不知道怎么跟女儿相处,以至于这两年来,明知道沈珞言和他父女生份,却无法改变。
    她一直对大房客气有加,也一直对他比对沈云霆尊敬。
    怎么落水一回,倒把她淹聪明了?
    不过,沈伯奎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这次的踏青会请帖刚下,沈颖怡和任子希就已经决定借这个机会达到目的,他虽没有问细节,但他相信颖怡行事稳当,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线索,何况还有任子希的出手,任子希身为镇定国公府的大公子,要能力有能力,要人有人,事情会办得很好。
    既然知道那是个死人,他还去河边干什么?
    至于会不会伤了沈云霆的心,一个废人,谁在乎?再说,等沈云霆带着女儿尸身回到府里,发现不但灵堂建了,道场也建了,及时超度,他该感激自己的周到才是。
    可千算万算,他没算到沈珞言没有死。
    到底还是太急了啊。
    沈明坤站在后面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老夫人因为沈伯奎招道士进门惹晦气心中不高兴,也没出声,沈云霆脸色冷漠,虽然没有动手,但是那眼神却一片冰冷。
    这让沈伯奎知道,他若不能把这一段揭过去,光是老二就要揍死他。
    沈伯奎毕竟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刚才失了态,他马上调整过来,沉着脸,颇有几分痛心疾首,又带着几分受伤地道:“珞言,你这么说未免太伤伯父的心了,听说你出事,你爹去寻你,我们在府里善后。你既然福大命大,这是皆大欢喜的事,可你竟然给伯父扣这样的大帽子,你觉得合适吗?”
    沈珞言扫了他一眼,笑道:“大伯教训的是,我只是心忧祖母罢了。既然大伯觉得没事,那珞言向大伯陪罪!”
    心忧祖母四个字让老夫人又盯了沈伯奎一眼,不过,这件事终归是她同意了的,虽是觉得晦气,却只哼了一声。
    再说,相比较沈伯奎这件事做得太难看,但和沈云霆相比,她的心还是偏向沈伯奎的。
    沈珞言看出这一点,也知道,她现在是一个侄女的身份,加上这件事沈伯奎到后来必然以一句信息错误来解释,伤不了他的筋骨,不过是扎扎他而已。这种嘴头上的便宜没什么意思,她也就不抓着不放了。
    沈珞言挽住叶恬,对老夫人道:“祖母,这位叶姑娘救了我的命,我想留她在我那里住几天!”
    老夫人不想多说,只摆了摆手,又是灵堂又是道场的,她头疼。
    这时,一个声音急急地道:“三妹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可担心死我了。”说话间,一个娇俏的身影急步走来,抓住沈珞言的手,又是担心又是喜悦的模样。
    沈珞言看了沈颖怡一眼,她刚过及笄不久,才十五岁,容貌算得上娇美,此时一脸担心关切的模样也显得很是姐妹情深,如果忽略掉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的话。这种假亲热真是让人冒鸡皮疙瘩,不过,想到自己站在这里,本身就是给他们添堵的事,沈珞言便笑吟吟地道:“大堂姐待我真好,我能毫发无损地回来,定也是托了大堂姐的福!”
    沈颖怡听到毫发无损四个字,眼里又极快闪过一丝恼意,脸上却笑盈盈的,道:“我没能照顾好你,你不知道我有多自责!你能这么说,我这心里才好过一些!”
    沈珞言笑道:“为了能让大堂姐好过,我也会越来越好的。”
    沈颖怡心中嗤之以鼻,她要好,也得有这个命。任子希已经准备来兴师问罪了,只是不方便和她一起同来,才落后一些。
    就算沈珞言说是被渔女所救又如何?也得有人信。
    不出沈颖怡所料,她这边拉着沈珞言绊了脚步,那边管家邹闽急匆匆地来了,见老夫人和沈家兄弟都在,他急忙道:“老夫人,侯爷,任大公子来退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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