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一女……啊不,两个女人,坐在星枫王城一家街边小店里。
    这里是一家专供中产阶级以上的人士休闲消费的蛋糕店,提供一些饮品和精美的糕点。
    蛋糕店和面包店是有明显分别的,相较于作为主食的朴素面包,加上了大量奶油,水果和糖的蛋糕明显是只有有钱人才消费得起的东西。
    利维娅还是那副样子,不谈别的,单说她的模样,确实是非常英气,脊背挺直,身材修长而紧实,大部分时间穿的都是铠甲或者男装,飒爽帅气。
    她也没点什么华丽的糕点,就端着一杯黑咖啡,坐在街边,看着街头人潮熙熙攘攘,她此刻穿着类似于西装一样的服装,包裹的很严实,但反而显得腿很长,这算是她唯一较为女性化的地方了。
    而在旁边的希德就正好相反了。
    尽管两个人的职业都是帝国骑士,但希德的气质几乎完全不同,拥有一半精灵血统的她更加柔美,温和,穿的也是裙子,是很有精灵风格的长裙。
    银叶部族是典型的森林精灵,森林精灵都喜欢穿带有薄纱的镂空长裙,据说是因为森林里面太热。
    希德显得有些焦躁,但又很尴尬,她是准备来见利维娅,来之前也想好了很多说辞,但到了之后,她就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利维娅似乎也不着急,一如既往那副冷淡的模样。
    憋了半天,她手里的橘子果汁都快吃完了,希德终于憋出来一句:“……是魔物之王叫我来的。”
    “我猜也是,不然你怎么会跑到我这里来,我可是骗了你很长时间,我一直觉得你见到我应该和上次一样动刀子才是。”利维娅倒是显得很放松:“不过托你的福,如果不是你用身份震慑住了这里的贵族,我也没有时间和筹码推行这边的进展,你看,现在这个城市,比以前好得多了,不是吗?”
    “……是啊,比以前好得多了。”希德应声答道,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谢谢你。”利维娅突然对希德感谢道,然后,她接着往下说:“你或许是来寻仇的,毕竟我曾经做过很多错事,但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尽力满足你的。”
    她显得很认真。
    是的,为了父亲的重生,她做过很多错事,她的性格本身就容易走极端,所以害死过不少人。
    后悔吗?
    不可能,她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早就已经有所觉悟,她不是天真的小孩子,不会抱着侥幸心理说,万一可能皆大欢喜呢?
    她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局,一定会有很多人死,一定会伤害到很多的人。
    但有什么关系呢?父亲活着回来了,这就足够了。
    他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她仍然记得小时候父亲抱着她的模样。
    死的那些人,被她伤害到的那些人,她会内疚,会羞愧,会自责,但唯独不会后悔。
    有人来寻仇,她就担着,有人来报复,她就接着,有人想要补偿,她也全盘抗下,但让她反悔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看见了希德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对方来寻仇来了。
    确实有可能,毕竟希德·瓦尔德曾经被她骗的非常惨,借助她,利维娅才搭上了帝国上层贵族的线,并且成功撬动了帝国的选择,让帝国转移内部矛盾,而且消耗诸王国公国实力的原定目标从荒野蛮族变成了魔王城。
    从头至尾,利维娅就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坏女人,只有目的和欺骗,欺骗纯真少女,而且没有半点真心,甚至到最后用完了就扔。
    要不是她也是女人,希德肯定孩子都怀上了。
    希德被噎住了。
    她似乎察觉到了利维娅想表达的什么意思,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过了一会,她一口把剩下的蛋糕和奶油全部吃掉,抬头望天,沉沉的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你,但肯定不是来寻仇的。”
    “不是吗?那真好。”利维娅回答道,喝完了咖啡,站了起来。
    希德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要去我家里吗?”利维娅问道。
    希德深吸一口气,面容坚定起来:“去!”
    “那走吧,不过我那里没有佣人,你可能会不太习惯。”
    “我早就习惯没有佣人的生活了。”
    两个人说着,朝着前面走去。
    “对了,我知道你在帮我父亲做事,我不会探知你在做什么,反正我配合就好了,所以之前安排了一个人过去,没问题吧?”利维娅恢复了干练爽利的语气。
    “没有问题,这就是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希德点头回答道。
    两个人开始聊天,说一些天南海北的事情,利维娅本身就有几百岁了,作为一位长生种,她的生命长度和阅历可不是希德能比的。
    但希德虽然只有二十几岁,但毕竟出生大家,瓦尔德家族有着难以置信的藏书,她的位置也可以接触许多隐秘知识。
    对她来说不算隐秘,属于和爸爸聊天都会聊到的东西,但对帝国上层之外的人来说,那就是绝密,死都不可能接触到。
    所以谈话还算是顺畅,双方都有的聊,也都能聊到对方不知道的东西,算得上是言谈甚欢了。
    不过希德很明显心不在焉,看得出她很急促,但强压着自己的心情。
    而利维娅那边就当没看见,她并不在意希德是来做什么的,在她看来,这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已。
    确实是小丫头,一个二十来岁的半精灵,小的可怜,和她这种三四百岁的老油条比,这就是一根嫩的透出水的小青葱。
    这样的对话持续了一段时间,两个人逐渐走到了家里。
    利维娅的“家”并不豪华,因为她不是很在乎物质享受,就是贵族区一间普通的凶宅。
    货真价实的凶宅,这家人在政变里死了干净,灵魂化作恶灵盘踞在此,利维娅过来清理了一下,然后干脆就住在这儿了。
    至于那可怜的凶灵……
    只有等级5的凶灵,一刀就砍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吓唬吓唬普通人而已。
    大部分房间都空着,只有楼上利维娅住的那一层,她会打扫,所以希德看见的是如同废墟一样的房子。
    门口铁锈斑驳,很久没人来上漆了,花园早就已经枯萎,很久没有照料过了,甚至围墙底下还有一个人头骨!估计是没人愿意来清理!
    走进里面则更吓人,整个大楼有三层,第一层阴森的像是停尸场,虽然尸体都清理出去了,但血迹斑斑,灰尘满地,破碎的家具上都是灰暗,沉重的窗帘里透不出半点阳光。
    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甚至地上还铺着一层怨灵之尘,那是凶灵被利维娅打碎之后的尸体,也是这个东西让这里的气氛阴森森的。
    到了第二层也差不多是这样。
    一直走到利维娅第三层,才算是有了点生活气息。
    第三层是原主人的卧室,比下面两层都要小,不过更加精致。
    这里被利维娅简单打扫了一下,起码床边缘没有灰尘,窗帘被拉开了,阳光透进来,驱散了房子里原本的阴森气氛。
    床打理的还是勉强算是整齐,起码铺了一下,床边摆放着一大摞书,每本都插着书签,但摆放很散乱。
    在床左侧的梳妆柜上,一点梳妆用品都没有,全都是一封封书信,乱糟糟的堆满了桌子,仔细一看,全都是某某汇报,某某回复,基本上都是工作上的消息和回复之类的。
    利维娅似乎不怎么擅长整理东西,她不能丢的书籍或者工作需要的信件都乱糟糟的摆成一团,除了她的床边一圈之外,一切都一片狼藉。
    所以,她“打扫”了一下。
    对于不擅长整理的人,该怎么打扫呢?
    那就是把自己用不上的全都丢出去,楼下那些破碎的家具,其中一部分就是利维娅清理留下来的成果。
    除了她必须要用动的东西之外,整个房间里算得上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仅有的一套铠甲挂在架子上,看上面的灰,已经很久没有穿过了。
    “……那个,你就住这里?”希德难以置信的看着这栋宅子的光景。
    “嗯,我去给你接杯水。”利维娅说着,从信件堆底下翻出两个杯子,然后用造水术洗了洗,随后往里面注入了清水。
    她也有魔法2的技能,毕竟是魔物之王的女儿,耳濡目染也得学会点皮毛。
    造水术制造的水,绝对纯净,没有半点杂质,就是单纯的“水”。
    “给。”她把一杯水递给希德。
    希德呆愣愣的接过水。
    她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利维娅。
    “你这是……完全不会照顾自己吗?”这位公爵家的千金大小姐惊呆了,怎么会有人住在这种地方?
    死过人也就不说了,很多宅子都死过人,但起码清理一下吧?尸体什么的扔出去,灰尘扫掉,破烂的地板换一下,整一套全新的家具,弄点管家女仆什么的,再雇一个厨娘和园丁,这是家庭生活的标配吧?
    “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利维娅不明所以,希德之前还聊的好好的,现在突然又是在说什么呢?
    “怎么了?你住在这里诶!?你可是住在这里,在这里睡觉的!你还说怎么了?”希德夸张的站了起来。
    “所以?”利维娅更莫名其妙了:“对,我是住在这里,你是觉得我在撒谎吗?”
    “你一日四餐怎么解决?怎么吃饭?”希德暴怒问道。
    一日四餐,早餐午餐下午茶和晚餐,贵族标配,也是希德的饮食习惯。
    “啊,我只吃两顿,不吃早餐,在宫廷里,我有国王宫廷顾问的职位,午餐会在那里解决,皇帝会负责我的午饭,都很丰盛,我会留下一部分,带回来当做晚餐,你问这个做什么?这和我们的对话有关系吗?”利维娅皱眉。
    “关系——很大!那你喝水呢?”希德咬牙切齿。
    “造水术一向很方便。”利维娅举杯示意,喝了一口:“很干净,也不需要跑太远。”
    “……”希德无言。
    “……?”利维娅更奇怪。
    “那……那你,洗衣服呢?”半精灵大小姐有些无力的问道。
    “我衣服并不多,只有两套礼服和两套常服,最近没有战事,不需要铠甲,而且我没有像你身上这种难以清洗的裙子,所以我只是雇了一位外面的妇人,我会把换掉的脏衣服送到她那里,每个月付她五个星枫银币。”利维娅回答道。
    她越来越奇怪了,她虽然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完全明白自己进行的是何等危险残酷的事业,希德如果也加入进来了,那也应该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才对,现在怎么都问些不明所以的问题?
    洗衣服吃饭喝水,这些根本不重要啊,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内衣呢?袜子呢!”希德扭过头,打开了房间里唯一一个“衣柜”。
    说是衣柜,这完全就是个床头柜改的,真正的衣柜可能因为“碍事”被利维娅从窗户丢下去了。
    蹲下打开,里面胡乱塞着一团衣服。
    真的就是一团,没有折叠放好,明显是拿回来就直接塞进去了,不仅仅是外套或者长裤之类的衣服,连内衣袜子也是如此。
    希德无言的瞬间,感觉自己的内心还是有些放松的。
    起码……内衣是女式的。
    干净的衣服都如此,更别说脏衣服了,她很快就找到了脏衣服,利维娅把换下来的衣服直接丢进了盆里,估计到时间就顺手拿出去给人洗,但她最近可能很忙,没来得及送,衣服因为本身材质,所以状态还好,但木盆都发霉了……
    希德望天,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随后,她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利维娅。
    “你要干什么?”利维娅表情严肃起来。
    “你!”希德像是变了个人,直接强硬的推着利维娅,推出了门:“你给我出去!”
    “从现在开始,不要进这里半步!”
    “这个房间,我承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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