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坐到林知夏的身边,她今天收到的邮件。
    江逾白滑动鼠标滚轮,林知夏开始吃草莓。
    她才吃了两颗草莓,江逾白就说:“他们的教授是hhl算法论文的作者之一……”
    “是他,”林知夏点头,“我有点想去他们组。”
    江逾白的指尖轻轻敲了一下桌面:“你现在这个组不够好吗?”
    林知夏如实描述道:“我们组非常好,学科交叉度很高,我学到了不少新东西。我最喜欢每周一和周三的组会,也喜欢报告会和交流会。导师给我选的课题都还不错,自由发挥的空间很大,只要我做出来,基本就能在期刊或者会议上发文章。但是,发论文不是我的唯一目的,我想做一些实际应用。以前我读本科的时候,谭千澈学长就做得蛮好的。”
    江逾白和她对视,她又说:“你看他们的招聘启事,博士后的工作内容挺新奇的。”
    她一边讲话,一边握住叉子,叉起一颗新鲜的草莓。
    她的唇色嫣红水润,比果肉更娇嫩可口。
    江逾白不动声色地转移视线。
    他目视前方,坐得稳重而笔直,合情合理地建议道:“你要是做好了决定,尽早申请,这封邮件发给了全球各个大学相关专业的博士生。位置只有一个,竞争很激烈,先到先得。”
    林知夏轻叹一口气:“可是,你明年就大学毕业了。我要是去了美国,我们不就又分开了吗?”
    江逾白声线极低,喃喃自语道:“我习惯了。”
    林知夏没听清:“你在和我说话吗?”
    江逾白讳莫如深:“没什么。”
    林知夏含糊地说:“江逾白……”她故意口齿不清地像含着年糕一样讲了一句话。
    江逾白果然提出请求:“你再说一遍。”
    林知夏以牙还牙:“我不告诉你。”
    江逾白妥协道:“我们上初二那一年,你去高中部参加训练……”
    林知夏凝视着他。他接着说道:“从那以后,我习惯了和你暂时分别。你往前走,这是好事,我会一直支持你。”
    林知夏忽然想起他们念初中时,江逾白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他说,林知夏和江逾白从未分开过,他们只是在某一个阶段要执行不同的任务。
    林知夏清楚地记得那一年的操场、红色的塑胶跑道、飘荡在蓝天中的白云、初二(十七)班的同学们,还有她的同桌江逾白。那是六年前的事。她眼底不知怎么突然泛起潮气,朦胧的泪光模糊了她的视野。江逾白抽出一张纸巾,递到她的手里。他很温柔地问:“你想到了什么?”
    林知夏念念有词:“想到了十二岁的你和我。”
    她小声说:“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要是我的记忆能共享给你就好了。”
    江逾白却说:“我记得很清楚。”
    “真的吗?”林知夏问他。
    他煞有介事:“真的。”
    林知夏就相信了。她补完了刚才那句被她刻意模糊的话:“江逾白,昨天晚上我梦见你了。”
    江逾白心念一动。
    林知夏一手托腮:“我梦到你和我一起上高中。你骑着自行车载我,我紧紧抱着你的腰,我们差点被班主任抓到,因为省立一中不许早恋。”
    江逾白忍不住轻笑:“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你早恋?”
    “高二刚开学,你就对我告白了。”林知夏暗示道。
    江逾白推动座椅,离她的距离更远了些:“那时候你才十五岁。”
    林知夏连忙补充:“梦里我没跳级。”
    “为什么没跳级?”
    “我在梦里不太聪明的样子。”
    ——林知夏简直做出了巨大的让步。
    江逾白终于告诉她,他在十五岁那一年发现自己喜欢她。他把这个秘密开诚布公,果然博取了林知夏的欢心。
    林知夏立刻反应过来:“所以,你暗恋我好几年吗?你暗恋我这么久都没告诉我,你好能忍啊。”
    何止“暗恋”那一件事?
    提到这个“忍”字,江逾白深有感触。
    林知夏观察他的神色变化,又抓住他的手腕,追问道:“你有没有因为想我而晚睡过?有没有在梦里见过我?”
    她毫不知羞地念出《诗经》的名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与探究,江逾白发现了一个规律——如果他表现得足够矜持内敛,林知夏就会甩开一切心理负担,主动接近他,晚上甚至会和他同睡一张床。
    因此他格外正经道:“我不太记得了。”
    林知夏果然掉进他的圈套。她坐到他的腿上,向他表情达意:“如果你在我的梦里出现,那一定是个美梦,第二天早晨,我的心情会变得很好。”
    江逾白双手抱住她的身体,直接将她整个人扛起来,她的双脚骤然悬空,惊讶到说不出一句话。偏偏江逾白还把她放到了床上。
    林知夏拽着他一起倒下,又翻身跨坐在他的腰间。
    江逾白的腰线劲瘦平滑,林知夏拊掌探索了一小会儿。江逾白刚要向她伸手,林知夏就制止道:“你不要动。”
    他唇角微勾:“我不动。”
    林知夏满意地点了一下头。
    江逾白又说:“你靠近一些,我告诉你,以前我在梦里对你做过什么。”
    林知夏受到他的蛊惑。她双手撑住枕头,离他越来越近,他一把搂过她的腰,将她压在床上,她挣扎了两秒钟就完全放弃抵抗,江逾白的力气真的太大了,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像江逾白的考试分数永远不可能超过她一样,她的体力也无法赢过江逾白。
    她出声质问他:“你干什么?”
    他贴在她的耳边说:“形容我的梦,你不是想听吗?”
    “嗯嗯,”林知夏催促道,“你快讲。”
    江逾白就挑了最近的两个梦境内容讲给她听。林知夏羞得耳根子都红了:“你……”
    她的胸口起伏不定,江逾白亲了她的耳尖:“还听吗?”
    林知夏略微思考一会儿,竟然说:“嗯。”
    江逾白却问:“嗯,是什么意思?”
    林知夏觉得江逾白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他小时候明明比她更容易害羞,为了遮挡红透的耳朵,他会故意穿戴帽子的衣服,方便他把帽子罩到头上。她有意避开他的问题,假装自己要做正事:“我不跟你玩了,我要去写博士后申请。”
    江逾白信以为真。他松手放开了她。
    林知夏双手攀住江逾白的肩膀,试图把他扑倒——这当然是不可能成功的,他们就在床上玩闹起来,像是“猫捉老鼠”游戏的升级版,卧室里的欢声笑语几乎没停过。
    *
    林知夏快速适应了她的新房间。
    她住得很舒服。
    她时刻牢记“家庭教师”的职责。
    每天晚上,林知夏都会和江逾白一起学习。他们共用一张书桌,椅子离得很近,就像大学图书馆里的小情侣。
    林知夏经常翻看江逾白的课后笔记,还会帮他整理材料,补充很多数学与统计学方面的内容。她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家庭教师”的角色。
    江逾白翻开他的笔记本,初中三年的时光一刹那涌现于他的脑海。
    想当初,林知夏也是这样辅导他的。
    林知夏似乎和他心有灵犀。她说:“不知不觉,我们都长大了。”
    江逾白没回话。他牵住林知夏的右手。
    林知夏却把手抽了回来:“我明天要见导师,我先把这份规划书写完。”
    林知夏看中了麻省理工的研究组。她知道,他们组的教授是整个行业的奠基者,他们的实验设备和学术成果都是世界一流,他们的研究课题新颖又不可思议。林知夏想亲身感受他们的学术氛围。
    迄今为止,林知夏的导师们都给了她很大帮助。
    她的博士导师其实也很好讲话。第二天一早,林知夏在导师的办公室找到他,和他谈到自己想去麻省理工做博士后,还把她的规划书交到了导师的手里。
    导师扫了一眼林知夏的那份文件,就对她说,以她目前的水平,确实能做博士后,唯一的问题是,她还没毕业。她应该先准备博士毕业的材料,拿到博士毕业证,才能转去美国工作。
    全世界的名校博士数不胜数,他们可能都在和林知夏竞争。
    林知夏试探般地询问导师,她有没有可能在明年毕业。
    导师说,他会帮林知夏积极争取,具体还得跟学校商量,因为类似的先例很少,哪怕林知夏发过几篇顶级期刊,也参加了一些顶级会议,还收到了德国和瑞士大学的邀请,学校的一些规则还是不容易被打破的。
    林知夏表示理解。
    她不能确定自己的毕业时间。但她仍然提交了博士后的申请材料。
    林知夏相信,世界上有人比她更聪明,有人比她更善于利用资源,还有人经过多年的积累,会在学识的深度和广度上超过她。究竟能不能拿到那个大组的博士后职位?她心底隐隐有一丝忐忑和怀疑。
    她把这个问题暂时放到了一边。
    *
    众人拾柴火焰高,八月才刚过去一半,“新型量子计算平台”就有了最简单的雏形。那个平台被链接到了韦若星学姐的实验室里测试。直到这时,段启言才恍然反应过来:“这玩意儿还没名字呢,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截止目前,段启言一直在群里干杂活。他还把汤婷婷拉进来了。他原本以为,汤婷婷的水平没有他强,进群之后只有崇拜他的份,没想到汤婷婷只花了几天,就搞懂了韦若星的电路设计。
    汤婷婷飞快地和冯缘、洛樱、韦若星混熟了,经常在群里和她们以姐妹相称,那气氛要多融洽有多融洽,要多快乐有多快乐,完全不是段启言预想的样子。
    汤婷婷对林知夏的态度最热情。
    截至目前,整个群里,工作量最大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林知夏。
    然而林知夏从不觉得疲惫。她总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就去工作了。
    段启言私聊林知夏,问她累不累,她谦虚地回应道:“我今天没做太多事。”
    没做太多事?
    众所周知,github(代码托管网站)用户的日常动态里,绿色方格越多,就代表这个人越勤奋。
    而在林知夏的github页面,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方格全是浓墨重彩的绿色。
    这还叫没做太多事?
    段启言提议道:“我们的平台干脆就叫‘今天啥也没做’。”
    林知夏茫然地问:“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段启言说:“套用你刚才的话。”
    林知夏微微蹙眉。随即,她怂恿他:“你快去群里问问大家的意思。”
    段启言犹豫不决:“没人会同意吧。”
    “不一定,”林知夏展现了领导者的风采和信任,“也许有人支持你呢。”
    也是。
    段启言心想。
    如果他抹不开面子,可能会因此而错失大家的支持。
    “今天啥也没做”这个名字,乍一听起来很突兀,很随便,但是,又很接地气。段启言是这样想的,他们应该先降低客户对产品的期待,再让客户感受到产品的厉害,这是一种机智而不失风趣的营销策略。
    于是,段启言在微信群里提了一嘴。
    他等了几秒钟,没人理他。
    他特意圈出了全体群成员。
    汤婷婷第一个响应道:“我求求你了,大哥,动动脑筋想一想呗,你这起得是什么名字,放在网上让人耻笑。”
    段启言没有生气。他解释了自己的观点,却引来汤婷婷一长串的“哈哈哈哈”。
    他不禁有些恼怒,质问道:“你干嘛总跟我过不去?”
    汤婷婷反驳道:“笑死人了,说得好像我非要引起你注意似的,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段启言被她带偏了思路:“你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他仿佛戳中了汤婷婷的死穴。
    汤婷婷一下子偃旗息鼓。
    她不再回复段启言。
    段启言立刻找她私聊,又发了一遍同样的话:“你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汤婷婷寂静无声,像是不存于这个世界。
    段启言的拇指搓了搓手机屏幕,在微信聊天框里按下了自己的指纹。
    段启言仔细想了想,他和汤婷婷认识七年多了。初中排练校庆节目的时候,他和汤婷婷扮演一对夫妻,班上经常有同学围着他俩起哄,这一起哄就是好几年,一直延续到他们高中毕业。
    段启言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思前想后,发出一条微信消息:“我看走眼了,我靠,你对我……”
    段启言还没打出下一行字,汤婷婷就说:“别逗我了,那个群里的帅哥一抓一大把,我没道理非要盯着你一个人吧。”
    是的。
    那个群里,帅哥如云。
    段启言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烦躁。
    他从不用外表来评判一个人,也不注意自己的着装打扮——唯一的例外是,大学刚开学不久,汤婷婷责怪他裤子太短,容易被女孩子碰到,让他多反省反省自己。他嘴上说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实际上还是特意去买了足以遮挡膝盖的男式七分裤。
    而现在,他又说:“长得帅能当饭吃吗?别像个混子一样,光顾着看人外表。”
    他抓紧手机,静静地等候汤婷婷冷酷无情的羞辱。
    段启言已经料到了,汤婷婷一定会不留情面地羞辱他,他发誓他会狠狠反击。
    然而,汤婷婷却说:“你不也长得挺帅的。”
    段启言双手扶住写字台,毫无征兆地猛然站起身来。他的椅子刮蹭地面,带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巨大声响。
    三位室友都向他投来探究的目光,沈负暄问他:“惹上什么大事了,一惊一乍的。”
    段启言没回答沈负暄。他跑出了寝室。
    沈负暄吃了一惊。
    在沈负暄的印象中,段启言的性格算是成熟起来了,不至于突然回到初中时代。
    沈负暄以为是群里的聊天记录刺激到了段启言。他打开微信,翻找聊天消息。
    众多微信群成员正在热烈地商讨取名大计。
    江逾白建议取名“ptsic”,这是群里所有同学本科母校英文名的首字母合体,这个提议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同,大家纷纷夸赞江逾白想得周到,名字取得好——除了林泽秋。
    林泽秋说:“平平无奇。”
    江逾白向他发送好友添加请求,却被他拒绝了。他附带了拒绝理由:“我跟你没话聊,加完就删,不如不加。”
    林泽秋哪里能想到,此时此刻,林知夏正坐在江逾白的身边。
    林知夏旁观这一幕,轻声安慰江逾白:“我哥哥和你相处的机会不多,他不了解你,不知道你有多好,你不要难过。”
    江逾白侧过脸,看着另一个方向:“我以为……他会通过好友验证。”
    江逾白主动向林泽秋示好,林泽秋却只会用冷言冷语回应他。
    江逾白显然想和林泽秋搞好关系,但他败在了第一步。他对林泽秋的做法没有任何评价,大概是故作淡定和坚强吧,林知夏顿时心疼起来。她宣称道:“没关系的,只要我喜欢你,别的都无所谓。”
    江逾白抓住重点:“你哥哥的反对也无所谓?”
    林知夏温声软语地哄他:“当然,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
    偌大一间书房里,一切声响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明亮的灯光流泻在书桌上,林知夏轻轻握住江逾白的手指。她翻过他的手掌,又打开抽屉,找出一张请柬,放进他的掌心。
    这是一封派对邀请函,写明了日期和时间:八月三十一号傍晚七点。
    八月三十一号,正是江逾白的生日。
    江逾白慢条斯理地合上这封邀请函,林知夏认为他已经猜到了。
    她向他坦诚道:“我小时候和你说过,等到你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如果我还是你的同学,我会给你准备巨大的惊喜。”
    江逾白的唇边浮现一丝浅笑:“我十九岁了。”
    林知夏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她的心跳又变快了一些。她半低着头,自言自语道:“嗯嗯,去年我刚来学校,认识的人不多,也没见过你的朋友。今年我的交际圈扩大了,我邀请了一些同学,想帮你一起庆祝生日。”
    很奇怪的,江逾白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激动或高兴。
    林知夏为他举办派对的场所是学校附近的一家饭店——消费水平中档,但也绝对不便宜。江逾白从没考虑过钱的问题,但他知道林知夏一直过得比较节俭。
    在江逾白的想象中,林知夏省吃俭用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才攒下一笔钱。她不让他负担她的开销,还反过来为他斥巨资举办派对,广邀好友……江逾白沉默了一会儿。林知夏抬起头,刚好对上他复杂的目光。
    林知夏卷翘浓密的眼睫轻颤了一下:“你不高兴吗?”
    江逾白知道,他此时不能拐弯抹角,必须直白地讲出心里话,以免造成林知夏的误解。
    于是,他说:“我让你……”
    他顿了顿,措词越发简洁:“破费了。”
    林知夏双眼一亮:“你想帮我省钱吗?没关系的,那家餐厅的老板给我打折了,所有饭菜酒水一律八点五折。你的生日蛋糕,我准备自己亲手做,厨师姐姐已经答应了要教我……”
    江逾白的家里雇佣了三位厨师。
    林知夏所说的“厨师姐姐”,大概率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女厨师。她厨艺精湛,性格随和,最擅长做糕点和冷盘。
    林知夏聪明好学,悟性极高,学什么都很快,心思和手艺都很灵巧。在厨师姐姐的帮助下,八月三十一号的下午,林知夏亲手制作出一座造型精致的荔枝慕斯蛋糕。
    林知夏非常高兴。
    她跑出厨房,去找江逾白。
    江逾白正在健身房里锻炼身体。他轻松地抓握单杠,引体向上的动作十分标准。
    林知夏倚在门框边,偷偷地观察江逾白。她记得江逾白小时候很喜欢吊单杠。当年她看他吊单杠的样子……真是傻乎乎的。而现在,他长大了,她盯着他的手臂、肩膀、胸膛,她的思绪和感触都与年少时完全不同。
    江逾白也注意到了她。
    他的心情很好,声调带着笑意:“稍等,我先去洗个澡。”
    林知夏点头:“好的好的,等你洗完澡,换好衣服,我们就出发吧。”
    说完,林知夏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又在衣柜里挑挑拣拣。她找出自己最喜欢的一条裙子,换上高跟鞋,还把头发盘起来,稍微化了一点淡妆。做完这些事,她重新回到厨房,拎起那一座装进纸盒的蛋糕,挥手和厨师姐姐告别。
    *
    傍晚七点,林知夏和江逾白抵达目的地。
    林知夏预订了一家餐厅的花园座位。她牵住江逾白的手,把他带进草木繁盛的花园——夜晚的凉风袭来,沁着夏日繁花的香气。
    落日西沉,晚霞红如火烧。
    霞光掩映着美景,众多朋友齐聚一堂。他们自发地齐声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气氛变得更加热烈。
    江逾白平时玩得比较好的几位同学全部到齐。他走过去和那些同学聊天,他们这群帅哥似乎能在黯淡天色下闪闪发光。
    江逾白的同学孙大卫今日也到场了。
    孙大卫发现,与江逾白关系最好的那几个男生全是又高又帅的富n代。其实孙大卫家里也很有钱,他只是个子不太高,男性自尊有待加强,当他看到一群高个子帅哥扎堆聚集在一起,他就没想过要凑过去和他们讲话。
    派对游戏即将开幕,李梓睿充当了裁判的角色。
    李梓睿是江逾白的朋友之一,也是林知夏曾经辅导过的本科生。在李梓睿眼里,林知夏的身份等同于“林老师”。而江逾白作为林知夏的男朋友,辈分自动比他升高了一级。他不太想和江逾白玩游戏了,还是当裁判更适合他。
    李梓睿认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唯一感到奇怪的是,林知夏组里的那位名叫“温旗”的博士学长今日居然也现身了。
    李梓睿听吴品妍说,温旗的社交障碍很严重,他很排斥参加聚会,更排斥与人交流或沟通。既然如此,温旗为什么会出现在江逾白的生日宴会上?
    天色越发深沉,花园里的灯泡都亮了。
    那些小灯泡被串在几条绳子上,围住了凉棚和花丛,洒下影影绰绰的光晕。
    温旗的座位就在花丛的旁边。他今天遵守了社交礼仪,简单地打扮了一下自己。他把头发全部往后梳,颇有上个世纪的港片风情。他还穿着一身纯黑色西装。他不经意地侧过脸,下颌骨的轮廓堪称无懈可击,配上他高挺的鼻骨,十分惹人垂涎。
    派对上也有女生和他搭讪。
    但他不怎么讲话。
    美好的皮囊之下,掩藏着枯燥乏味又寡言无趣的灵魂,对他稍微有点意思的女生也逐渐丧失了兴趣。
    温旗既不参加派对游戏,也不和别人聊天。欢笑与喧闹都与他无关,他的世界单调又沉寂。
    为什么呢?
    就连林知夏也感到奇怪。
    林知夏握着一只玻璃杯,杯中装满了葡萄酒。今晚是她第一次品尝红酒,她抿了好几口,江逾白让她少喝点,似乎很不相信她有酒量。
    林知夏当着江逾白的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惊讶地看着她,她就说:“我很会喝酒,我什么都会。”
    “你已经醉了吗?”江逾白问她。
    林知夏小声说:“我才没有呢。”
    这是假话。
    她有点晕晕沉沉的。
    她走到桌边,抓起酒瓶,对光一照,这才发现她刚刚喝的那瓶红酒的酒精度数高达十五度。不对呀,林知夏预订的红酒明明都是八度的,为什么会出现十五度的异类?
    林知夏狐疑地思索片刻,江逾白打断了她的思路:“十五度的酒,你能喝吗?”
    夕阳收尽余光,天幕昏暗不见月色,斑斓的灯光交织在凉棚之内,婉转的音乐声越飘越远,林知夏放下酒瓶,依然嘴硬道:“十五度而已,没关系的。”
    话音未落,孙大卫接话道:“我带来了一箱葡萄酒,算是我送江逾白的生日礼物。我老爸在法国有个酒庄,这一批红酒老好喝了,度数有那么一点高,林知夏,你晕了吗?坐下来歇一歇,喝一点柠檬水。”
    这一批葡萄酒的市价不菲。
    每一瓶的单价都高达四位数人民币。
    不过,孙大卫压根没提葡萄酒的价格。
    他觉得林知夏的家境和苗丹怡差不多。林知夏能为江逾白策划一场生日派对,准备了那么多的游戏项目,让绝大多数客人都玩得尽兴,吃得开心——这让孙大卫有些羡慕。
    孙大卫侧过头,瞥了一眼他的女朋友。
    很奇怪,今天晚上,孙大卫的女朋友苗丹怡几乎没理过他。他和苗丹怡讲话,她只会回复简短的语气词,比如“嗯”,“哦”,“哈哈”之类的,似乎不太有聊天的兴致。
    孙大卫转过头,和另一位同学交谈。此时,李梓睿邀请他加入另一场派对游戏,孙大卫欣然答应。他们玩起了桌游卡牌,酒香混杂着饭菜香味,飘荡在他们的附近。
    苗丹怡对孙大卫说:“我去趟洗手间。”
    “哎,好嘞,”孙大卫说,“这一块儿地方好黑,你走路小心点,别磕着绊着了。”
    苗丹怡没有应声。
    她绕过孙大卫,从另一个出口离开——途径温旗的时候,她搭住了他的肩膀。她的手在他的肩头短暂地停留了几秒钟。她戴着一条钻石手链,宝石的光芒夺目耀眼。
    温旗缓慢地起身,跟随她离开此地。
    他们走得悄无声息。
    几乎无人注意到他们。
    除了林知夏。
    林知夏是本次聚会的组织者,但她并没有邀请温旗。她知道温旗并不喜欢这种热闹非凡的庆祝活动。他是社交场上的潜行者——打破他的安全距离,他就会六神无主。
    那么,今天晚上,温旗为什么会出现在江逾白的生日派对上?
    林知夏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她喝了半瓶葡萄酒,但她的思维依然清醒。她察觉温旗和苗丹怡离席,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江逾白抓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儿?”
    “随便看看。”林知夏答道。
    江逾白问她:“看什么?”
    林知夏含糊不清:“我也不知道。”
    江逾白刚刚吃过林知夏做的荔枝慕斯蛋糕。他不得不承认,林知夏做蛋糕的本领很强——只要她想学,基本没有她学不会的技能。
    江逾白以为,林知夏给他准备了额外的惊喜。
    他颇有兴致地说:“我跟你走。”
    “嗯嗯,”林知夏拽紧他的手,“我们的脚步要轻轻的。”
    为什么?
    江逾白并未问出心中的疑问。
    他对林知夏分外顺从。
    林知夏记得苗丹怡离去的方向。此时的她充满了好奇心——世上无人能阻挡她追寻真相的脚步。她被酒气熏染了醉意,迈出的步伐不太稳当。
    江逾白扶住她的手臂。
    她告诉江逾白:“他们在那边,树丛包围的地方。”
    “哪边?”江逾白不解其意。
    林知夏说:“我们再走过去一点吧。”又说:“这样算不算打扰了他们………”她陷入反思:“如果事情的真相和我想得一样,温旗可能会很惨。他总是在做自己的事情,从不打扰别人,经常帮助别人……”
    林知夏语无伦次,江逾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推敲温旗大概遇到了什么事。他和林知夏穿过一片昏黑的树荫,折断的枯枝掉在繁茂草地上,被林知夏踩出了“嘎吱”的轻响。
    但她并未影响到温旗和苗丹怡。
    距离林知夏五六米远的地方,苗丹怡踮起脚尖,抚平温旗的衬衫领子。他马上偏过头,她又捧住他的脸,熹微月色中,他们对视了短短几秒,温旗问她:“今晚坐在你旁边的……”
    “他是我的室友,”苗丹怡声称,“我和他顺路一道过来。”
    温旗紧抿唇线。
    撬开他的嘴,比登天还难。
    苗丹怡就说:“我一瞅见你,心脏咣咣跳。我不乐意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说实话吧,我喜欢聪明人,你越聪明,我越喜欢。”
    温旗仍然一言不发。
    苗丹怡像是在面对一堵墙。她仍然说得津津有味:“我天天找你说话,没断过,可有别的女生像我……”她没讲完,温旗稍微弯了一下腰。
    他做出了亲近她的举动。
    他并不是木头人,也能做出一些反应。
    温旗和苗丹怡认识将近一年了。苗丹怡每天坚持给他发送“早安”、“晚安”,询问他的一日三餐,时不时地跑来他的寝室楼找他。温旗把她删除过四次,后来又加了回来,他不懂她为什么如此坚定执着,好像她能透过他的表皮看穿他的内心。
    这种朋友,实在少见。
    友情和爱情一般都是双向箭头。苗丹怡并不需要从他身上索取什么,他既不能给予她情感满足,又不能在别的地方补偿她——温旗出国这么多年,连他的亲戚都没苗丹怡对他上心。
    他结结巴巴地问:“你要说……”
    苗丹怡拽住他的领带。
    她的手指缓缓向上扯动,温旗就离她更近了。
    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朦胧光影交错如雾色,她的情也动得更深。她问:“你怎么想啊?”
    什么怎么想?
    林知夏听得呆住。
    林知夏用气音说道:“她有男朋友了呀。如果她男朋友和她是开放式的关系,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以前我在实验楼的楼下见过谭千澈和另一个女生亲嘴,那个女生的男朋友就在他们旁边看着,我当时真的好惊讶……”
    “还有这事?”江逾白也有些震惊。
    话音未落,苗丹怡亲了温旗的下巴。
    林知夏拽起江逾白就想带着他逃离此地。林知夏忽然觉得她和温旗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似的。当她遇到无法解决的人际交往上的难题,她竟然也想赶紧躲过去——但她再次踩到了一条断掉的枯枝,那骤然爆发的“咔嚓”一声巨响打破了月夜岑静的氛围。
    苗丹怡瞥见林知夏的裙角,她连忙喊了一声:“林知夏!”
    林知夏逃不掉了。
    怎么办呢?
    江逾白依然平静:“没事,我们走吧。”
    “走回生日派对的现场吗?”林知夏问他。
    然而,江逾白带着林知夏走入温旗和苗丹怡的视野。他从容坦然地像是泰山崩于眼前都能面不改色。苗丹怡显然没料到江逾白也会出现。她的呼吸蓦地凝滞了。
    林知夏还在犹豫要不要讲出实情,江逾白一语双关地提醒道:“宴会快结束了。”
    苗丹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她忙说:“我早就打算结束了。”
    林知夏也听懂了。
    苗丹怡的意思是,她要和孙大卫摊牌。
    但她曾经和林知夏说过,孙大卫是她的学费生活费来源。她明年才会本科毕业,她的成绩也不算出类拔萃,暂时与奖学金无缘。
    林知夏望着苗丹怡。她眼神纯澈,一句话也没说。
    苗丹怡的心情莫名低落。
    她预想中的林知夏“当场拆穿她”的场景并未发生,甚至连一丝苗头也无。显然,林知夏想给温旗和苗丹怡留些面子,江逾白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这件事,本该到此为止。
    苗丹怡提起裙子,踩过树下的影子。她深吸一口气,还没讲出一个字,又听见孙大卫的声音:“苗苗,哎呀,你在这儿啊?你这么久没个影儿,我来找你了,没事吧你,晚上没吃啥东西,胃口不好怎么的,咱回家让厨子烧俩好菜吧。”
    孙大卫从茂密树丛的另一侧走过来。
    他没瞥见温旗。
    他只看到,林知夏躲到了江逾白的背后。他还没想通这是为什么?他很可怕吗?
    他对林知夏说:“我刚那句话,没讲好啊,不是说你宴会的菜不好,你筹办得特别好,咱们吃得特别高兴。你那些聚会游戏的点子,新颖好玩,江逾白找你做他的女朋友,贼有福气,是吧,小江?”
    江逾白还没回应,温旗却忽然问道:“你和苗丹怡……”
    温旗声调扬起:“你们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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