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绸。小区花坛里的蔷薇开得正好,馥郁花香在空气中飘荡。些微晚风一吹,树木便哗哗作响。
    祝窈环着手臂安静坐在花坛边沿,细软卷发披肩,垂着的发梢随风晃动……昏黄路灯光线柔柔落了下来,地面上,是一小团的阴影。
    看上去孤零零的。
    低头看了眼脚上没扣好的凉鞋,祝窈几乎想不起来,刚才是以怎样的姿态下楼的。她伸手,扣好左脚凉鞋,要扣右脚时,膝头皮肤忽的一热,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祝窈愣了下,下意识摸了摸脸,湿乎乎的。
    祝窈安静的吸了吸鼻子,赶紧翻包包……
    在包里翻来覆去找了天半,没有带纸巾。
    祝窈轻轻抽泣,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得更凶了。
    包里发出“嗡嗡”的手机震动声,格外清晰。祝窈哭着看向手机,屏幕不停闪烁,是原泽打开的。视线被眼泪浸湿有些模糊,祝窈用手背粗粗擦了下,盯着手机屏幕——第一次,她没有接原泽的电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不是那种不要脸的人……她也是女孩子,也会害羞。可是这些远远都不及她对原泽的喜欢。有些事情,原泽没有想过,她可以先提。反正他也喜欢她,谁主动结果都一样的。可是现在,她忽然就会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她开始怀疑:原泽真的喜欢她吗?
    就像张佳佳表妹和她的男神。在大魏时,她是公主,原泽是忠臣,他敬着自己。到了这里,他难免念及昔日情分。
    ……如果没有大魏时的身份,原泽应该不会和她在一起吧。
    想到这里,祝窈就觉得特别难受。
    有锻炼时路过的一对老年夫妇,在角落看到祝窈,停下脚步,与身侧老伴说了什么,然后上前,关切的问:“小姑娘怎么了?这么晚了别一个人在外面。”
    老太太头发花白,笑容很和蔼,
    祝窈吸了下鼻子,声音哽咽:“我没事,马上就回去了。”
    “……怎么哭了?”老太太面露担忧,声音放柔了一些,“被坏人欺负了吗?”
    祝窈说不出话,只轻轻摇头。
    旁边老伴看着祝窈手里不断闪烁的手机,就说了句:“和男朋友吵架了吧?”
    祝窈没否认。
    老太太似是恍然,轻轻“哦”了声,开始安慰:“年轻人嘛,小吵小闹很正常的,有什么事情说开了就好……”又说道,“再生气,电话还是要接的,你这样跑出来,你看看你男朋友多着急啊。”
    “嗯。”祝窈点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老太太又安慰了几句,离开前还有些放心不下,劝道,“别待久了,早点回去。”
    “……好。”祝窈抽泣着,应了声。
    原泽找到祝窈时,就远远的,就看到她坐在花坛边。
    裙摆垂着,露出雪白膝盖,在昏黄路灯下,背影瘦削单薄,柔弱而彷徨……那一瞬间,原泽内心无措,罕见的慌乱,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势去拥抱她。
    好像是有感应似的,祝窈垂着的脑袋慢慢抬起,看过去的那一刹那,就看到原泽步若流星向她走来……
    祝窈眼眶通红,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胡乱的擦了擦眼睛。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原泽轻轻蹲在她面前,轻颤着伸手,很小心的抚了抚她的脸,声音轻的像羽毛:“乖,不哭了……”指腹缓缓划过她红肿的眼睛。大概是哭了很久,脸蛋泛着粉,眼睛红红的,像兔子似的。
    祝窈止不住的抽泣,小小肩膀跟着颤动。她无言的看了下原泽。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大概是随便套了件t恤就出来,发梢滴落的水珠打湿了他的衣领,白色t恤有几处斑驳水渍。很狼狈。看到他的脸,祝窈死死咬了咬唇,眼泪还是控制不住涌了出来……
    “啪嗒”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虎口处,原泽替她擦脸的手止不住抖了抖,嗓音很哑:“……不要哭,好不好?”他自诩镇定,唯独对她的眼泪没有任何办法,一瞬间脑袋空白……只想求她,不要哭。
    原泽双手捧住她的脸,拇指指腹一下一下划过她的眼睛,动作轻轻柔柔,俯身,亲了亲她的眼睛,又亲了亲她泛红的鼻尖。
    祝窈哭得浑身都在颤,眼睛对上他,启唇嗫嚅:“原泽……”
    “我在。”
    她忍不住问:“……你有想过将来吗?”她盯着他的眼睛,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你这么有规划的人,肯定计划好将来了,那……你的将来,有我吗?”她的声音在颤,带着哽咽。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空灵无助。
    她说话的声音一抽一抽的,呼吸都不大顺畅,又不安的问:“原泽……我们会分手吗?”
    他会和她分手吗?
    一想到这个,祝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想和你分手,但是如果和我在一起,你觉得不开心的话,我愿意分手……”
    原泽手一顿,眼底慌乱,心脏似是被人重重锤了一下……他没料到她会这么不安。原泽顺势把她揉进怀里,紧紧抱住她,慢慢的说:“不分手,我们永远都不会分手。”
    祝窈靠在他怀里:“……真的吗?”
    “嗯。”原泽点点头,手掌揉着她的脑袋,“至于将来——”
    原泽弯唇,亲亲她的发顶,说:“……窈窈,等到了法定婚龄,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有关她的事情,他总是考虑太多,慎之又慎。而然这一次,他不想再顾虑其他。
    祝窈还没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来,听到原泽的话,旋即怔住。眼睫湿湿的,沾着眼泪……片刻后,她抓着他的衣角,闷闷的说了句:“我……我没有逼婚的意思。”
    好像不哭了……原泽心脏稍稍缓和,低头,对上怀里小公主红通通的眼眸,额头抵着她的,一字一句郑重的说:“……是臣在向公主求婚。”
    实在太仓促了,他试想过无数的场景,却不曾想过,会在这样一种环境下……看着她好像懵了,原泽唇角轻勾下,鼻尖轻轻蹭着她的,“臣想照顾公主一生一世……生同衾,死同穴。”
    在夜风中,他的声音低柔缠绵,掩藏不住的深情。
    来到这里,是上天对他的眷顾。他曾经无数次感激过……然而这里,哪里都好,就独独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不能立刻娶她。
    祝窈眼睛眨了两下,眼睫轻轻蹭过他的脸。她呼吸一颤,紧张抿唇:“我……”刚哭过,她的嗓音还有点哑,随即慌张的舔了舔唇,“你……真的喜欢我吗?”
    原泽眼神无奈。
    他也是第一次当别人的男朋友,好像做得一点都不好……居然会让自己的女朋友觉得,他不喜欢她。太不称职了。原泽叹息,而后视若珍宝的抚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回答:“喜欢的不得了。”
    祝窈顿时破涕为笑,眼睛亮晶晶的。又哭又笑的,像个终于要到糖的孩子……她忍不住紧紧抱住他的腰,抬起脸看着他,接着音调愉悦的说,“不用求的……”
    “什么?”原泽轻轻的笑。
    她的声音带着甜,说了句:“我想嫁给你呀。”
    原泽笑了起来。手掌覆在她后颈的温滑肌肤上,说:“答应了,这辈子,就不能选别人了。”
    在这里,他虽与她同龄,但心智相较,他俨然算是她的长辈。他已经成熟,而她年纪还小,对自己的迷恋,兴许在将来会有所改变。这也是他一直担心的问题……他无法想象倘若以后她喜欢上别人,可若是,她真的不喜欢他了……他想占有她,却还是心软给她留了后路。
    现在,后路没有了。
    ——答应了和他共度余生,她就不能再选别人。
    祝窈就说:“我才不要选别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选项,就只有他一个。
    “嗯。”原泽微笑,慢慢放开她,扯起t恤一角小心翼翼擦了擦她的脸蛋。最后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下,“我们回去吧。”
    祝窈点点头。
    原泽锢着她的肩膀站起,又蹲下,替她将凉鞋扣子扣好。
    祝窈静静看着他宽阔的背影,注意到他还湿着的头发……刚才,他居然就这样出来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兴许看着蒋甜芽和程嘉蔚已经规划好将来,而原泽一直都没提,亦或是张佳佳表妹的事情,让她有了联想,还有就是……她已经暗示的够明显了,可是他还是要睡沙发,那一瞬间,她心里羞耻和委屈交加,愈发不安。一些情绪就控制不住。
    现在想起来,原泽对她那么好。他喜不喜欢她,她难道感觉不出来吗?怎么忽然就……胡思乱想。情绪稳定下来,祝窈再想起之前自己的行为,就一顿脸红。
    进电梯时,祝窈侧头看向原泽,表情羞赧的问:“我今天是不是……太丢脸了。”
    原泽摁完电梯楼层,双手牵起她的手,说:“不是,是我不好,总是顾虑太多。”
    祝窈抿唇微笑,心里才稍稍有些安慰。
    ……
    重新回到公寓时,心情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祝窈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卫生间洗脸。
    待祝窈看到镜子里自己模样时,猛的吓了一跳……虽然她今天化得是淡妆,但还是画了日常系的眼影眼线,现在都哭花了,眼圈黑黑的,眼睛又红又肿……太丑了。
    面对这张脸,原泽是怎么亲下去的,还……求婚。
    祝窈嘴角一翘,脸开始发烫,深呼吸几下,摸了下脸,然后开始用卸妆纸仔细擦脸。要洗脸时,祝窈发觉没带皮筋,忙跑出去找原泽……
    客厅没人。祝窈看了下,卧室门是开着的。祝窈踩着拖鞋就进去的,喊他:“原泽,你——”
    原泽站在衣柜旁,转过身来。
    祝窈话一顿,目光呆呆落在他裸着的上半身……他手里拿着t恤,是刚好准备换衣服。
    那一瞬间,祝窈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脑袋……视线却在他突显的腹肌和精壮的胸膛停留了片刻,才抿了抿干燥的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变得自然一些:“我想问……你家里有没有皮筋啊,我想扎头发。”
    原泽也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闯进,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表情看上去一贯淡定:“有。”将t恤套好后,原泽就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柜,取出一根皮筋,过来递给祝窈。
    是根坠着草莓的发圈,祝窈之前落在这里的。原泽说了句:“一直忘了给你。”
    祝窈脸还很红,伸手接过发圈,眼睛朝着原泽的脸看了下,露出笑意,说话有些不顺畅:“那、那我先去洗澡了。”
    “嗯,去吧。”原泽淡淡笑着,看着她进卫生间。
    等门合上时,原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然后缓步走到试衣镜前,白皙手指搭在t恤下摆,慢慢掀起,露出结实的腹部……想到刚才小公主的表情,原泽又笑了下。
    祝窈慢吞吞洗完澡,天色已经很晚。从卫生间出来,身上松松垮垮套着原泽的t恤。被热气熏蒸过的皮肤粉白弹亮。
    原泽准备了冰块,用干净的毛巾包裹着,替她敷了红肿的眼睛。敷完眼睛后,祝窈才进卧室睡觉。
    等她转身要关门时,看到原泽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个枕头……
    是……刚才放在沙发上的枕头。
    还准备了毯子。
    祝窈张了张嘴,两人视线安静对上。相处融洽的情侣,在这一刹那,忽然生出些许尴尬。还是原泽先过来,走到她面前。
    他的身上是沐浴露的味道,和她刚才用的一样,闻起来清爽舒服。祝窈说:“你……不睡沙发了吗?”
    想起先前自己那么明显的暗示原泽,她就忍不住害臊。
    原泽诚实的说:“……不想睡。”
    祝窈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心脏狂跳。
    等祝窈静默着睡到床上,看着原泽缓缓躺下,身侧明显凹陷,心下一阵紧张,忍不住捏了捏床单。虽然……是按照她昨晚想的进行,可是真的经历时,心里慌得不行。在她慌乱之际,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十指相扣。
    祝窈身体颤了下,转过头。
    原泽侧躺着,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一下一下随意的揉着她的发丝。柔软、馨香,身边是独属于女孩儿的香甜气息。那是男人无法抗拒的气息……
    原泽喉头微动,继续压抑着,嗓子有些哑:“今天没有准备,早点睡觉。”
    准备?祝窈立马反应过来,原泽指的是避孕套。她之前着急,是因为心里不安,现在确定他喜欢她,那种事情,自然是顺其自然。陷在枕头里的脸颊柔软而乖巧,祝窈害羞的“嗯”了声。
    原泽眼神柔软凝视着她,祝窈回望着他,两人静静对视,什么也没说。看了一会儿,原泽才稍稍撑起身。
    被褥一阵窸窸窣窣,他的上半身压了上来,单手固定住她的脸,俯身开始吻她。
    交往近三年,原泽经常吻她。或轻或重,或浅或深,而在床上的感觉,完全不同……被他摁着亲了一会儿,祝窈就觉得,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好像不够低。
    深入亲了一会儿,原泽才放开她。身下女孩儿的脸,红润娇美,双眼濡湿,眉眼间有层浅浅的媚……原泽顿觉口干舌燥。
    祝窈乖巧躺着,动了动腿,碰到了什么很硬的东西。
    她的忽然红了起来,张了张嘴:“你……”好像好奇又惊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原泽低笑,胸前轻微震荡,嗓子哑到不行,眸光很暗,认认真真的说:“我是男人。”
    他是男人,和其他男人没有什么不同,也有欲望。而她仿佛将他当成圣人,每次总是故意撩拨……
    “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原泽重重呼吸,松手,在她身边躺下。
    祝窈气息开始变得匀称轻缓……低着眼睫浅浅笑着。对呀,原泽也是正常的男人……大概是她在他心里太高大,所以很难想象他在床上动情的模样。祝窈思绪变得活跃。原泽没继续亲她,也没说话。
    祝窈在寝室待久了,变得喜欢在睡前讲话,想起了什么事情,开口:“原泽,我问你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说实话哦。”
    闻着萦绕在身侧的女孩儿香甜气息,原泽正调整着呼吸,听着她严肃的语气,也一本正经的回:“好,你问。”
    于是祝窈抬起脸,眨了下眼睛,凑过去,小声问:“你真的……没看过那种片子吗?”
    正常男人都会看吧。
    小公主话音刚落,原泽就懵了片刻,好像紧绷的弦“啪”的一下就断了……眉心突突的跳,原泽盯着她的眉眼,无奈轻叹一声。
    待她好奇扭过头去看,原泽的就骤然逼近,立刻将她的唇封住。
    ……不许她再说话了。
    不然真的不用睡了。
    又抱着亲了很久,又又平复了很久……祝窈靠在他的怀里,心安定下来,才有些了困意。
    原泽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祝窈眼眸转动,又开口:“原泽……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之前在网上看到的。”
    原泽手微颤,低眸看她。
    祝窈嘻嘻笑了起来:“真的是单纯的笑话。”
    “……好。”
    祝窈脸颊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声音带着懒懒的倦意,开始讲:“从前啊,有块玻璃,不小心从高楼上摔了下来,掉到地上碎了,你猜——掉下来之前,玻璃说了一句什么话?”
    原泽想了想,眼神迷惘。
    祝窈明亮眼眸看着他,透着笑意,然后说出答案:“……晚安,我要碎啦。”
    原泽眸色微滞,反应过来,低低的笑,将她的身体搂紧,
    说:“……我也碎啦。”
    ……
    清晨阳光打在厚重的窗帘上,卧室光线昏暗。
    祝窈醒来时,卧室静悄悄的。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看了下身侧,原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了。掀开被子下床,祝窈打开卧室门,远远的,就闻到了一阵香味。
    是从厨房传来的。
    祝窈眼睛含笑,蹑手蹑脚进厨房,映入眼帘的是原泽高大的背影,正拿着锅铲在做饭……很居家的样子,温馨宁静。
    祝窈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靠近,伸出两弯纤细的手臂,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他好像知道她过来了,扭头看她:“起来了?”
    “嗯。”祝窈点点头,脸在他背上蹭了几下。像小奶猫,懒洋洋的。
    “早饭马上就做好了,先去洗脸。”
    祝窈乖乖应道:“好。”
    等祝窈进卫生间洗漱时,步子微顿。
    毛巾架上,整齐挂着两条毛巾,一条是蓝色的,一条是粉色的。视线下挪,洗漱台上,摆着一对牙刷杯,也是一蓝一红——连放在里面的牙刷都是同款的。
    祝窈看着亲昵依偎在一起的牙刷杯,粲然一笑。
    然后开始洗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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