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闵堪早就该懂,他只是心存侥幸,一直选择性地忽视,如今他再也不能回避这个问题,要么全心全意,要么划清界限,墙头草终究没法子长久。
    闵堪做出了选择。
    平邑侯闵堪觐见皇帝,表示经过皇帝陛下的教诲,他已深刻反省到自己的错误,请陛下责罚。同时他表示想要时时刻刻接受陛下的训导,为此申请举族迁入长安,侍奉陛下左右,恳请皇帝陛下准许。
    皇帝先是严厉地批评了他的错误,使闵堪战栗震恐,连连请罪,总之三个字:吓尿了。
    但之后皇帝表现出了宽容大度的一面,认为执掌一郡其实并不容易,有时也会身不由已,做些出格的事儿,好在闵堪还有一份忠心,皇帝念在他昔日的功劳,赦免了他的罪过。
    皇帝答应了闵氏举族内迁的请求,笑道:“你和耿卿一样,都要来打朕的秋风,吃白食么?”
    闵堪看皇帝与他开起了玩笑,心中一块石头才算是落了地,心里暗骂自己,早特么的识趣点,何必遭这么一茬罪呢?兴许现在也和耿弇似的,得到重用执掌一军了。
    闵堪也和耿况一样,在长安收拾起了房子,同时催促代郡耿氏内迁,本以为这事儿已经落地了,没想到还有波折。
    闵堪的堂弟闵游不服气,抵制内迁,年轻人做事冲动,不走脑子,竟然率军固守要津,试图割据自守。此时正在代郡驻扎的朔方中部都尉陈方率军击之,石鲔等本地豪门一道合击,就连闵堪的兄长闵林都带人参加了围攻。闵游的手下不想跟着他陪葬,杀了闵游归降。
    闵林的大义灭亲行为将闵氏从灭族的边缘拉了回来,之后闵氏顺利内迁。对比一路有人迎送,风风光光进入长安的耿氏来说,闵氏的待遇明显差了一截,一路几乎都是在监视之下。
    这就是主动和被动、识相和不识相的区别,从这件事中也可看出闵氏和耿氏当家人的差距,耿况和闵堪让两个原本一个级别的豪门有了差距,而这个差距以后还会越来越大。
    皇帝刘钰在这个新年前后整合了内部,去除了国内隐患,既震慑了赤眉一系的功臣,又给了不听话的边郡一个下马威,加强了对于幽州两郡的控制。长安政权愈发巩固,皇帝的权威大大加强。
    建世七年到了,建世汉厉兵秣马,要开辟新的战场,取得对于邯郸方面的决定性胜利。
    而在正式的大战开始前,刘钰早就开始准备给刘秀的开胃小菜,他自半年前开始,命令汉情局加大在建武汉内部的破坏力度,争取开辟敌后战场,让刘秀先在内部忙活忙活。
    至于能达到什么效果,要看汉情局的工作力度了。
    刘钰虽然野心勃勃、信心满满,但是在两汉的正面战场上,却在新年伊始就挨了当头一棒。
    在关东前线,大魔导师疯狂反扑,河间王刘茂吃了个大败仗。
    从陈留前线传来消息,建武皇帝刘秀率十万大军渡过大河,与祭遵等人合兵,在陈留与河间王刘茂进行了一场大战。双方打得激烈异常,原本刘茂军占了上风,破虏大将军刘彪的骑兵军团大发神威,差点将刘秀大军打崩了。刘秀之后退兵避让其锋芒,抓住机会出奇兵突袭反杀,刘茂军败北,死伤两万余众,无奈退保河南,构筑防线,准备长期据守。
    这一战使建世汉不断东进的势头暂时受阻,刘秀出马果然还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可是他竟无法扩大战果,只是来救了一下急,压制一下建世汉的势头,随即迅速返回河北。
    因为刘秀后院起火,河北的流民军又闹起来了。
    刘秀当年单骑入河北,正是河北最乱的时候,各郡都在观望,豪强聚众自保,各地的流民军四处劫掠,山贼流寇当道,大小山头林立。
    在豪强的支持下,刘秀击破王郎只用了三个月,但是剿灭流民军主力却花了一年多,之后零星的流民武装依旧存在,动不动就出来闹腾一下。
    这几年刘秀与刘钰全面开战,不仅要征发士卒,还要运输军粮器械,河北百姓承担了繁重的劳役,不能安心耕作。经济萧条,粮价暴涨,吃不饱饭的百姓只好离开家乡,可怕的流民现象又开始出现。
    流民之所以可怕,不是说他们的战斗力多么强大,而在于他们恐怖的破坏力,流民走到哪里抢到哪里,被抢的百姓没了粮食,也离开家乡,变为流民,流民队伍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在流民的身后,是破败的家园、荒芜的田地,一片狼藉。这种情况对于经济的破坏是毁灭性的,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会使其像瘟疫一样蔓延,原本就脆弱的国家经济难以修复。因此刘秀听说有流民武装闹事,立即回军,要先将其绞杀于萌芽之中。
    这次的流民发源于清河和常山,一东一西,遥相呼应。
    流民对于西面的建世朝廷有着天然的亲近感,他们的流蹿虽然是哪儿有粮食去哪儿,但是也有个大方向,那就是向西进入关中。
    常山流民与太原郡联络,试图越过太行山西进,眼下正有上万流民军攻打井陉口,试图打通太行山通道,向西进入太原,而清河的流民军则一路向南,想要渡河去河南,与刘茂会合。
    刘秀渡过大河,回到河北,没有回邯郸,而是直接转向清河,要迅速平定这股流民军,同时他下令留守邯郸的前将军李通率军北上,攻击常山流民军。
    刘秀靠剿灭流民军发家,对付他们很有经验,从军事上剿灭流民军不成问题,他担心的是时间。
    这个过程不能拖得太长,否则不仅国力虚耗,还会给河南的刘茂以喘息之机,让其缓过劲来,重新挥兵东进。而且内乱时间一长,他的帝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变数。
    自从洛阳大败以来,刘秀在河北的统治有些松动,各地的豪强蠢蠢欲动,有人已暗暗地准备,一待形势有变,可能会有各种势力群起响应关中的建世皇帝。
    刘秀定河北依靠的是地方豪强之力,但是当时大部分豪强投向了邯郸王郎,对这一部分人刘秀采取了分化瓦解的法子,一部分吸收进来,一部分强力镇压,暂时将这些势力压制下去。
    但是对邯郸的不满是一直存在的,因为利益的分配不均衡。刘秀的功臣们拿到了最大的红利,勉强被安抚的豪强收获甚微,被镇压的那些更是利益受损,自然会有怨气。
    如果他的统治一直稳固,这此人自然就老老实实,不敢有什么动作,可若是刘秀显出颓势,这些蛰伏的反对势力则可能群起而攻之。
    刘秀开国的方式,注定了他的腰杆子一直是硬不起来的。他单骑入河北,几乎没有一兵一卒,靠的只有一块招牌,都是别人带兵过来参加,人人都是股东。他就是各种吸收妥协,利益让渡。
    但是这块招牌被刘秀用出了最大的效果,他出手总是特别及时,特别大方,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就封了数个侯爵,将军名号更是有兵就给,使大家感觉跟着他干有前途。
    刘秀这个众筹的皇帝,话语权是有限的,也不可能照顾到方方面面,总有感觉投资大利益少的,比如彭宠,更有那些手中有着大本钱却投错了的,比如当初跟了王郎的那些豪强,这些人总想着眼下这个赶紧倒台,再换个新皇帝。
    上次洛阳大败,境内的反对势力就心里发痒了,这两年建武汉在南线战场上节节败退,让刘秀的统治面临越来越严重的危机。这次陈留大战,他若是败了,后果会十分严重,他的庞大帝国有崩盘的危险。好在他赢了,众人看到刘秀也不是轻易就能倒的,联想到昆阳大战的惊天逆袭,也不敢看轻他,各种刚要冒头的势力又缩了回去,让刘秀可以稍微喘一口气。
    刘秀率新胜之师至清河,还没等来一场硬伏,流民军就四处逃散了,刘秀命众将分兵追击,自己回到了邯郸。
    没多久前将军李通也回军了,来向刘秀报功,已击溃了常山流民军。
    刘秀问起战况,李通说道:“大军一到,遭遇一股贼兵,大军一冲,杀伤数百,贼兵不敌,便四处逃散,皆入山中躲避。臣分兵入山进剿,山路难行,寻不到贼兵下落,便留下一部兵马继续清剿,臣便回来了。”
    不回军成本太高,大军长期在外,粮草消耗不起,只好留小部队驻防,大队人马还是回家吃饭为好。
    刘秀面有忧色,“退贼容易灭贼难,若贼大队齐集,可一战定之,如今四散躲避,难寻踪迹。。。只恐贼兵复起。”
    这话说过没几天,常山郡急报,又有流寇袭扰,泰山郡来报,有贼兵犯境,太守已将其击退,但是这伙贼人退入了泰山。
    这下刘秀头大了。
    流民军的作战方式变了,从前都是如蝗虫过境,乌泱乌泱地一大团,哪儿有粮食往哪儿去,只要堵住大队,猛揍一通,就搞定了大半。如今这些人怎么突然变聪明了?居然知道避强击弱,化整为零,时聚时散,和朝廷打起了游击。
    刘秀本能地觉得不简单,这种战术升级不像是流民能想出来的,在流寇的背后,或许有别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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