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白,故有白眚、白祥。”————————【汉书·五行志】
    迁豪令一下,被冀州刺史王邑选中的豪强们再不情愿也只得在期限内抛售贱卖田地、房产以及奴仆,在当地官府的虎视眈眈下,许多看热闹的豪强大族只得在官府低价收购了大量良田豪宅、释放大批奴仆之后,才能凑上前弄点残羹冷炙。
    当然,就凭这些残余,也足够许多豪强大赚一笔了。
    得到低价收购的田地之后,王邑当即组织清河、巨鹿等郡太守将田地分给无地流民用以屯垦,或者是以较低的价格分割成小块,卖给少地的农户,在消化豪强迁移后留下的财产这一过程中,悄无声息的进行着‘均富’,同时扩大了税基。
    在迁豪的过程中,皇帝沿袭了孝武皇帝时的做法,并没有一味地采取高压强迁的措施,而是由水衡都尉出钱、付给每家三十万钱的‘补偿款’,以及五年不纳赋税的政策。当然,这三十万钱是以家为单位,倘若是途中分家,愿意迁到别的陵邑去,朝廷就会再给三十万以鼓励分家。
    除了钱财以外,皇帝同时也下诏从这些家庭中拜一名年轻子弟入朝为郎官,以及入国子监学习、赏赐民爵等政策。
    在朝廷与地方软硬兼施的行动下,大量豪富之家被迁移到雒阳城外荒芜的文陵周边,这里百废待兴的同时,还迎来了一位刚通过太学策试、在殿试上得到皇帝关注的年轻文陵邑长,仓慈。
    这位年轻而踌躇满志的县长,因为在殿试的答卷中向皇帝献策并保证,能在五年之内将文陵邑建设成大县而被多方所重视。与仓慈几乎同时来到河南的,还有原颍川太守、新任河南尹刘备。
    作为温和宽仁而又不失强硬的太守,刘备的离开,让颍川士人放宽了心,又让朝野对河南的未来捕捉到了新的讯息——文陵邑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建安九年的夏初,长安城经历了一次奇事。
    据说是交州刺史庞羲从交趾俘获了一头纯白的巨象,当地人视为祥瑞,庞羲与被贬至此的交趾太守黄祖、南海郡丞伏德私下一商议,将这头白象驯服后千里迢迢送往长安,当作皇帝的生辰贺礼。
    可这一路走来不知在何处耗费了时日,等送到时皇帝的生辰早已过了,幸而随队过来的州从事桓治颇能应变,临时修改了庞羲所上的奏表,将赠送给皇帝的生辰之礼改称进献给皇帝、太子的生辰贺礼。因为皇帝与太子的生辰相差不到一个月,送的礼也不单是一头白象,居然让桓治勉强糊弄了过去。
    皇帝虽不觉得大象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但也不会将其原路送回去,申令了一番下次不许进贡以后,便命人驱使着白象满长安城的游了一番,让阖城百姓们争先恐后的看了稀奇,津津乐道之余不免感慨祥瑞应兆。
    为了这头白象,上林苑特意翻修了曾经孝武皇帝观过象的台观,并改名为白象观,其旁池泽盈野,水草丰美,不远处就是豢养麋鹿的白鹿观,景观相衬,甚为独特。
    京兆士民观赏完白象之后,皇帝便携宫眷入上林苑观看白象、白鹿,甚至还命中二千石以上的大臣们携妻子同行,权当一次郊游宴饮。
    宴席过半,皇帝起身绕到偏室更衣,临走前特意吩咐众人自便,不必拘谨。列席诸公见状,便开始私下里讨论起文学经义,陈琳、应玚等几个不甘寂寞,便开始说着要拟赋作诗,写篇《白象赋》之类的文章进呈皇帝赏鉴。
    在宴席的后面,尚书左丞法正百无聊赖的喝着蒲桃酒,尚书左丞这个官职不大、只负责掌录文书,没有资格列席伴驾,但谁让他是皇帝的亲信。这一回法正被特意叫来随驾,在明眼人看来,重用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所以也不乏有人想借机与法正拉近关系,提前博得好感——皇帝都将法正破格带来了,不就是为了混个脸熟的么?
    “一个人在喝闷酒?”负责在旁监督仪态、防止酗酒的殿中侍御史刘繇迈步走了过来,他当年因为凉州战败,担心被追究而大病一场,最后却被皇帝赦免,紧接着生龙活虎、居然又坐上了殿中侍御史的位置。
    “总不如刘公自在。”法正眯着眼睛,看着刘繇站立在他旁边,目光仍盯着高谈阔论的群臣,若不是他嘴角微动,几乎都难以发觉两人正在说话。
    “佳酿在前,我又是监酒的,哪里自在了。”刘繇轻声自嘲着,目光很快朝人群中一扫,接着低声道:“我近来听说一件事,想请法左丞赐教。”
    法正轻抿一口酒,借着袖口的掩饰,说道:“赐教不敢当。”
    “偶然听人说起,这次交州献象,本来是只作天子寿贺,可临了却添上了太子。”刘繇神情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寻常的小事:“是否真的做了这样的更改,御史台不得而知,但既然风闻此事,我也有必要来寻法左丞。”
    法正一时没有答话,而是朝前看去,只见三独坐之一、御史中丞沮授正孤零零的自斟自饮,再往前,则是言笑晏晏、彼此客套的刘虞等三公。
    “是有这件事,但都说交州地方偏远,疏于文书,有所错漏也是能宽宥的。”法正看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说道,说着也不忘作出解释。
    刘繇听了,也不说什么,抬步便走了。
    “不知道是谁让他来问的……”法正轻声嘀咕道,其实这件事情哪里能瞒过皇帝,他与刘繇并不算熟稔,自然也懒得提醒对方。
    单独进献皇帝与一同进献皇帝与太子,完全是两个概念,将皇帝与太子并尊,饶是太子年纪小,不会有什么念头,但皇帝的态度就不用考虑了么?
    桓治无论是因为情急仓促、顾不了许多,还是有意为之,显然都是做了件糊涂事,别说是连累交州上下人等,就连朝廷也会不安——谁让这头象在名义上,伏德也是有份的。
    皇帝更衣回来后,见酒过三巡,一边顺口同意了欲要表现的陈琳等人撰写文章称颂的请求,一边下令诸公到外面去看白象。
    白象在来的路上已被驯服,只见他在驯象人的指挥下,或是下跪屈膝、或是用象鼻喷水,最后是以一象之力与十个虎贲比赛拔河而告终。
    皇长子刘晞、太子刘?与一干同龄的重臣子弟也凑在一旁,兴奋新奇的看着小山一般的白象,时不时地鼓掌叫好。
    其中不知有谁多嘴说了一句:“这象如此之大,不知如何才能知其重?”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众人都不自觉的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了。
    “问得好。”皇帝打破了沉默,抬眼望去,只见是太子身边的周循。他点了点头,心里忽然冒出个很熟悉的念头,就事说道:“你们谁有办法,能知道这头象的重量?”
    “陛下。”有人似乎有了主意,想要进言,却被皇帝挥手拦住:
    “让他们答吧。”皇帝指的是那些随从父兄随驾带来、与太子待在一起的大臣子弟们。
    这下就更有意思了,朝臣们若有所思,仿佛明白了什么。
    过不了多久,便有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打头的是颇受皇帝喜爱的外甥周循:“这个好办,砍一棵大树做秤杆,将它称一称就是了。”
    皇帝好笑的反问道:“那要从何处寻这样一个壮士把象称起来呢?”
    周围的人也善意的笑了起来,而周循却一脸认真的看了眼离皇帝不远的许褚,回答道:“这个人看起来就可以。”
    许褚一愣,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为了焦点,他忙苦笑着摆手,开玩笑,人怎么能举起大象呢?
    周循立即苦恼了起来。
    “不如把大象杀了,一块一块的称?”又有人顺着周循的话提议道。
    当即有人否定了这个建议,白象是进贡的祥瑞,也是交州新辟之地臣服归化的象征,岂能就这么杀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辨认那是谁家的孩子,皇帝便看向太子:“你想到了么?”
    太子似乎是因为第一次遇见这种场合,有些怯怯,顾左顾右看了会,方才说道:“可以将象赶到船上去,记下水至船舷的位置,然后再将……”
    大臣们立即表示叹服,纷纷称赞太子的主意绝妙无比,堪称神童,而皇帝却是讶异无比,这个主意怎么会是太子想出的?难道说是……
    可他现在已无暇顾及其他,太子的主意明显是具有可行性与可操作性,在大臣们的奉承下,皇帝只得先让人照着试了一番,给足了太子名声,这事才算告结。
    事后,皇帝斟酌再三,还是如先前所打算的那样,下了一道诏书:拜兵部侍郎周瑜之子周循、太常孔融之子孔舆、以及车骑将军曹操之子曹冲等人为太子舍人,入宫陪伴太子。
    太子有了同伴,意味着过上不久,东宫的师傅们也要开始一一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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