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对许三多的事情的关心程度,远远超过了许白的想象。
    回到缉事厂的时候,他就得知,汪直已经被朱见深紧急召唤过去了,这个时候召唤汪直,许白想来朱见深不是为了过问逯杲的案子的事情,刚刚在朱见深那里,该问该说的,他都已经全部说清楚了。
    那么,自然是为了查证许三多的事情了。
    这是应有之意,许白不打算过问,只是派人将还在外面大街小巷晃悠着找人的唐刀和瑟琳娜叫了回来,现在人都被百里奇送到家里去了,唐刀他们在大街上再瞎转悠,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唐刀听到自己的“许大哥”已经找到,而许白则是派他到对方身边去护卫对方周全,二话不说兴高采烈的按照许白说的地方去了,那兴冲冲的模样,好像他随着许白到京城来,就是专门为里此事而来,此刻事情有了着落,他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倒是瑟琳娜有几分幽怨的看着许白,她和唐刀带着人,满北京城逛的正开心了,这突然被召了回来,显然这花花世界一般的北京城,暂时她是逛不成了。
    “没事就呆在缉事厂里,多和同僚们交流交流!”许白可不管她的感受,挥挥手将她打发走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许白的家丁全在她这个领班里,这其中的意味,若是她领悟不出来,那也只能说她愚钝,不堪一用了。
    天黑了之后,汪直回来了,说是和太子进宫去了,许白没有问他什么,但是,他却是带回来一个令许白有些意外的消息。
    大堂里,童先在一边,看着缉事厂的公文,许白和汪直在另外一边,两人完全就是闲聊的样子。
    “太子爷去见了太后,两人说了一会儿,然后说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人选问题!”汪直好像和许白闲话一样,说着他在宫里听到的事情,但是许白心里清楚的很,这些话,若是太子不想他知道,汪直绝对不会泄露半分的。
    而汪直主动找他说这些事情,那就是说,太子想听听他的意见。
    “太子主动关注起锦衣卫的事情,这可少见的事情!”许白呵呵笑了笑:“你我都知道,太子可是一直都对锦衣卫颇有微词的!”
    “哪里是颇有微词,是根本就是看不上那帮废物!”汪直笑吟吟的说道,看了看许白:“许大人,我可没说你啊,锦衣卫只是北衙那帮饭桶算锦衣卫,咱们南衙的人,和他们可没多大的关系!”
    “那的确是,若是太子看得上厂卫,也不会决意建咱们这个缉事厂了,汪掌班,太子对咱们缉事厂,可是寄以厚望了!”
    汪直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太子的意思,不管是谁,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必须得坐一个人上去了,这京城里每日里剑拔弩张的,也不象个样子,不过,这事情太后和他决断就可以了,内阁那边若是推荐人选,那是绝对不成的!”
    “太后怎么说?”许白沉吟了一下,这事情在太子嘴里是小事,但是只怕很多人都不会那么认为。
    “太后的意思,是属意宫里的许统领,太子没有说什么,就是脸色比较难看!”汪直一边偷偷看着许白的神情,一边轻轻的说道。
    许白的脸色一下也凝重起来:“徐承祖?是太后先说的么?”
    汪直点了点头,却是闭紧了嘴巴,再也不肯说一个字了。
    “我知道这事情了,若是回头太子殿下问起,你告诉殿下,徐承祖对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家世资历,做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臣也是很乐意看到的!”
    “许大人好像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汪直抿嘴笑了起来:“我还以为许大人会不高兴呢,不过太子殿下好像嘀咕了一下,说是许大人有意思的话,去锦衣卫即使不做这个指挥使,做个指挥同知,也是可以的!”
    许白一愣,也笑了起来:“这事情可有些不大好看了,我这刚刚从锦衣卫指挥佥事的位置上下来没几天,又去做锦衣卫的指挥同知,真要这么做了,殿下不知道要听多少百官的闲言碎语呢,这个锦衣卫的差事,我不做也罢!”
    “此一时彼一时嘛!”汪直耷拉着眼帘,低声说道,声音小的好像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许白心里一沉,他已经完全听懂了汪直话里的意思。
    不过,这事情他是不打算再说什么了,两人东拉西扯闲聊了几句,又说了几句缉事厂的公事,汪直笑嘻嘻的告退,临走的时候还对童先打了个招呼,让童先注意休息,别熬夜弄坏了眼睛。
    等到他的人影彻底消失在了门外,童先才放下手中的公文,微微的摇了摇头:“汪直好像很为大人着想,我相信只要大人点一点头,在太子殿下那边,汪直一定是说尽了好话,也要将大人送上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位子上去!”
    “无非是给他腾位置而已!”许白笑了笑:“此事我早就和他说清楚过,但是,他还是如此着急,只怕出了事情了!”
    “如果我算的没错的话,只怕宫中很快就有噩耗传来!”童先微微闭上了眼睛,良久,他睁开眼,看着对这话丝毫不感到奇怪的许白:“大人您也想到了?”
    “徐承祖是陛下心腹,宫中侍卫统领,太后让他去做锦衣卫指挥使,可未必真是太后的意思,只怕是陛下的意思,这个任命,几乎是不可更改的!”
    “若是真是那事情要发生了,将锦衣卫放在逯杲手里,宫里可不放心!”许白缓缓的说道:“逯杲死或者不死,都不会有影响,即使他今日还在锦衣卫代指挥使的位置上,那他也得乖乖的将锦衣卫交出来!”
    “也有可能是遗诏!”童先低低的说道:“反正不管如何,有大事情要发生了,内阁这个时候还在勾心斗角,和太子殿下角力,甚至不惜调动兵马,这简直就是在玩火!”
    “徐有贞一伙人,可没那么轻易的就偃旗息鼓!”许白摇摇头:“我有些担心,即使是太子即位了,还得用他,甚至为了不出乱子,还得给他做些让步?如今咱们的势力,可比不上他们的势力,而且,这不是刀子一挥,砍杀一番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太子要名声,也要朝廷安稳,更要天下的读书人拥戴,前仆后继的来为朝廷效力,那么,徐有贞这些人还真不好一棍子打死!”
    他缓缓的点点头:“你说的对,要出大事情了,逯杲只怕是白死了,就算太子对内阁再有不满,这个时候,只怕也不能在此事上多生枝节了,说不一定,还得给逯杲安上点罪名什么的,这一切,就看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徐承祖怎么做了!”
    “我倒是不担心这些!”童先幽幽的说道:“大人难道就没想到,真是要发生这等大事情,你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吗?今日汪直都敢来明目张胆的试探你,你觉得真是太子殿下想听你的意见?”
    “不会吧!”许白突然一惊,他还真没想到过自身,他一直以太子心腹自居,而且做事情也好,得罪人也好,都是以太子的利益出发,如果真是宫里传出皇帝驾崩的消息,他理所当然应该是春风得意的那一个。
    太子变成了皇帝,他这个心腹,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了,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太子门下最能打的是谁?”童先摇摇头:“众人都明白,你许大人是太子门下第一走狗鹰爪,太子殿下还是在太子殿下的时候,这些官儿都忌惮你,若是太子殿下即位了,你觉得这些官儿们还睡得着觉吗?”
    “若是朝廷的这一帮文官,以许大人的前程或者身家性命作为不出乱子的代价,那将如何?”童先哼了一声:“剪除了太子最得力的羽翼,换个新人,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还是对南、锦衣卫,甚至缉事厂的掌控,都不如许大人,他们对付起来,岂不是更容易一些?”
    他眼中露出凝重之色:“以大人这几年做的事情,要给大人安点罪名,可比给那逯杲安罪名轻松多了”
    “这,这也太瞧得我了吧!”许白瞠目:“这不是要对我赶尽杀绝吗?”
    “太子门下,眼红许大人的可又少了么?尤其是那些新进之辈,想对大人取而代之的,只怕也为数不少,大人若是被围攻、被作为筹码放弃放弃,只怕这些人一个个只会拍手叫好,不会有半点帮忙的心思!”童先叹了口气:“我的许大人啊,你难道自己不知道,锦衣卫南衙、东宫、甚至这缉事厂,你的权柄到了何种地步了吗?”
    “我不过是一个太子舍人……”
    “那我问大人一句,但凡这几处,拿刀执枪之人,大人可用的动?”
    面对童先的咄咄逼人,许白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他真的从没有从这个角度上来考虑过这个事情,但是,这个问题既然童先想得到,那么在太子身边,绝对有其他人也会想到。
    他甚至感到一阵后怕,若是刚刚试探他对锦衣卫的指挥使或者是指挥同知的位置有兴趣没有的时候,他稍微流露出不满或者是非自己莫属的意思,这个后果如何,他还真敢想下去了。
    哪怕是太子念在他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份儿,不会有过激的办法来对付他,那么,将他远远的打发开去,冷落一段时候是肯定的事情了。
    “有时候,臣子被猜忌,并不是他有了谋逆的心思,而是他有了谋逆的能力,于谦如此,石亨如此,大人……你也如此!”
    随着童先的话声落地,堂外卷进来一股冷风,将屋子里的灯火吹的一阵摇曳,而许白的脸色,也好像这灯火摇曳的阴影一样,开始阴晴不定起来。
    “无论如何,童先是决计誓死追随大人的!”童先淡定的说道:“这只是最坏的情况,往好的方面想,或许太子倚重大人,此刻正是大人大展身手的时机,此后备受太子恩宠,权倾朝野也说不定!”
    “行了,说了那么多的最坏的情况,再来这么一句安慰我,可没多大的作用!”许白苦笑着摇摇头:“这时局……”
    他静静的想了一会儿,童先就在一边静静的坐着,没有出声。
    足足过了半响,许白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这人不大习惯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我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官员说起太子的时候,总是拿太子的年纪说事了,太子年纪小,的确是容易冲动,也容易被人蛊惑说动,哪怕日后太子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但是,我若是倒霉了,却是再也换不回来了,这个事情,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发生!”
    “大人是有决断了?”童先点点头,他跟随的人,若是这么点魄力气度都没有,那他还真跟错人了。
    “我有点想法了,不过,这事情得确定万无一失才行,宫里既然决定让徐承祖接任锦衣卫指挥使,这事情就不可能耽搁太久,我要去宫里打听一下这个事情,然后再找徐承祖聊聊再做决定!”
    童先点点头,每逢大事有静气,就这一点来,许白比起石亨来要强很多了。至少,石亨执掌大权时候狂妄得认不清楚自己是谁了,自己的劝说在他耳里,就如同耳边风一样,但是,许白不仅仅将他的建言听了进去,而且,非常清楚他自己的位置,已经他要做什么事情。
    “童先听候大人调遣!”他肃然而立,对着许白拱手抱拳。
    “缉事厂的这边,一切照旧!”许白没有丝毫的犹豫:“除了我父亲许三多那边,你要暗中派人盯着,他身边只有唐刀一人,不是特别保险,其他的事情,该做什么的就做什么!”
    “童先明白了!”
    “这几日我可能会少来缉事厂了,缉事厂的人,我也暂时不会用!”许白吩咐道:“若是有决断不了的事情,直接让汪直决断,若是太子殿下问起我,就说我在替太子殿下查证我父亲许三多的事情!”
    童先点点头,表示完全清楚许白说的。
    “你也不要派人找我,若是我有事情会找你的!”许白摆摆手:“总之,今晚我们在这里说的,不可入第三人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许白站起身来:“希望不是你我多虑了,这事情,来的太快点了,你我也好,太子也好,怕是都没准备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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