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年可积下约五千钱。”鸩说着,脸上有了骄傲神色。
    这点钱,对于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或许也就是个笑话,但是对于鸩这样的一般人,已经是一笔值得骄傲的财富了。
    鞠子洲有些疑惑:“你每年能存这么许多,为何还要……”
    将客人吃剩的骨头拿去磨骨粉掺羹,着实不像是每年可以有五千钱积蓄的人应该会做的事情。
    鸩摇头笑着:“洲小弟还未娶妻生子吧,待你有了妻子,有了孩子,就该明白我为何要如此做了……我有两个儿子,大一些的,长子十七岁,前年时候,我为他打点一番,献粮取爵,谋了一个亭长职位。”
    “小儿子今年十四……”鸩说着,眼睛里都放出光彩:“他现在在吏室之中学法,每年束脩之外,还要给老师奉养,要用钱结交同侪。”
    “来日我死后,爵位定是要承继给长子,田地当然也要随着爵位走,如此的话,不免就对小儿子不公平,我打算多积钱财,交给幼子。”
    “只是,未来王上要作战,小儿子学法,自然可以不必上战场,长子……”鸩微微叹气:“还是需要更多的钱啊!”
    鞠子洲看着鸩,也有些感慨:“天下父母,约略大都如此吧。”
    多数父母爱护子女的心思,是一致的。省吃俭用,为的,无非也就是子女能有好日子过。
    秩叹气:“那你活得挺累啊。”
    “如是我的话……”秩想了想,说道:“我若能有每年五千钱的积蓄,我必要去尝一尝贵人们所爱吃的佳肴美馔。”
    鸩笑着问道:“你不给你的儿子女儿留吗?”
    秩嗤鼻:“儿子女儿什么的,哪有自己享乐重要?何况我都不一定能有妻,何来的儿女呢?”
    鸩摇头,看着秩,不住的笑。
    秩看着鸩,冷笑仿佛刻在脸上。
    鞠子洲看向苟合呦,两人虽然不似秩般尖锐不屑,但是眼角眉梢,还是可以看得到对于鸩的不认同。
    他们的意见,更偏向于秩。
    又聊了一会儿,秩等三人消了饱,鞠子洲便向鸩辞行,带着三人离开。
    鸩打开门,对着鞠子洲说道:“洲小弟明日有空也可来此与我共饮,不过明日来,便要收你酒钱了。”
    鞠子洲点了点头:“明日有空的话就来,若是没时间的话,鸩老兄就不要怪我爽约了。”
    “怎么会。”鸩笑着,站在门口送行鞠子洲一行人。
    离开好远,鞠子洲回头看,鸩依然站在店门口,宛如青松,虽然年迈,但依然苍翠挺拔,生机勃勃。
    回过头来,鞠子洲看着自己身边的三人。
    秩、苟、呦三人,都是如他自己一样十几岁的少年人,本该是生气勃勃的年龄,但行止之间,已见得说不出的暮气,死气沉沉,如同老叟。
    鞠子洲叹了一口气,说道:“二三子,可知道能在铜铁炉中拿多久的工钱吗?”
    秩侧了侧脸,看着鞠子洲:“洲,你知道这些?”
    “我知道!”鞠子洲点了点头:“铜铁炉那边的琐事,原本都是由我负责的。”
    琐事?
    秩来了精神了,他并不知道这个“琐事”的范畴有多宽广,但他知道,鞠子洲胸中定然有很多可以为他们带来不可估量的利益的消息!
    而现在……
    “那大炉子要开多久?”秩兴奋问道。
    “秦国能够存在多久,那么铜铁炉就可以开多久!”鞠子洲笃定说道。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按照目前的进度,再过二三十天,等第一批的铁制兵器出炉,贵人们意识到铁制兵器原来也可以与铜器有着相差仿佛的性能,并且造价更低一些的时候,这个消息便会变成所有人的共识!
    尤其是,墨者们已经开始根据鞠子洲提供的研究方法改进炼铁工艺了。
    秩眼前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鞠子洲笑了笑:“过上一两个月,铜铁炉中就又要花钱扩招、我们也要忙碌起来了,到那时候,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秩愣了一下:“还要扩招,都已经有数千人了吧!”
    “不够呢!”鞠子洲说道:“工地是按照五千人的规模建造的,食堂和宿舍、公厕都还有大片余裕。”
    “五千人!”秩吓了一跳。
    一个多月的时间,以目前的生产能力,也建造不出什么完备的工地,只是铸造数只大炉子以及配套的工棚,盖了简易的宿舍、食堂、厕所等必要建筑。
    “真的要招收五千人啊?”秩缓了缓,眼前一亮,问道:“之前是说可以让别人引荐的吧?”
    鞠子洲点了点头,看着秩。
    他双眼发光,似乎有了希望一样,先前死鱼一样的身子慢慢挺直,有了某种跟鸩有些相似的神采。
    “你想赚差价?”鞠子洲问道:“以为人找包吃住的工作的名义,把人引荐进入铜铁炉,约定给与回扣,自己拿差价?”
    不只是可以赚差价,甚至是可以两头通吃。
    秩身躯微震,看着鞠子洲,有些害怕:“不行吗?”
    “倒并不是不行。”鞠子洲笑了笑:“还是回去休息吧,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只要你能够做得到。
    鞠子洲并不担心秩打着自己的名义去墨者们那里索要名额,然后招工吃个回扣。
    呦这时候却挺直了腰杆说道:“那么我们是可以一直在里面干活吗?”
    他看着鞠子洲,眼中是浓浓的希冀,没有秩那么亮的光彩,但也燃起了一些希望,能够看得到向更好发展的路。
    鞠子洲点了点头:“算是可以吧,但是……”
    他说着,看着呦和苟:“我劝你们还是在往后的一段时间的工作之中,学一些东西…尤其是冶炼的技术…学到了技术,以后便是熟工,留驻咸阳这边的工地的话,以后工钱可以翻一番,调配到其他地方的话,则可以更高。”
    工地是迟早要搬迁的,咸阳这里,至多也就是留下两三个小炉,满足周边地区对于农具的需求——这里距离原料产地,还是远了一些,矿石等物,运送过来,成本不低,如今的铜铁炉,也只是一时之选,目的是放在秦王眼皮子底下,让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变化。
    苟心驰神往:“真的可以比十钱更高吗?”
    “可以的。”鞠子洲看着昏暗天际说道:“以后会更高,日子也会更好……”
    再不能让少年暮霭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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