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芷坐起来,打量着空空的四壁和漏风的纸窗。这里……是哪里?
    窗边的桌子上有一面小镜子,映着纸窗上的光闪闪发亮。
    下炕过去拿起小镜子,眼前顿时出现一片炫目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急忙伸手挡在眼前,再睁开眼睛,发现竟然在一处山林原野里。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让人很想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睡上一觉。
    微风拂荡着林梢,树上结着累累果实,鸟儿似乎在为硕果鸣唱。鲜花在山泉边盛开,蝴蝶在花丛间纷飞。远处草低现出低头吃草的牛羊,近处麦浪飘香……
    何芷糊涂了,她不知道又来到了什么地方。
    眼前的景色和鸡谷山村一模一样。
    林边泉水叮咚欢快地流向远方,蹲下身捧山泉入口甘甜无比。
    水中照影,她正想理一理发丝,一颗果子带着熟透的果香落入水中,她伸手捞起来洗洗吃了,顿时浑身充满力量。
    这里真是太好了,她干脆躺在河边的石上眯起眼小憩。
    经历的诡事太多,她早学会了处变不惊。
    妇人端着粥碗进门,发现女儿不在床上,环视不大的屋里确定女儿不见了,她立即慌了。她在灶间熬粥,没见到女儿出门。放下粥碗,在屋里一声一声地喊。
    “何芷,何芷!你在哪儿呢?”
    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何芷听见有人喊她,心念一动,眼前的美景顿时消失了。手里握着镜子,镜子里的人怔怔地望着她。
    妇人一回身,看见女儿在桌边拿着镜子出神。以为刚刚是自己眼花了没看见,叹息一声走过去。
    女儿虽傻,却喜欢照镜子。为了有一面镜子,偷过三婶家的一面小镜子,差点被三叔打断腿。后来还是老太太的仆妇不小心打烂了一面大镜子,妇人央求着要了一块碎片,用木框镶了,女儿才算终于有了一面小镜子。每天都抓在手上不离身。
    今天早上妇人看见桌上的小镜子,却不见女儿在家,还觉得奇怪。没想到女儿竟然闯了祸……
    “何芷,喝粥吧,娘给你煮了一颗鸡蛋。”
    妇人一边吹气,一边剥鸡蛋皮。抬眼看见女儿好奇地打量她,她想笑一下,却比哭还难看。眼泪又淌下来。
    “何芷,你别怕,娘会陪着你。”
    妇人说着又掉下眼泪。
    何芷感到头脑发胀,突然涌出许多记忆……
    鸡谷山上的雷公庙,她正拿着一碗香灰下山。几个流氓拦住了她,为首的上前把她推倒在庙前的石地上。眼前一片模糊之中,看着一个个拉着裤带近前的男人丑陋的嘴脸……
    “快吃吧!”
    妇人把剥好的鸡蛋放到女儿碗里,看了一眼窗外,眼里的泪更盛了。
    “何芷啊,一会娘陪你一起去北方找你大姑去,你路上要听话,要跟紧娘别撒手,你记住了啊!妈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妇人一边忍着咳,一边耐心地嘱咐着。也不知道女儿能听懂她多少话。
    她连日咳血,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走到大姑子家去。
    在这个家里,也只有大姑子和她还说过几句话,那还是她刚进门时,大姑子回门探亲,她好心绣了一对枕套给大姑子做礼物,大姑子对她也有了几分热情。
    何芷揉了揉脑袋,朝妇人笑了一下,目光落在她憔悴的脸上,心里浮起几分柔软。
    她一边喝粥,脑中还在想着她挥起石头砸向流氓的画面。
    她记得看见一块写满梵文的古老石碑,还看见一道白晃晃的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她终于明白了,她现在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已不是原来的她,她是眼前妇人的女儿……
    “娘,你也喝。”
    何芷听见妇人肚子发出咕咕声,把粥碗递给妇人,妇人有些吃惊。
    女儿的笑容让妇人心头一热,女儿会心疼人了!
    妇人和着泪水喝了两口粥,又推给女儿。
    “娘不饿,你多吃点,好有力气赶路。”
    米缸已经空了,掏了半天,只刮出一小把米,熬出这一碗照出人影的米粥,妇人怎么舍得自己喝了。
    “娘,你喝,我已经吃饱了,你也需要力气。”
    何芷把碗放到妇人手里,语气不容置疑。
    妇人怔了一下,女儿怎么突然之间这么懂事了,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妇人哆嗦着边喝粥边看女儿把小镜子揣进衣襟里,苦笑一下,女儿还是那么爱照镜子,逃走也想着带在身上。她已打定主意,一会就和女儿从后门逃走。
    妇人放下碗,就急忙收拾行李。
    “何芷,你到桌子那坐着,娘一会就收拾好。”
    说是桌子,其实是一块搭在窗边的木板,下面支着两个凳子。何芷站在窗边,掏出小镜子眼前又出现了奇妙的幻境。
    她赶紧闭上眼,这时候她不能去那里独自享受,她还没搞清楚情况。
    妇人站在床边愣了一下,嘴里念叨着,春寒料峭的出门得带床被絮。
    说着把炕上还带着女儿体温的被子捆了起来,又去灶间装了一袋红薯。
    妇人想起什么就赶紧包起来,忙碌的身影透着仓皇。
    何芷顿时明白了她们的处境。
    “娘,咱们不用走。”
    妇人手脚麻利地把东西规整到一块,正用麻绳捆着,没有听见女儿的话。
    “娘,咱们不走!”
    何芷过去抓住妇人的手。
    妇人惊愕地望着女儿。
    “不走咱们就只能等死,你奶奶不会让你留在杨家,你大伯三叔也容不下你。何况你的堂哥堂妹早想把你赶出去了,你在家,他们觉得丢人……”
    妇人说不下去了。
    何芷夺下母亲手里的破被扔到炕上。
    这时门外响起呼喝。
    “屋里的人赶紧出来,天都要黑了,还磨蹭什么,赶山路可不是闹着玩的!”
    妇人听到这话惊慌地紧紧搂着女儿。
    “怎么办?咱们得赶紧逃!千万不能让他们抓到你。”
    “娘,有我在不用怕!”
    妇人搂着女儿的手瑟瑟发抖,说话嘴唇打颤,听声音知道外面是何家护院。这些护院狗眼瞧人,从不把她们母女放在眼里。这会抓她们出去,再想逃走就难了。
    何芷拉开母亲的手一把扯下破门帘子,妇人惊慌地拣起破门帘抱在怀里。
    门口的护院没提防里面的人扯掉了门帘子,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几步。手里明晃晃的钢棒掉在地上发出咣啷一声响。
    领头的朝旁边打乱阵脚的同伴投去责备的眼色,又望向门里怒目而视的何芷扬了扬嘴角。
    他是练过把式会几手拳脚的壮汉,何家花重金请他来护院没几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何芷母女。
    傻子小姐能打死流氓他原本不信,可是看眼前的姑娘双目含怒威而不发,双手握拳头有模有样的架势。不像一个平常的疯子,应该是个有身手的武疯子。
    护院班头扬了扬脸朝其他同伴示意上前抓人。妇人护在女儿面前。
    “给我女儿一条活路吧。我和她马上就走,你们回去秉老太太,我们绝不连累何家,不给何家添麻烦。”
    “咱们做护院的也是奉命行事,必须把三小姐送到丁家去。你说什么也没用,赶紧让开。她岂止会连累何家,还会连累整个何家村,咱们放过她,村里的人也不会放过她。”
    妇人还想哀求,何芷拉过妇人护在身后。环视一眼端着钢棍的护院们笑了。
    在她眼里,眼前不过几个散兵游勇,不够她动几根手指就能解决。她刚才已经偷偷试过,轻轻一握就能握断窗外的树干。
    护院看见何芷突然一笑,以为傻子犯病了,挥着钢棒一窝蜂地冲上来。明晃晃的钢棒形成一道包围圈将何芷围起来。
    何芷纵身一跃,几个护院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手里的钢棒都脱手而飞,一个个扑倒在地狗啃泥,有人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哎哟嚎叫声一片。
    领头的怔了一秒,武傻子发威了天兵天将也挡不住。
    趁何芷背对着他,马上从腰里拔出长刀朝何芷砍去,他可不管会不会将人砍伤,只要人还活着送到丁家,他就算完成了任务。
    刀锋又利又厉,沾着何芷的蓝花衣裳眼看就砍到她的后背。何芷背后像长了眼睛,拧身跃起。
    刀锋映着落日余辉划出一道光弧,吓得妇人惊叫一声昏了过去。
    “大胆贼子,竟敢偷袭!”
    何芷声到拳到,一拳击中领头的护院脑门,只听“啊”地一声,领头的护院倒地发出一声惨叫,一股鼻血喷流而出。
    “要想活命,都给我滚!”
    护院们哪敢恋战吓得四处逃窜。只有领头的摔在地上动弹不得,双手抱着鼻子啊啊怪叫。
    “快滚!”
    何芷拣起地上的长刀,护院领头以为何芷要杀他,吓得脸都绿了,顾不得鼻血直流和浑身疼痛连滚带爬地出了院子。
    何芷探了一下妇人的鼻息,妇人应该营养不良再受到惊吓一时昏厥了。她抱起妇人放到炕上,伸手按压妇人的人中穴。妇人缓过气来,看见女儿还好好的又惊又喜,随即又满眼惊恐。
    “何芷,他们要送你去丁家,咱们赶紧逃吧。你把护院打伤了,你三叔肯定不会放过你。”
    妇人要下地,何芷把她推到炕里,抽出被子盖在她身上。
    “娘,不用他们送我自己去,丁家在村里横行霸道,今天我要帮村里人出出恶气!”
    “啊?不要啊,你一个姑娘家哪有那个本事!你三叔是乡长还要给丁家几分面子,丁家的大儿子看上了你,他马上就同意把你嫁过去。丁家大儿子从镇上掳来姑娘,你三叔都睁只眼闭只眼。丁家财大气粗,咱们惹不起能躲起来已经烧高香了。”
    听到丁家还掳人,何芷再不迟疑了,一股怒火正愁没处发泄,此时不发等待何时。
    “娘你在家等着,天亮我就回来。”
    何芷把立在墙角的木板一块一块封在门框上,不顾妇人在门里哀求,抬步出了小院。
    小院外是一道红砖墙,墙头覆着白雪,在夕阳下特别好看。
    何芷无心欣赏这坐大宅的风光,要闯丁家必定擒贼先擒王。丁家的当家人此刻不在村里,先拿住丁家大儿子再治他的罪。
    “哥,马肉也不好吃,不如卖了得了。”
    “傻呀你,偷来的马谁敢买!不过马肉确实不好吃,不如牛羊肉嫩滑爽快。”
    说话的人吞了一下口水。
    “干脆拉到山上放了得了,早知道偷来的马不能卖也不费劲便了。现在到处都封路,也去不了什么地方。。”
    “可以把马卖给丁家。丁家给不了多少钱但也好赖能卖上几个钱。”
    “你可别想美事了,丁家当家的在县里被抓了,他家人正四处找人托关系赎人呢。如果丁家当家的出不来,我看丁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你没见何乡长头发都急白了吗?丁家出了事,他的下场也好不了。他和丁家是一伙儿的。”
    “嘘小点声。那你说该咋办?马上活物又不好藏不好养的,我可没办法一直带着。”
    “嘿嘿嘿,先拴到何乡长家的马棚里,等明天咱们再过去牵走……”
    一声长长的马啸打断了两个小毛贼说话,他们抬眼盯着身后的大黑马,感觉大黑马好像要张嘴咬人。
    “这马真他妈奇怪!干脆宰了算了。”
    “我也觉着这马邪行,你看它的眼神,好像能听得懂人话……”
    两个青年正说着话,感觉眼前一道暗影扑来,看清楚了,竟然是白天在雷公庙和他们交手的姑娘。
    “晕,这个傻子比这大黑马还邪乎!”
    不知哪个小毛贼先开口说道,话音刚落两个人几乎同时跑走了。
    “有机会收拾你们!”
    何芷朝着跑远的小毛贼瞪了一眼。
    何家村村民习惯以马代步,但凡家里有条件的都会养两匹马用于出行。何芷上前拉了拉大黑马的鞍蹬。大黑马好像认得她,温驯地朝她点了点头,鼻腔里发出哼哼声。
    “我可以骑你吗?”
    何芷抱着大黑马的头摩挲着,感觉大黑马很享受她的抚摸。看着大黑马水汪汪的眼睛,感觉大黑马好像通人性。
    “难不成你是人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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