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大江浪涛和缓,波光粼粼,正是风吹稻花香两岸的时节。
    今年的江南又一次丰收,肥田沃土,鱼米之乡。
    不过在中秋后却发生一次令人惊魂的大事,周军数百舰船沿泸州南下, 出长江西进,长江南岸人心惶惶,众多江防部队紧急到江边警戒,一直没有放松。
    而整个南唐朝廷上下也是人心惶惶,乱成一团,有些人甚至已经吓得开始收拾细软。
    好在派使者去与秦军将领交涉后才得知, 原来秦军对他们没有敌意,只是沿大江往西,去往潭州附近。
    原来是南面的南汉国进攻了秦国边地州县,虽然被秦军击败,但是北朝天子史从云大怒,下令反击,所以令淮南水军沿着长江西进,然后南下洞庭湖。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江南君臣终于安心的同时又都十分震惊。
    同时国主李煜下令宰相陈乔和张洎领去江边杀羊宰牛犒劳秦军,也相当于变相的监视秦军动向。
    南面汉国与他们有诸多往来,因为两国毗邻,他们自然也清楚南汉的实力和地盘。
    以区区岭南之地,怎么可能与跨有中原,淮南, 半个河北,河东,关中, 蜀地,荆楚的秦朝抗衡呢?
    再说那史从云的凶名天下皆知, 他们是哪来的胆子去触霉头。
    果然不久南面就传来秦军反击, 攻破郴州,杀南汉国郴州刺史,巨舰指挥使等的消息,也算在意料之中,秦军的蛮横无敌,在南北都是公认的,连昔日北方霸主辽国也不是对手。
    随后,秦朝诏书也渡过大江,到了江南。
    天子要求江南国主李煜起草书信给南汉国主,让他献出接壤的几个州土地给朝廷,则朝廷会放他一马。
    李煜自然不忤逆,立即就安排人去做这件事了,虽然他是有文采,但亲自写这样的信还是太掉份,所有都是让下面的人去干的。
    金陵皇城,秋后黄叶铺满地面,多了几分萧索,格外鲜艳.......
    宫院中不少好看的花草错落精致, 亭台楼阁,雕花玉砌, 鱼鸟凤纹栩栩如生, 连屋顶的瓦片边缘都精细的磨平过,院落里的众多屏风都是用玉石镶边,屏风上的山川河泽之图,都是出自名家手笔,意蕴深长。
    这里里外外,到处都透露奢侈,精致,奢华,只是这里的奢华并不外露,这里的文墨气系几乎要流出来一般。
    院中,旁边两个旗童立在石桌左右,李煜身着青白道袍,衣炔飘飘,恍如神仙一般,为了彰显仙风道骨,让衣摆袖口能在精致清风中飘动,都是用上好丝绸。
    而与他对弈的人乃是江南大名鼎鼎的灵虚道人,能言善辩,经常和国主李煜诵经讲义,辩论问题,国主十分欣赏他。
    经常叫他来宫中下棋,谈经论道。
    自从登基之后,李煜几乎不理政事,沉溺风花雪月,讲经论道,游山玩水,诗词歌赋,不少老臣着急,但着急也没办法,他们纷纷上疏劝勉。
    对于这些奏疏国主李煜都一一嘉奖,表扬他们的作为,可却从来不改。
    这种做法让满朝文武又是不解,又是无奈.......
    院中,李煜正有说有笑,一個白发苍苍老头气冲冲几大步进来,门口的宫女一不留神没有拦住,棋童也没反应过来时,老头已经一把将棋盘掀翻在地。
    哗啦一声,黑白的旗子洒落一地,不少落到不远处水池中,溅起水花。
    在场之人都被吓住了,旁边能说善道,仙风道骨的灵虚道人这时候一句话也不敢说,呆呆看着这边,几个宫女和棋童已经吓得跪下了。
    谷滟
    冲进来的老人似乎没有畏惧,一双鹰目依旧直视着国主李煜。
    李煜却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弯腰把棋盘拾起来,放在桌上:“萧公有什么话要说。”
    “秦军已经对邻邦动手,朝中奏疏积压得可以用马车来装,身为国主还能在这里闲情逸致的下棋吗?”萧俨怒气冲冲的说。
    “先帝要恢复大唐王朝荣光的遗志,在陛下这就没了吗!”
    一听这句话,李煜也有些来气:“你想作魏征?”
    萧俨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我想做魏征,你做不了唐太宗!”
    “哼!”李煜哼了一身,脸色难看,甩袖而去。
    .......
    夜,雕栏玉砌,水殿风暖,水光潋滟反射在玉柱花雕上,如梦如幻,李煜喝得酩酊大醉,搂着怀中爱妃,半醉半醒,慢慢抬头却是泪流满面,他心爱的妃子不解却也不敢问。
    他像是醉话,又像喃喃自语:“那些老东西,他们以为朕不知道,不知道北朝虎视眈眈,不知道形势的危机,不知道史从云的狼子野心么.......”
    李煜声音压抑,涕泪纵横,说得咬牙切齿:“他夺我爱妻之仇,我怎么会忘记,娥皇......我至今想到她的音容笑貌,做噩梦都能梦见她在史从云那里的凄惨遭遇。
    我怎么会不懂,怎么会不恨......
    朕恨不能他去死,恨不能将他扒皮拆骨,碎尸万段!”李煜说着说有面色涨红,咬牙切齿。
    “陛下.......”身边的爱妃连安慰,却也有些害怕。
    李煜痛苦摇头:“可那又能如何,又能如何?
    他们天天在那上书劝谏,难道就能让秦国不再强盛,让史从云去死!还是谁能带兵过江替我打败史从云!没有,他们都是一群窝囊废,只会说漂亮话的窝囊废物!”
    说着他自己也绝望起来:“那史从云,蜀国不是他的对手,周魔王不是他的对手,河东不是他的对手,我父亲也不是,连辽国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有什么办法........
    这是天命注定的事,他们却来责怪我,我有什么办法?”
    李煜越说越伤心,是被白天萧俨的事情触动了。
    他对史从云的痛恨是深埋心中的,夺妻之仇,夺半壁江山之仇,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可恐惧却盖过了仇恨,对秦军的恐惧,对史从云的恐惧也因为那次淮南之战的惨败,本人被史从云俘虏,大军兵临城下而根植心底,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只要提起北朝,说起史从云三个字,他莫名的就会心惊肉跳。
    也正因如此,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充满悲观。
    他并不想作一个暴君,却成不了能主,也无力改变现状,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以玄虚之说安慰自己,以酒色麻痹自己。
    但到最后,是他沉溺其中无法解脱,还是给自己的无能找个借口已经说不清楚了。
    当夜,李煜哭累之后昏昏沉沉睡去。
    次日,他便小心翼翼尊奉史从云的圣旨,省察写给南面刘鋹的书信,努力斟酌用词,想着如何说话才能讨好大梁的史从云,一丝一毫也不敢轻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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