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邯郸赵章府中。
    他正坐于院中,望着天上的明月,眼神之中,满是低迷。
    要是早就知道,这不是属于他的东西,那他也不至于会这样的放不下,可问题是在你手中都十几年了,这一朝一夕之间,就要夺去,那不管是谁,都高兴不起来吧。
    赵国上下,赵侯一人就可以独断乾坤,他做的决定,很少有人能推翻,赵何即位,这是一定的事情了。
    对了,赵侯即位初年,就曾称王,其后才自降为侯的,那以后赵何即位了,赵国国力鼎盛,怕是他就不是赵侯,而是要做赵王了!
    赵王,赵王。
    美妙的称呼。
    哈哈!
    赵章端起酒爵,一饮而尽,他的面色,变得微红起来。
    这时,庭院之外,正有一男子走来。
    男子名为田不礼,为赵国重臣,此人原为宋国臣子,后来宋国被灭,就入了赵国,赵侯知此人才华,便以大夫之职委任。
    田不礼在入赵之时,赵章还是赵国世子,这两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赵章待此人为师,此人对赵章,也是忠义,可以说,两人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了,田不礼是赵章所有亲信当中,最受信任的那一个。
    “大丈夫既有雄心,不去施展抱负,何来在此对月独饮,赵氏的先祖,是这样的吗,当年的赵武,是这样的吗,他们要是这样,何来今日赵国乎!”
    田不礼生的高大,又是满面虬髯,说起话来,声若洪钟,一下子就将赵章惊醒。
    赵章回头,见是田不礼,连忙起身行礼。
    “唉,先生不知,那赵侯方年四旬,体格壮硕,为人善谋多疑,既是他决定的事情,我又如何能更改呢,真要到赵何即位那日,我岂不是死路一条,难道我还不该感到悲痛吗?”
    赵何心中的委屈,又有谁人能知道呢。
    不,他们都不能理解,这种失去的滋味,就只能他自己消化了。
    “那我问一问公子,悲痛可以拯救公子的安危吗,悲痛可以获得赵氏之主的位子吗,岂不问当年赵无恤,是如何以庶子的身份,成为赵氏之主,这些难道你都忘记了吗?公子身为世子,都坐不稳这位子,想想那赵无恤,又是如何做的呢?再想想,当今赵侯,年少时可好受吗?”
    田不礼知赵章心境,他一上来,就连续五问,这倒是将赵章给问住了。
    是了,赵氏的先祖们,哪一个不是自强不息之人,若是没有他们,岂能有今日之赵国,岂会有今日之赵侯。
    是了,他这样做,这样消沉,有辱门风,更是对不起当年下宫的那一场灾难。
    赵章是在沉默,但他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他抬头看向田不礼,他知道这人素有谋略,依托于他,或许就可以有机会。
    “还请先生教我!”
    听了这句话,田不礼似是对赵章有些满意,他坐在了赵章的对面。
    “方今之计,唯有二法,请公子听我道来。
    其一,赵侯此人,疑心过重,公子需得在这连续几年之内,专心辅佐赵何,不得流露出任何不臣之心,一心一意,都为赵国,为赵何所虑,如此几年之后,赵侯戒备放松,公子可提出,居于封地,离开邯郸。
    父母心者,于子女不忍,不管如何,公子都为赵侯之子,赵侯必定应允,到了封地之上,公子就犹如困龙入海,可一面积蓄实力,一面交好邯郸大臣,那赵何毕竟是年少,待到有变,可里应外合,入主邯郸。
    其二,乃是出走秦国,公子自愿入秦国为人质,我曾听说,秦王善用公子,来乱诸国,公子也可借用秦王之威,秦国之力,一面笼络邯郸宗室,一面来积蓄势力,也等到赵国有变,再举兵杀来。
    此举不需要公子事赵何,更不需要公子在赵国封地内,在日夜受到监视下行事,不过,就需得公子离开赵国,而且一着不慎,公子有可能永远都回不来,如此两策,公子可要想好了。”
    赵章听明白了。
    田不礼这两条计策,都是借用外出之名,去积蓄自己的实力,因为他留在邯郸,就一直在赵雍的眼皮子底下,是不可能积蓄起来实力的,不同的是,一是用本国之力,二是借用秦国之力。
    秦国是天下霸主,是完全有这个能耐的。
    赵章听后,又是沉思了半晌。
    留在邯郸,他就得事事遵从赵何,这是他不愿做的,每日让他违心对待赵何,必会让他忍受煎熬,倒是出走秦国,是个好主意,回不来又如何,这样的赵国,待着实在没意思。
    “出走秦国,是好计策,只是我顾虑有二,还请先生解之,其一,那秦王会真心相助吗,其二,赵侯能放我走吗?”
    相信对于这些问题,田不礼的心中,是早有谋划,不完整的计策,他也不会说出来。
    “秦王一统天下之志,昭然若渴,齐国公子之乱,可示秦王之心,今,又有楚国子兰,为秦王异兄,我之以为,也是此计。
    对我赵国,秦王也定不会放过这等际遇,天下之事,乃各取所得也,秦王利用公子,公子也不过是利用秦王罢了,此为其一。
    其二,赵侯之处,我自有谋划,那秦国丞相殷丽,乃我故交,可助我一臂之力,公子只专心事于世子就足够了,其他的无需担心。”
    赵何知道,秦国丞相殷丽,曾为宋臣,和田不礼是故交,这也能说得通。
    只要秦国提出要求来,那田不礼就有理由,将赵章送过去。
    “如此,则全凭先生做主。”
    两人一直商议到深夜,方才散去。
    赵雍自为主父的事情,从邯郸出,即将传遍天下,而一向消息灵通的秦王,已经得知了。
    赵武灵王啊,赵武灵王,你最终还是做了赵国的主父,废掉了世子,改用赵何,那沙丘宫之变,还会如期发生吗?
    那一年是公元前296年,韩仓会薨,楚王槐会薨,魏王嗣也会薨,还有赵雍,和死了没啥区别,这不是个太平年。
    今年是公元前298年,只剩下两年了。
    阳翟事毕,秦王本要下新郑,可又听得,中山使者,往洛阳拜见,他知道,巫甚这一张牌,开始起作用了。
    联合中山,这也是攻赵策略之一,对赵国,秦国是阴谋阳谋一起上,今年,必须要取得晋阳了。
    从阳翟到洛阳,路程不远,为此,嬴荡只好先将韩王放到一边,等见过了中山使者,再行南下。
    洛阳。
    曾经的天子宫中,秦王接见中山来使。
    使者名为鲜虞叔,乃中山公族一脉,中山王姬臼之叔。
    中山王这一脉,乃是姬姓,又出自鲜虞部族,所以又以鲜虞为氏。
    此时此刻,鲜虞叔正踏着洛阳王宫的台阶,一路往上而去,在他身后的空地上,摆放着九座大鼎。
    蜀道难行,这些大鼎没有被带去天府王城,也没有被带去咸阳,大鼎代表着夏商周三代,而他是要开辟历史的人,这些礼器,就让他留在应有的位置上吧。
    秦王虽非天子,可已有天子之势,这洛阳宫殿,不正是给天子居住的吗?
    鲜虞叔进了大殿,只见里面灯火通明,却又四下无人,就只有两个侍从,一左一右,在秦王身侧。
    一身甲胄的秦王,正就那样孤零零的,坐在王塌之上,似乎这整个大殿,就只有他一人,只要他一个,就能撑满整个大殿。
    “外臣中山鲜虞叔,拜见秦王!”
    鲜虞叔并非是独自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列中山吏,抬着一件件的箱子,这都是中山王献给秦王的宝物。
    姬臼夺权的事情,嬴荡早就听巫甚说过了,听起来这中山王,是个狠角色,挺会利用时机的。
    “使者无需多礼。”
    秦王话落,鲜虞叔起身,又开始陈述所携礼品。
    “……黄金百镒,美姬二十,我王愿遵秦王为长,与秦结盟也!”
    待到鲜虞叔说罢,嬴荡起身,他直走下去,将这些个美姬,挨个都看了一遍,其后再是望向鲜虞叔。
    “明日,就昭告天下,秦、中山两国结盟,不日,我秦将发兵攻赵,救援中山是也!”
    鲜虞叔拜谢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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