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罪与罚 一
    地方法院的法官们今天一早在食堂就开始玩起猜谜游戏,咬着大饼油条围成一个圆形的斗智场,猜了十几轮都没猜出来最近已经火到爆表的言战x_i,ng|侵女童案到底会由哪位法官出庭挥槌?
    “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开庭了。应该不难猜啊。”食堂蒸馒头的阿姨晃着水桶腰慢慢踱着步子走过来,鄙视得看着猜得面红耳赤还是没猜出来的法官们。
    “对啊。还有两小时。那么,现在,不在这里的人,就最有可能是了?你们数数。”一个法官回过神来一想,其他法官们也回过神,这种敏感案件都是关上门“黑审”的,何况法院最近也再三勒令对于言战这起案件要端起来,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要和记者说,如果再出现像之前那样的年轻法官不懂事爆料什么的,就可以直接作离职处分。故此,法官人选也是内定,通常会被秘密委任,大家猜到现在都没猜出来的话,就说明这次的保密工作真是做得太好了。
    数了半天,有位老眼昏花的老法官拍案道:“是韦钟鸣那个老家伙!”
    直到他说出来,大家才释然的想,也只能是这位德高望重的韦法官能担当重任了,顶着外头那么大的舆论压力,判个不好,他就要晚节不保咯。把整个地方法院,乃至整个南部的老法官全都揪出来,也还是只有韦老最具有说服力,也只有他来判,外界的质疑声才会减掉一大半。
    不过,有人皱眉道,韦钟鸣向来辣手无情,说不定真的会把言战判进去个三年五载,他成名以来的大部分案件都是在力证什么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又有人唏嘘道:“韦老审案子都是慢吞吞的,今天不是全国商会的第一百一十次会议吗?他审的那么慢,言战还有机会参加会议吗?”
    “你没看报纸吗?大家都说她不会去参加呀。而且听说法院的传单发到言宅去,到现在也没收到言战的回复呢。今天能不能审得成,还是个问题哦。”
    众人议论中,那位老眼昏花的老法官戴上眼镜,望向食堂上的大钟——很快就要开庭了。
    ——赖伟平的手指在那些韦钟鸣落锤得案件卷宗上敲击着,他已经花了一天零一夜的时间来钻研一下这位铁血大法官的手腕,无疑地,这次就是凶多吉少。
    面对不容乐观的庭审,赖伟平的脸色本就拧成一根麻绳,再加上他的委托人言战根本到现在都不见人影,他那一脸的麻绳上又打了好几个千千结。
    “赖大状,你需要喝点水吗?”“言战军团”分为两组,一组奔赴大会场,一组则来给赖伟平陪坐,分来这y森森的老法院的便是陈祁东和沈嘉盛,小贾看赖伟平、陈祁东、沈嘉盛三人脸色均不好看,就只能问责任最重的赖律师要不要饮水?谁知赖律师瞅向他,说:“我连厕所都不想上。你给我备一杯热水放着就成了。”
    “陈总,沈总,还是没有言董的消息?”赖伟平看向室内的挂钟,这真是到了节骨眼上,他成了巧妇了,要做这无米之炊。
    韦钟鸣不好糊弄,一份写着重度昏迷的病历恐怕也不能揭开去,赖伟平叹了口气,“没来也好。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赖伟平也不相信言战真的x_i,ng|侵了谁家如花似玉的女童?认识这么久,他相信言战的秉x_i,ng,他抓了抓快掉完头发的后脑勺,“言齐这回是怎么了,不就是要钱嘛,给钱还不行?”
    沈嘉盛唏嘘了一声,“审就审,谁怕谁,不知道言齐从哪儿弄来的录像光盘,警方那头把得死死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孙子现在都倾家荡产了,不就指着这一把翻身了吗?他呀,嫌弃我们给的钱不够,总觉得过了堂,他能得到的是双倍。”
    陈祁东咳嗽了一声,“不要说他了。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这回他不是要钱,是要命。”
    沈嘉盛哼得鼻子都快冒烟了,“多少年了,打言忱在世起,言战就一直在让着言忱,言战大人大量没要他的命,他就要偷笑了,怎么能反咬人呢。幸亏我没见到这孙子,要不,我非得跟碾死蚂蚁一样的碾死他。”
    “停,停,停。”赖伟平心里也恨极了这位不着调的言家二爷,他摇头道:“钱不能解决的,只能法律来解决。看看到底是谁要谁的命吧。”
    “今天恐怕审不了多久。”陈祁东也望了一眼不停向前走动的挂钟,“我想,她不会来了。”
    陈祁东的眼神中流露中些许包不住的感伤,那些感伤是笃定的,惹得沈嘉盛不满道:“言战也犯不着为了这孙子在法院耗一天。”
    赖伟平叹了一口气,继续看自己准备的资料,希望能梳理出更多奏效的方案。
    这间律师休息室内逐渐安静下来,对面最里面的那间休息室里倒是热闹得很。
    言齐的控方律师王程悠闲的掏着耳朵,相比之下,三叔公的儿女们就有些坐不住了,有的开口劝言齐还是算了吧,不要告言战了,拿了钱最安生,言战后头那帮人不是好惹的;有的盘算着这回得死死把言战咬住了,就算告不倒她,也能捏着把柄,一辈子掣肘着她,时不时的从她那里拿甜头;有的问王律师胜算究竟有多大,会不会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程都懒得搭理这群无头苍蝇,他憋着一口气呢,要打赢这场官司!
    见王律师不费口舌,三叔公的儿子女儿脸色都僵下来,问:“是不是没有胜算?”
    王程摇摇头,“安静点吧。官司还没打,你们倒是自乱阵脚。不要再烦着二爷了,他都好几天不说话了。你们也问不出什么,等着开庭吧。”
    叽叽喳喳的势头减下来,大家都看向闷着头坐在沙发里的言齐,仔细想想,言二爷可从来没有这样安静的时候。从来没有。
    时间很快就从坐在旁听席上的人们眼中掠过去,今天受邀来听审的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以儿童权益保障会、儿童健康委员会的一些在职人员,和恋童癖专家为主,另外一小半则是民间的反恋童人士,他们个个脸上都万分严肃,民间组织普遍觉得恋|童者和吸毒者无异,一旦初次对小朋友伸出魔爪成功后,那肯定就再也戒不掉了,他们曾经出席过很多关于x_i,ng|侵 儿童的案件,但是多数人都没想过言战也有这方面的顽疾。这些反恋童人士中,有一部分是自己小时候曾被weixie或者遭到恋|童|癖伤害过,他们深深的觉得言战是个恋童|癖的可能x_i,ng比较小。
    眼看到点了。
    原告和被告的律师早早登场,陪审团的人也逐一落座,今天的法庭里显得尤其安静,几乎没人说话和议论,果然,没有那些传媒们在场,法律就变得沉静而有力,不再夹杂着看不清的炒作和是非。
    与王程和赖伟平同时落座的,还有一身黑裙的顾双城,她戴着帽子,全然看不清帽檐下那张脸的神情,赖伟平看了一眼顾双城的黑色高跟鞋,又看了一眼坐在顾双城身边同样黑衣黑鞋的顾依然,这母女俩就那么平静的坐在王程和言齐身后,神思难辨,赖伟平有些无力的想,言战那样看重顾双城,又怎么可能对年幼时候的小双城伸出恶魔之手呢?
    沈嘉盛也望着顾氏母女俩,心中不由冷笑,他们四人猜了这么久都没有猜出来顾双城究竟是撒旦还是天使?这回算是谜底揭晓了,顾小姐就是揣着撒旦之灵的□□。
    陈祁东很平静。
    小贾和赖伟平的助理已经忙碌起来,无暇顾及对面的母女俩,不过受邀的听审团很有些吃惊——外面的新闻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只说言战x_i,ng|侵了一名不足十岁的女童,舆论的重点都在言战身上,和往年那些儿童案件不同的是,这回没有哪个媒体提及或报道这名不足十岁的女童究竟是谁?他们受邀前来,也没有接到明确通知。
    坐在王程和言齐身后的只有顾双城母女了。
    黑色木桌上的名牌也没有多出其他名字,报道中的女童究竟是谁?难道躲在黑色的帷幔后,等待传召?还是像以往那些儿童案件一样,知道自己告得是权贵,父母连同孩子都不敢坐在前面?
    开庭。
    头发花白的韦钟鸣穿着黑色的法官袍,步步稳健的上了法官席,落座,落槌,开审。
    韦钟鸣向来言简意赅,几句惯用的开场白掷地有声的结束后,王程和赖伟平对视一眼,剑出鞘,斗法。
    ——氤氲得如同热气般的唇枪舌战,让顾双城的眼前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在王律师有些讥诮的措辞中,顾双城越来越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微微抬起头,目光肃穆的从法官韦钟鸣的脸上掠过,从照在陪审团手边的几道光束掠过,又从旁听席的那些质问的眼神中掠过——她的双手逐渐握在一起,眉头也逐渐皱起来,很快的,手心就开始冒汗,再不如刚坐下来时那般自若。
    顾依然听得一句不落,她听得心中刺痛,脸上却还是保持着一贯的矜贵。若不是顾家轰然倒塌,她唯一的女儿又怎么要受这种脏罪……她一侧头,就看见顾双城鼻尖上发亮的细汗,“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顾依然在顾双城耳边一说话,顾双城就吓了一跳,像是噗通一声,一块巨石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幽潭中。
    “……”顾依然连忙握住顾双城的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妈妈?”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姑姑?】顾双城眼前一花,恍然就觉得这关切的话是出自于言战之口,她正坐在自己身边,握紧自己的手,和自己一同面对双方律师的指责和反驳。然而,一眨眼的功夫,顾双城就看清这是顾依然的脸,她……有些冷笑从顾双城的嘴角绽开,言战不在这里,言战根本就没有出庭。
    “听着。如果你不舒服,我们可以暂时休庭。嗯?”顾依然想要抚一下顾双城的脸,顾双城却不习惯的向后仰了仰,避开她的手。
    “我没事。我很好。我要坐在这里听下去。很快,我就要……站在那儿。”顾双城的眼神望向那被光束环绕的原告席,微微笑着说。
    刚说完,她就站起来,顾依然连忙拉住她,顾双城又看了一眼那原告席的位置,她低头小声说:“我去一趟洗手间。马上就回来。”
    顾双城的暂时离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她走得又稳又快,很快就打开侧门迈入幽深的走廊里。
    一时间,法庭内显得空落异常,言战因病重不能来,顾双城刚因为王律师振聋发聩的指控而离庭,原告不在,被告也不在,只剩下黄口白牙的两名挥剑对弈的律师,波澜不惊的倾听辩论的法官,还有一群越来越安静的旁听人员。
    这有点不像是针对言战x_i,ng|侵十岁的顾双城的审判。
    这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审判。
    +++++++++++++++++++++++++半步猜作品+++++++++++++++++++++++++++++++++
    合上隔间的门,顾双城坐在马桶上,双手捂住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明亮,从上到下,所有人的眼神,她都望得清清楚楚,或许极力反对她出庭的顾沉渊说得对,这场官司她玩不起。
    她不需要那些人眼中的同情,更不需要那些人眼中流露出对言战的鄙夷和轻蔑,更不需要法官和那些自以为是的陪审员们想要拨开她和言战之间的种种的那份决心……她需要什么呢?顾双城从隔间里缓慢走出来,又站到洗手台旁,拨开水龙头,那水流哗哗的淌着,她望着镜子——她需要什么呢?顾双城又问了自己一遍。
    镜子里的顾双城没有半分欢愉,她的眼神如同花圈上最后一朵剥落的丧花,看着看着,她就看到镜子里站在那里的是十岁的自己。
    “小双城”那样ji,ng致而纯洁的站在镜子里望着她。
    她的眼神那样无忧无虑,披散着长发,她张开小嘴巴说【杀死言战。去杀死言战吧。让她名誉扫地,毁了她。没有她,你和我都将解脱。】
    顾双城倒吸一口冷气,她就这么望着“小双城”。
    “小双城”冷笑的踱着步子,声声清脆的说【我是顾家真正的公主,而言战不过是贫民窟爬出来的冒牌货。她没有资格碰我,她犯了罪,她需要得到最严厉的惩罚。她弄脏了我之后,居然若无其事的装作仍是我最信任的姑姑?她那么虚伪。】
    “小双城”侧过头来,抿了抿她粉色的唇,再次命令道【去杀死她。如实说出她的一切罪行。】
    顾双城扶住盥洗台的边缘,怔怔的望着“小双城”脸上的杀意,她低低的说:“她那么爱你……她那么爱你。”
    【爱?】“小双城”发出儿童特有的笑声,那笑声满是质疑和不屑,她又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瞪着顾双城,说【爱?】,紧接着,她像个滑稽演员一样跳着踢踏舞,满不在乎的踢踏着两只小脚丫,问【爱?】,最终,她捂住肚子大笑起来,她不再说话,只是这样用最嘲弄的姿态望着顾双城,不停的嘲笑着……顾双城难以自禁的闭上眼睛,待她再次睁开眼睛,平滑的镜面上,“小双城”不见了,只剩下她自己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顾双城松了一口气,她低下头去,反复洗了好几次手,刚转身,就看见“小双城”站在自己眼前,她仰着头,稚嫩的脸上仍是嘲弄的笑意,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小双城”最终满眼泪水的拉住她的手,说【我带你去。来吧,我拉着你去。我别无选择,我必须杀了她。言战已经折磨了我太久,我太累了。来吧,我拉着你,你再也不用害怕。来吧,我拉着你,握紧我,你再也不用害怕。】
    门推开了,“小双城”拉着顾双城向前走去,走廊上的光洒在顾双城的背影上,通往法庭中央的走廊长长的,好像没有尽头,顾双城走在走廊上,也像是走在光里,她的背影比进法院时更加坚定不移,渐渐的,她就像是真正走进了光里,消失不见了。
    ☆、209罪与罚 二
    整个会展中心的大小三座喷泉已经在前一刻齐齐涌出来,有号称本城龙脉之称的纯金巨型龙头也已经在前一刻开始倾吐从山上引下来的活泉之水,象征财源滚滚不息,这龙头只有在全国商会的会议期间才会真正吐水呢。
    一早就有家长领着孩子排队和龙头合影,但一般到十点之后,保安出动,相关与会人员开始入场之后,就不再允许任何游客身份的人在主会展中心的正门口乱晃了,不过家长们可以领着放寒假的孩子们去西门和彩虹喷泉合影,同时,会展中心的负一层也会向一般民众开放。
    过了前一刻,这一刻就是参会人员入场的时候了。
    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三列保安主要负责会展中心的内部,迷彩装迷彩帽的两列保安主要负责会展中心的外部。
    远远从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一瞧,那层仿若镀金了的正门口已经整齐的站稳了一队迷彩军哥,坐在车里的陆子曰静静的坐在车上,他父亲陆振霆这么看着,觉得他二儿子有点心不在焉,便拍拍他的手,“不要紧张。就是比一般的会议场面再大上三倍而已。”
    陆子曰笑着摇摇头,他不是紧张,是担心这一刻已经开庭的顾双城。他和陈果看着顾双城和言战踏出那一步牵手走在一起,又眼睁睁看着顾双城和言战狠狠摔开彼此的手,相互分离。陆子曰不自在的舔了舔嘴角,他看向前头一排长长的等待进入停车场的车队,刚入场,就有些拥堵,看来这次受邀的中小企业非常多,他转过头来看向陆振霆,“爸,我是有点不舒服,我想下车走走。”
    陆振霆望了一眼长龙般队伍,年年都是这样,排队停车最起码得要半小时呢,他点点头,“你下去透透气也好。不要走远。半小时就回来。”
    陆子曰下了车,他裹紧长长的灰色大衣,走到街边的一个巷子里,拨了一下顾双城的电话,随即又挂掉,他给顾双城发了这样一则短信:
    [双城,我、果果、你,在白山的日子里,已经见过太多这个世界的丑恶。那时候,从你的眼神里,我能看到你的挣扎和痛苦,如果这一切都源自于言战的存在,那么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非常支持你毁掉她。但是亲爱的,我最亲爱的朋友,你真的确定这一切都因为言战吗?出狱之后,你迫不及待的在第一时间回到她的身边,你和她终于在一起之后,你是那样开心,我见过你们在一起时,你眼中的喜悦,那是真正的喜悦,你在憎恨中没有得到过半分这样满足的快乐,你在爱里,才有了那样或许短暂但真实的快乐。顾双城,我最信任的朋友,我希望你能放过你自己,我希望你快乐。无论你做何种决定,我和果果,还有白山出来的所有朋友们的友谊,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永远。永远。陪你后退,陪你前进。]
    这短信,陆子曰一气呵成的打完了,又毫无犹豫的发送,发完之后,陆子曰的眼眶有些shi润,他知道坐在法庭中回忆自己童年记忆的顾双城或许能在间隙休息中看到他的短信。他深吸一口气,又打了个电话给在家养胎的陈果,莫名的张口就说:“果果我爱你。”
    陈果立刻回应道:“子曰我爱你。”
    “我爱你。我想要和你组建一个真正幸福的家庭,我希望你一直爱我,我希望我们一直相爱,我希望我们的孩子也能健康成长,我也希望我们共同的朋友们都能越来越幸福。这是个美梦和奢望吗?”陆子曰问。
    “只要我们都坚持,一切都有可能,一切都会成真。”那头的陈果有些感动,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顾双城也一样。”
    “我很害怕……害怕这次的庭审会毁了她。她是那样爱言战。”陆子曰有些哽咽的说。
    “不会的。我相信她。”陈果笃定的说。
    小夫妻俩说了许久,陆子曰才把心吞回肚子里,挂了电话,他才发现顾双城已经回复了,短信里写着:
    [子曰,我当时只有十岁。也许这场庭审不只是为了十岁的我,还为了很多很多曾经被侵|犯、被猥|亵、被剥夺了一切童年的小女孩们。我必须这么做。
    勿忧。]
    等了四十分钟,陆振霆才瞧见儿子缓慢的走回来,车门一关上,陆振霆就问:“子曰,今天是不是言战的那案子开庭啊?”
    陆子曰点点头,没有多言。
    过了一会儿,陆振霆才回过味来的想,“怪不得双城那孩子没打电话给你,是不是去法院给她姑姑站台去了?双城真是个好女孩,对她姑姑真孝顺,那个言式微啊,对言战可没有双城这么上心。你能交到这样的朋友,要珍惜,这年头,雪中送炭的朋友太少了。”
    陆子曰望着陆振霆,忽然目光闪烁的问:“爸,当年你把我送进白山的时候,是不是转过身就哭了?”
    “…………”陆振霆神情一黯,自己最中意的小儿子犯了事,作为父亲,他哪能不痛心,他目光慈爱的望着陆子曰,“是的。我哭了。嚎啕大哭。我也知道你恨我,但是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意为你遮掩你犯过的过错,你自己犯的错,你要自己承担,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的面对你自己的人生。每个人都要真正面对自己的人生。而爸爸觉得,逃避错误,就是在逃避人生。爸爸能救你一时,可是救不了你一世,我终究会老的。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怪爸爸当年狠心?”
    陆子曰潸然的摇摇头,“不怪了。”
    陆振霆拍了拍陆子曰的肩膀,说:“……等到了会展中心里,你还是打个电话让顾双城过来吧,她也获得了荣誉主席的提名,这是大事,不要耽误了。”
    “爸。”陆子曰望着自己年迈的父亲,现在外界大部分人都并不晓得言战那件案子里最关键的受害女童其实就是顾双城,顾沉渊花了很大的力气捂住整个媒体界的嘴。陆子曰张张嘴,低声在陆振霆耳边说了句什么,陆振霆立刻脸色大变,吓得高高的咳嗽了一声!他瞪大眼睛说:“言战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我的天啊……”
    就这么嘀咕了一句之后,陆振霆就连忙捂住嘴巴,他擦擦头上吃惊的汗珠,低着头沉默下来。
    父子俩的车停好之后,陆子曰是扶着陆振霆下车的。
    出了停车场,陆子曰父子和其他排队进入的商人们一样,要经过第一道刷脸验证,陆子曰站在刷脸程序中,滴的一声就顺利通过了。到了陆振霆的时候,机器人忽然说了一声,非本人。
    陆子曰意外的看向一旁的检验人员,认识陆振霆的其他人起哄道:“老陆,你这么大年纪还去整容了吗?”
    说完,就引来一阵哄笑。
    检验人员走到陆振霆身旁,礼貌的说:“陆先生,您的表情放松一点,您看上去太严肃了。”
    “爸?”陆子曰安抚的拍了拍父亲的肩膀,陆振霆调整了一下受惊过度的情绪,尽量露出了一个笑脸,很快,滴的一声就顺利通过了。
    两人进入大厅,立刻就有机器人的声音在整个大厅循环两遍播放道:“欢迎嘉越置地、陆氏百货连锁、一生一世珠宝的董事长陆振霆先生前来参加全国商会第一百一十次会议!欢迎嘉越置地的副总经理陆子曰先生前来参加全国商会第一百一十次会议!”
    少顷,别的人进来了,也会这么介绍,举凡参会的人员都会这么向所有人先介绍一通。
    在入口左侧的巨大触屏上,与会人员要验证自己的指纹,陆子曰把手搁在上面,很快这个指纹验证机就现场生成了名牌,像是银行的at机一样吐出名牌,一旁的迎宾小姐立刻把陆子曰的名牌拿起来,恭敬的别在他西装外套的右侧。
    “谢谢。”
    别好名牌,立刻就有侍者端来一杯香槟,陆子曰抿了一口,陆振霆则一饮而尽,淡淡的香槟酒下了肚子,陆振霆才有些回国神来,他紧张的扯了扯领带,此事非同小可啊。
    陆子曰刚站定,一身米白色职业装打扮的阮晶晶就捏着香槟杯走过来,“你好。”
    “……你好。”陆子曰和她碰了碰杯,阮晶晶小声的说:“今天的记者有点多。”
    她努努嘴,大触屏对面蹲满了安静有序的记者,陆子曰对着镜头笑了笑,好在全都是商报的记者,没有一个八卦记者的影子,不过也有部分商报记者是以写企业家之间的争斗出名的,反正今天会出一些行业猛料,也不知道会落在谁家头上?
    阮晶晶走近了一些,对陆子曰说:“我一会儿就要去接顾董了。”
    “不是还在庭审中吗?”
    “言战根本没来。”阮晶晶说。
    陆子曰抿唇道:“还是没有找到言战吗?”
    “顾董不让找,外界又都以为她是埋在言宅里蛰伏着,所以……”阮晶晶和陆子曰转过身去,迎面就看见云中天笑着走在众人中间,那些人前呼后拥的聚在云中天附近,云啸尘落后于长兄,不过也被人围住了,往年里……恐怕被围着的是言战。
    片刻过后,那机器人的声音又开始播报,“欢迎云氏实业有限公司、云氏基建、亿万能源、长河生命科技、温斯特水能、云氏塑胶……”陆子曰看向笑得如沐春风的云中天,他还看到有人看着腕表记录一下这机器人得报多少秒才能报完,“……云氏创博的董事长兼云磐创业基金会会长云中天先生参加全国商会第一百一十次会议!”
    陆子曰和阮晶晶对望一眼,真够长的,机器人都累了。
    云中天笑着把那双沾满富贵的手放在触屏上,很快,他的名牌也出来了,不过是他的秘书陈勉给他别好的,他环顾四周,也朝陆子曰和阮晶晶这里望了一眼,阮晶晶觉得云中天好像是透过她这个方向在看向什么人,阮晶晶转过头去,只见程源和连如白正在低头说话。
    阮晶晶再次回过头想要看清云中天眸子里的神色时,云中天已经撇过头,看向正门口那些在等待刷脸的人们……
    陈勉把香槟换成了葡萄汁,云中天笑着对和他碰杯的合作者说:“我太太怀孕了,我答应她,这段时间无论是多大的应酬,也不喝酒。”
    话一落音,其他人就纷纷称赞他很爱妻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老公……他面上笑着接受大家的应承,拿高脚杯的大拇指和食指倒是越捏越紧,只有看在眼里的陈勉知道——云中天不过是有点失落,以往那许多次,言战都是早早就到这大厅了。
    听见此起彼伏的称赞声,一直在和连如白说话的程源,和一众“言战党”们一律不以为然,真是个贤良淑德的丈夫,就不该这把年纪才让所谓爱妻刚怀上孩子,搞得他们一直以为云中天没有x能力。
    程源抿了一口酒,立刻有助理在他耳边说:“我们门口看见一个酷似言董的人在排队。”
    程源立马把嘴里那口酒咽下去,不动声色的说:“不要惊动任何人,悄悄地,慢慢地,再探。不要惊动她。暗中帮助她。不要露面。不要吓跑她。”
    助理状似无意的退下之后,程源立刻在连如白耳边说:“准备一下,言董就要进场了,确保她不要说错话。”
    连如白点头,脸色有些僵硬,又有些容忍已久的抽搐。
    且说会展中心正门口,排队进入的人越来越多,正是隆冬时候,大家越挨越近,可唯独挤在言战前后的人不敢怎么靠近她。
    言战前后望了望,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臭味已经比前几天减掉了一大半,大家还能闻出来吗。戴着路上捡来的黑色鸭舌帽的言战微微低下头,就在她前后的人都不愿意搭理她的时候,一个刚刚在商界站稳脚的帽商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的鸭舌帽上好像沾了狗屎。”
    “……”难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么,言战摘下帽子,那帽商一眼就认出了她,她难以置信的小声问:“言董,你怎么站在这里?”
    “我在排队进去啊。很高兴认识你。”言战伸出手去,那帽商连忙握住言战的手,万分殷勤的说:“哦,我的老祖宗哟。这是我第一次来参加这个会议,老紧张了,没想到能在这么后面的队伍里看到您。”
    帽商年纪最低也在四十开外,对称呼为您的言战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我也没想到能看到您。”
    “还有我。”
    “还有我。”
    “还有我。”
    言战身后立刻露出三个脑袋,三张脸,三只急切的想要被言战握一下的手。
    “言董,您好,我是卖中药化妆品的。”
    “言董,您好,我是卖女鞋的。”
    “言董,您好,我是卖女装的。”
    “你好。你好。你好。”言战一一握过去,很快后面的队伍就越来越靠前,言战很快被这些排在末尾处的小企业老板围住了,言战一一握了他们的手,有些她看着很面生,大概是今年刚在商界有所建树的,有些是老面孔了,她多少都见过。
    队伍后面的喧闹并没有影响到队伍前面的整齐有序,拜言战刚才帽子上的那团狗屎所赐,现在前排队伍里一传十十传百的说今天有个臭烘烘的女人来参加这样的大会议,真是给整个商会丢脸!
    没人乐意回头浪费一秒钟宝贵的时间去看浑身酸臭的女人。
    有人倒是好奇的回过头看了一眼,可惜那女人好像成了香饽饽一样被围在众人之间,连个指甲盖都看不清。
    “言董,我的中药面膜真的效果神奇呢。你要不要试试?”热情的小老板居然随身携带自家自创的面膜,撕开包装就要给言战试用,言战摇摇头,还没开口婉拒,就有人蹲在她脚边,笑着擦了擦她那双已经穿得泥巴满溢的运动鞋,说:“言董,我家今年设计的新款冬靴,你要不要试试,我给你穿上吧?”
    “……”言战抿了抿唇,又一小老板拿出ipad,说:“今天能和言董见面,真是太有缘分了,这是我家今年的冬季最新款,你喜欢哪个告诉我,我立马叫人送过来,当时我送你的见面礼……”
    “……”言战又抿了抿唇,小老板们的热情愈演愈烈,言战差点被众人挤扁,她踮起脚尖一看,前面已经落下来好大一段距离,前头那些人都已经入场了……“我们该刷脸进场了。”
    热情向言战推销的小老板们全都看过去,果然,就这一会儿工夫,排在前面的那些ji贼们已经全都完成刷脸,进去了。
    “大家别推了,让言董先去。”
    “我们陪着言董。”
    “……”言战望向大家的笑脸,也弯起嘴巴笑了笑,她在众人簇拥下到了刷脸处。
    迎宾的服务人员并没有认出言战,他们抱歉的说:“刷脸程序出现了一些延迟,您稍等,呆会儿再进来吧。”
    “怎么说话呢啊?”言战都没说话,一个大嗓门的大哥就替她不满了,言战摸了一把侧脸,幸好没有被喷一脸口水。
    “怎么说话呢你,这可是言战言董!还用得着刷脸吗?”
    他嗓门大也不顶事,服务人员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冷冰冰的说:“请保持安静,不要吵闹,维持秩序。”
    “嗨唉!”大嗓门指着服务人员,不满的想挥拳头,立刻就有穿迷彩服的小哥拿铁拳包住他的拳头,“先生,请注意秩序。”
    言战弯起嘴角,说:“这位先生没有恶意的。”她又看向服务人员,“小姐,刷脸程序有什么问题,我想,我可以解决?”
    “不用了,我们有程序员,正在修理。这位小姐,您还是站好吧。”
    “……”言战看了一眼这位如花似玉、媚眼勾人的迎宾小姐,立马一脸正经的指着天上,突然说:“天啊!飞碟!!”
    众人全都看过去,这位迎宾小姐也睁着媚眼看过去,趁着这间隙,言战一步跨到刷脸门里,推开了正在显示屏前检查程序的程序员,说道:“我来吧。”
    “你……你谁啊?”
    那位迎宾小姐立刻说:“快来人,把这个女人拉走!她在干扰程序。”
    言战没有理会,在迷彩军哥没来拉她的胳膊和双腿之前,她迅速的检查了一下刷脸程序,手指飞速的在键盘上输入了指令,然后按下快速重启,三分钟不到,刷脸程序就恢复正常了。
    程序员检测了半天,感叹的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言战没看她,只看向那位迷人的迎宾小姐,“这个刷脸程序是我当初找了好几个专家编得,我也有参与设计哦!”
    “你…怎么可能…你是谁?”迎宾小姐上下打量了一下言战,不信又有些相信的看着她的脸,言战耸耸肩,摊手道:“刷完脸,你就知道我是谁咯。”
    言战挺直腰背,微微抬起脸,只听滴的一声,顺利通过。
    迎宾小姐抬抬眉头,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进入全身检测门,一步跨过去以后,很快的,整个大厅里拿着香槟寒暄的人全都听见机器人的声音循环播放道:“欢迎言氏创业、言氏置地……”
    ——刚听了个开头,众人的寒暄就停下了一小半,有些人立刻开始交头接耳,外头的报纸不是说言战不会参加这次会议吗?她不是要弃权了,拱手让云中天坐上荣誉主席的位置吗?
    这才正要准备上二楼去的云中天顿了顿,他站在阶梯旁,扶着金属色的楼梯,看向正门口。
    “言战党”们也热切的看向正门口,言氏集团年底饱受重创,业界谣言四起,集团内也有飘摇的迹象,人人都是在针尖上起舞,而作为实质上的唯一领导者言战,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在这样的大场合上露面了。
    阮晶晶则满眼见鬼的看向没什么动静的正门口,她有些不相信将要从这堆满鲜花的门里走进来的人会是根本没有丝毫音讯的言战?!!
    “言氏投资开发、言氏纸业、言氏传媒,言氏电力、言氏水泥、言氏机械、言氏五矿……”机器人的声音越往后面念,一些人就越感到不安,原来业界一直传说言战已经完全接管整个言氏集团的消息是真的,言齐真的被言战吞的渣都不剩。人们或多或少能想起来自己在言忱过世时,自己对于言战到底能走多远的质疑?或高或低能想起来自己在言战异军突起,硬生生扛着整个言氏向前大跨步时,自己对于言战到底最终会不会是爬得有多高就摔得有多狠的期待?或加或减能想起来自己在言战的身世被在生父云磐的葬礼上被血淋淋的揭开时,自己对于言战到底能不能在血缘不正的y影下被赶出言氏家族的憧憬?或大或小的想起来自己在言赋车祸死亡,整个言氏家族的准继承人不在后,自己对于言战会否因为悲伤过度,郁郁而终的相信?或真或假的想起来自己在言战不在公开场合露面,频传病危新闻时,自己对于言战是不是已经窝在言宅的床上断了气的笃定?
    众人有众人的脸,也有不同种神色。
    机器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言战的头衔之多着实让头一回参加会议的小年轻们诧异非常,而且古怪的头衔更多,越听到后面,就越让人好奇拥有如此多头衔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正门口的时候,言战咬着一根两块三毛钱的香烟,边走边抽的向正门走来,她在心里给自己倒数,手心也出了一点汗,深吸一口气,三、二、一、零——
    “……的董事长言战小姐参加全国商会第一百一十次会议!!!”
    言战缓慢跨进门里,她没有看向别处,而是看向第一个朝自己走来的连如白。
    连如白腿长,很快走到她跟前,小声在她耳边说:“不用紧张。像平时一样。”
    言战镇定自若的点头,呼啦一瞬间,商报记者不再像之前那样安静,直直把镜头对准言战,咔嚓咔嚓,好像要把言战此刻每个毛孔的样子都真实记录下来。
    随着相机的闪烁,言战脚下的步伐越来越稳,她咬着香烟的嘴唇抖了一下之后就完全恢复平衡,她像十五年前一样,依旧是那副初涉商场玩世不恭的样子。她大摇大摆的走向大触屏,按下自己的手,取了名片之后,连如白立刻站在她身前给她别名片,整理衣领。言战身上依旧穿着她从诊所病房里出走后穿着的衣服,望着自己的灰色套头外套和运动鞋穿在言战身上,连如白不可置否的夸奖道:“我的衣服,你穿着没有我穿着好看。”
    “我欣然同意。”言战眨了眨眼睛,连如白一时间有些哽咽,他压着嗓子,用外人听不见的声音说:“欢迎回来,言董。”
    “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言战望向站在不远处,缓慢朝这边走过来的程源,程源和连如白的双面配合,让言战的出现没有任何突兀和惊慌,一切非常自然,就像这么多年来的每次会议一样,侍者笑着端来香槟,言战先给连如白拿了一杯,又自己拿了两杯,等程源站到她左手侧的时候,她把手中的一杯递给了他,言战这才正面对着记者,和自己的两位得力下属一起,对着仿若千千万万个数不尽的镜头,高高的,笑着举起了手中金色的香槟。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记者们拍照的间隙,连如白唇动脸不动的在言战耳边简要概述了本次会议的一些要点,言战听得很认真,直到拍照结束,言战才说:“暂停一下,我要先去云总那边。给我二十分钟的应酬时间,我可得好好臭臭他们去。”
    连如白点头,跟在言战身后。
    云中天去而复返,陈勉连忙再去要一杯葡萄汁,岂料端到半路上,被言战劫了去,她端起那杯葡萄汁,认真闻了闻,又笑着看向云中天,笑着问:“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云总一杯也不肯喝吗?大家也真是宠你。”
    云中天张了张嘴,仿佛那些本应该被负面新闻轰炸的体无完肤的言战又重新一片一片的拼起来,纵使她今天穿得像个玩起街头颓废艺术的乞丐,她双眸里的光,也依然无法被一切晦暗阻挡,她甚至……云中天意外而又意料之中的想,这一想,就脱口而出道:“你今天很美。”她比从前更美了,在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过之后。
    “你今天也很英俊。”言战弯起嘴角,小声的夸了一句,她把自己抽完的烟蒂扔在了本该端到云中天眼前的葡萄汁里。
    “你……”陈勉刚要开口解释云中天为什么不能喝酒,其他人也正要开口数落言战不解云中天和罗可欣之间的夫妻情深呢,云中天本人就一反之前的言辞,抬手从侍者手里拿起一杯香槟,笑着大步走到言战跟前,颇有些士为知己者饮的意气,慢慢的,和言战碰了杯。
    “干杯。”云中天说。
    “干杯。”言战点头。
    两人都是一饮而尽,没有留下一滴酒。
    “你这身衣服哪里弄来的?硬是抢了所有人的风头,那群记者见到你都疯了一样。”云中天笑着说,他的眼里满是温和,看着言战的时候,像是在看一位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老战友。
    “神秘首席设计师设计,欧式裁剪,中式缝纫,美式卷边,料子是从中东空运过来的,这些泥土是从迪拜挖过来撒上去的。”言战严肃的说,“闻到这股味道了吗?”
    云中天像模像样的点头,其他人听着,也开始从头到脚重新审视言战,有人直接附和点头了,小声说道:“我就知道,她又在搞噱头。这身衣服,肯定不便宜。她最爱玩噱头了。”
    “嗅嗅,嗅嗅,就是这股味道。我请法国香水师研究了五年才研制出来的。味道很特别,不是谁都懂得欣赏。”言战神秘莫测的望着云中天,云中天忍住了笑,也故作深入思考的点头,其他人再一听,真是了不得啊,原来这股似臭非臭的味道是一种新型香水?闻起来确实怪诞又惹人厌,就像是它寄生的主人言战一样。
    一旁的记者们干脆来了个局部特写,还有人半蹲下来,特写了言战运动鞋上的迪拜泥巴。
    言战任由他们拍,其中有一名女记者开口问:“言董,我能和你合影吗?我喜欢你很久了。”
    “当然可以。美人的要求我怎么说不呢。”言战一招手,那名比她高挑了许多的女记者就穿着高跟鞋走过来,言战起初只是面带微笑的站在她旁边,那女记者估计是刚发芽的新人,激动坏了,连忙就抱住言战,对着镜头比yeah,言战有些站不稳了,那女记者便见好就收,又问:“你身上的香水味确实很特别,你刚从哪里回来呢?”
    言战笑了笑,弯起眼睛说:“我刚从地狱回来。”
    这句话脆生生的落地,记者们一片哄笑,言战立刻补了一句,“现在我要去天堂了。各位稍后见。”
    言战礼貌的鞠躬致谢,又叮嘱道:“采访的时候注意点,今天人很多,媒体朋友们恐怕采访不过来啊。”
    叮嘱完,言战转过身去,随着云中天那拨人一步步上楼,连如白小声在言战耳边说:“云家大夫人怀孕了,所以云中天才不喝酒。”
    言战有些晃神,她惊讶眨了眨眼睛,一看她脸上的表情,连如白险些以为,她真的只身一人去了地狱,根本不知道人间发生了多少事情。
    “您还有半个小时的热场时间。半个小时后,您需要去一趟法院。”连如白说。
    “不,越快越好。”程源看了一眼手表,他真是要为赖伟平捏汗了。
    “又要去法院?”言战停下脚步,问:“是谁又要告我?”
    连如白和程源对视一眼,连如白连忙凑在言战的耳边,说:“言齐告您x_i,ng|侵顾双城小姐。有证据。”
    “……”言战无声的看向连如白,连如白再次强调:“证据确凿。”
    “所以……双城出庭了?嗯?”言战问。
    连如白点点头。
    言战冷笑着立刻侧过脸去,她环视大厅,恰巧看到阮晶晶也正看向她,言战微微仰起头,大步上了楼,在觥筹交错中气定神闲的穿梭了大约半小时之后,言战拨空去了洗手间,随即由连如白陪同,出了会展中心,驱车向法院奔去。
    ☆、210罪与罚 三
    “我记得那天最后一堂课是体育课。我跑步拿了第一名,比赛的时候太紧张,跑得也太快,回到言宅之后,我就很累。但是我特别开心,因为拿了第一名,我想第一个和言战分享。于是我就偷偷钻到言战的房间里。想等她回来。开始的时候,我躲在门后,想要等她进来时候做个鬼脸吓她,然后,我又觉得那样不好玩,我改变了主意,我躲在床下面,想要等她回到卧室的时候,忽然抓住她的腿,吓坏她。”顾双城缓慢低声的叙述浅浅的回荡在整个法院里,要不是悬在高处的黑色帷幔上印着司法公正四个字,所有人,法官,旁听,陪审团,甚至连为言齐辩护的口干舌燥的王律师,都会觉得自己是在听一个不可能发生在这世界上的美好故事。
    最起码,故事的开端是美好的。一个对侄女无微不至的善良又美貌的姑姑,一个对姑姑言听计从的古怪又可爱的侄女。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用心去倾听这个故事,这是个真实的故事,也只有绝对真实的故事,才能让人摒弃世俗的耳朵,选择用一颗浮于尘世的心去聆听每个细节。
    “我在床下躲了一会儿。等啊等,她却没有回来。缩在床下面的感觉真不太好,我就无聊的爬出来,走到梳妆台前,玩她的那些首饰,涂她的口红,戴她的镯子,还穿着她的高跟鞋在镜子前走来走去。我这么玩了一会儿,她还是没回来。我累了,我记得我揉了很多下眼睛,最终还是太困了,就倒在言战的床上……我不该在那张床上睡着的,那或许是我这辈子最想改变的事情。我希望那天我没睡着,我特别希望,真的,我希望她下班回来后,我是躲在门后,或是躲下床下,吓吓她,只是告诉她我得了第一名,让她像以前一样为我骄傲,对我说,双城好木奉……”顾双城说到这里就停下来,她抿了抿唇,看向赖伟平,“赖律师,我回答完毕。”
    “谢谢。”赖伟平也仍沉浸在故事中,不知怎的,在顾双城的叙述里,言战就变成了另外一个言战,那么的温情脉脉。
    而顾依然却几度要打断女儿的回答,她心疼的捂住嘴巴,从顾双城平静的语气里,那些她幼年时的生活就像是黑白电影一样的呈现在她这个亲生母亲眼前,她是如何小心翼翼的讨言战欢心的,她是如何卑微而饱受父亲冷落的在言宅踮起脚尖来求生的……顾双城说出来的每一句,纵使不带万分的埋怨和评断,顾依然还是深深的自责起自己对这个女儿的狠心,多少年来,她把这一切归咎于整个顾氏家族的覆败,她像个见不得人的老鼠一样,在言齐的帮助下逃到国外去,她的本心是不愿意女儿跟着自己受苦,然而,如果时光重溯,她要带着女儿离开言宅那个恶魔沼泽!
    顾依然推了推言齐,言齐不动,也没回头。
    顾依然又在言齐耳边说了什么,言齐也没有理会,他就这么盯着本该言战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受审的被告席。
    王程的助理微微欠了欠身,说:“顾女士,二爷已经很多天没有说话了。请保持安静吧。”
    目前的局势对言齐这一方非常有力,所有证据都能让言战那一方万箭穿心。
    上一个问题结束后,赖伟平顿了三分钟,再次问:“顾小姐,请你说一下案发的过程。”
    “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还是第三次,还是第……”
    “第一次。”赖伟平握住拳头,坐回椅子上。
    陈祁东和沈嘉盛到了这个提问环节已经再没有说话,这场审判里,好像已经没有哪个方案能够逆转形势。
    “反对。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在上一个问题里已经回答的很清楚了。”王程说。
    韦钟鸣顿了顿,说:“反对无效。顾小姐请继续回答。为了照顾你的情绪,你可以简要陈述被告言战的作案过程。”
    韦钟鸣的声音很浑厚,今天的话筒音质仿佛格外的好,让走在长廊上的言战一下子就听见了韦法官的这句话,她立刻停下脚步,骤然转身就撞倒了跟在她身后的连如白。
    “你要做什么?不入庭吗?”连如白赶紧从地上坐起来,言战连忙道歉,“告诉我,这个法庭里的电线开关在那里。我要关上话筒。”
    “……”连如白只能把这当作是应急措施,他连忙找法院熟人,带着他们来到了地下控制室,“是这个开关吗?”
    那位熟人压低帽檐,“是的。言董。”
    带完路,那位熟人就溜出了控制室,把守在门外。
    言战立刻关掉开关,转身抄起一个靠椅就砸在那个电线开关上,砸一下还放心,她连砸了十几下,直到把那间法庭的整个开关砸的面目全非,她才放下靠椅警钟很快就响起来,连如白连忙拉住情绪有些失控的言战,在熟人的指引下,重新回到长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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