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欲借诸藩部之手,扫荡黔中十三州,肃靖岭南。时机便在某定静南诏之后。”
    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霍大监也只会说给皇帝,不会乱传,张军也就没什么顾忌,直接说了出来。
    “南诏即定,戎州之南,姚州以东,邑容以北便是巨唐最后一方乱土,踏平便是,正好借此整肃诸藩部。”
    嘶……霍仙鸣抽了一口冷气。牙疼。他确实没想到张军是这么个打算,好大的手笔,好大的杀气。
    “在我唐土,即为唐民,当依唐律,奉公明政,何来诸多特例差分?即为唐军,令行禁止,何来诸藩地方豪强?”
    张军喝了口水,摇了摇头,看了霍大监一眼,淡淡的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宽宏仁善无错,但一昧宽宏只是催生蠹虫。
    宽宏仁善应该是与民生的,那些耕耘不辍供养家国的农户,那些不辞劳苦努力操劳的匠户,那些不分日夜以血卫国的军士。
    为何会有安史?为何会生希烈怀光之辈?为何诸藩诸节胆敢坐地为王?
    某来告诉你,大监,从陛下到诸臣,都给反了,做错了,把宽宏仁善给错了地方,养虎为患,却把给养的民户轻视了。
    某是武夫,做不来亲仁厚政那一套,某只认手中横刀,不臣忤逆,斩了便是,地方豪强不过土鸡瓦狗,蹄下烟尘。”
    霍仙鸣呆愣了一下,抬眼看向张军:“节镇,引番诏诸藩使入朝……”
    张军点点头:“是某的谏议。诸藩诸使入朝叙职,若能从此安分,自然富贵终身,巨唐广博,不缺做官的地方。
    若是恃兵而骄,以为可以和朝堂相较一二,某便满足尔等,正好省去了大笔薪俸。国家穷迫啊。”
    “……”霍仙鸣被噎了一下,嗯了口唾沫:“此事……或可徐徐图之,节镇,无需如此急迫吧?”
    张军笑了笑:“徐徐图之。陛下等得,诸相诸官等得,万万黎元可等得么?
    大监以为,再过三二十年,诸藩诸使便会幡然醒悟?便会戒除贪鄙一心为国了么?或者天降陨星将其覆灭?”
    霍仙鸣抽了抽嘴角。这特么当然不可能。
    “即不可能,为何尚要徐徐图之?某粗鄙,性急,见不得亦忍不得,看见蝇蚊便只想一巴掌拍死,落个清净。”
    “……为何不先落定外番?南诏若定,陇右失地可复,节镇尚是陇右节度。”
    “家国未定,何谈外忧?”张军看了霍仙鸣一眼:“可是有人邀了大监传言?”
    霍大监一怔,讪笑了一下:“到是并未明示,只是氏家阀门牵连甚广,节镇所为,怕是多有碰触,某也不过是耽心。”
    张军抬头看了看头上的藻井,想了想,自语一样说:“氏家势众,看来,分家在所必行。此事大监不要参与了,安心便好。”
    “节镇的意思?”
    “所谓三服血亲,五服族亲,五服外以庶亲。即为族亲,不过姓氏牵连,何必还纠缠在一起?”
    张军笑了笑:“族衍千户,宅邸万亩,奴婢成群,私户无数,虽为氏家,实为私国所在,家主一言九鼎,族内阴晦不法。
    一族如此,百族亦如此,凡巨唐境域,家族有多少?如果说羁糜是祸患,氏族的害处只会比羁糜更大,即然如此,留他做甚?”
    霍仙鸣直愣愣的看着张军,脸上全是惊惶。大唐立国近两百年,李氏愁了氏族两百年,自汉以来,哪个皇帝不想去除氏族?
    但有过成功的吗?没有。大隋杨家因为什么两世而覆?不过就是挑战了氏族而已。或者连挑战都谈不上,只能说是触碰。
    李唐两百年想尽了办法,手段齐出,也不过只是缓解,连和氏族对立都做不到。大唐五品以上官员数千人,有几人不是出自氏家?
    若说李唐唯一成功的地方,那就只能说是教育。建立建设了一整套的教育体系,抵消了氏族门阀荫蒙入仕的路子,使科考成为人才选拔的途径。
    虽然依然无法禁止,但好歹撕开了豁口,限制了生长。但也就是仅此而已。
    氏家们联合起来,垄断地方教育,抬高读书的成本,限制读书的门槛,用从卷公投操纵科考结果,以此来制衡李唐。
    除此以外,氏家们还加强了相互的关系,频频联姻,建设藩镇私官系统,制造地方藩使各权嗣承私授,以抵冲大唐吏法正统。
    皇帝不清楚?一清二楚,只是毫无办法,只能咬牙默认。这也就是霍仙鸣所说的徐徐图之。结果一图几百年,把大唐都给图没了。
    氏家门阀的消失确切的说,是在南宋时期。
    这个还要感谢辽金各国,要感谢大元,是他们把整个中原大地屠了个干净,把氏家给杀没了,使得大明干干净净的上了场。
    不过大明所托非人,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把国都搞在了江南,把国运交给了江南文化人集团,以至血性全失,只管贪腐兼并。
    对外无能,对内残暴,把个偌大国家愣给折腾散了,然后投降投的顺顺溜溜毫无迟滞感。
    这股‘文风’经过大清的刻意加强,一路传了下来,再无翻身的可能。
    张军不知道老李家在怕什么,但他自己什么也不怕。大元杀得,他就一样杀得,如果不能服从,那就斩尽杀绝。
    “节镇,三思啊。”霍仙鸣是真怕了。他这会儿感觉张军就像个恶魔,浑身冒着血色煞气。
    “无妨。”张军摇了摇头:“不破不立,本也没有你所想像的那么复杂,氏家千年,不缺明智之辈,应该可以沟通,晓与是非。”
    霍仙鸣苦笑,同时也感到茫然无力,但也隐隐的有那么一股子燥动。怎么感觉,好像也会挺爽呢?
    “此事即止,此时不是商谈的时候,陛下也不要讲。”
    张军看了霍大监一眼:“一切待某北归,肃靖黔中之后再议,某也要想一想。”
    “是。节镇安心。”霍大监应允下来。他现在在张军面前是真的服怗,一点架子也摆不起来了,感觉张军相当可怕。
    “即生某与现世,当保李唐万年。”张军挥了挥手:“一切阻滞,不过螳臂当车,某必令巨唐四海清晏,宇内升平,安居乐业。”
    “可是为誓?”
    “正是为誓。”
    “但有趋驰,某未敢不从。”
    张军感觉自己这会儿有传销王者的潜质,随口因心而发的几句话,把个霍大监弄的热血沸腾的,连未敢不从的话都说出来了。
    不过张军并不怀疑霍仙鸣的话里藏伪。
    这些内侍官员虽然尊贵,但是权势全部来源于皇帝,其实是浮在空中的,他们只能全心全意的为皇帝做事,没有其他门径可寻。
    一切对皇帝有益的,对皇权有利的事情,都算是他们的份内之事,都会去努力付出。
    “节镇。”等情绪消退了一会儿,霍大监凑到张军近前,神秘的唤了一声。
    “嗯?”张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节镇应知陛下将允咸安公主亲和之事。”
    “嗯。”张军点点头。这事儿是在延英殿,皇帝和诸宰相定下来的,他和霍仙鸣当时都在场,当然清楚。
    “但节镇必定不知,此事毕后,陛下当如何安置公主。”霍仙鸣笑起来。
    和亲这事儿已经确定了,就是假装的进行,只是用来拖时间。
    公主肯定不会真的嫁到富贵城去,此事之后,咸安公主必定就会顶上一顶和亲未嫁的头衔,后续怎么处理,还真有点头疼。
    不过这个时候霍仙鸣神神秘秘的和张军提到了这事儿……张军汗毛一竖,震惊的看向霍仙鸣。我靠,不会吧?
    霍仙鸣哈哈大笑起来,刚才被张军给镇住的惊态一扫而空,冲张军拱了拱手,低声说:“本监在此,就先恭贺都尉了。”
    张军瞬间曈孔放大。
    我靠,老子辛辛苦苦日夜操劳为了你李适的江山社稷谋划攻略,你特么不声不响的想让我叫你爸爸?
    这个锅老子……是背是不背?这事儿到是没有压力,在大唐拒绝公主不算什么大事儿,一般操作。
    “节镇。”霍仙鸣收起笑意,端正了容态:“此事实是因你而起,是节镇你的计划,陛下与公主也只是配合。
    为此,公主将背负不嫁之名,此为事实。
    公主美貌绝伦,天生丽质,研习琴棋书画,弓马不弱须眉,且识理明目,贤敏淑德,深明大义,为国自污。
    节镇即为大唐之柱国,又兼怂恿之人,难道不应该以身承道么?莫不是,自认不如豆蔻及笄?”
    张军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谋划来谋划去,却是把自己给谋划进去了。
    摆了摆手,张军苦笑:“大监无需激将,此事……方是大监今日登门的目的吧?却是好算计。”
    “实不相瞒,”霍大监笑着拱手:“某却是不信些许毛贼能晃动节镇心旌,亦不信尔等能伤得节镇半根毫毛。
    不过,此事却真真并非算计,实乃某向陛下讨来之责,也并非劝说节镇,实是节镇应当如是。”
    “大监以为,某应当尚驸?”
    “正是。此事便是大好机会。”
    “……某有正妻在室,不做他想。”张军摇了摇头。
    他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事委屈家中大小娘子,那是他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血脉相融,不可替代。
    公主下嫁,是必须成为正妻的,这肯定不可能。不是不行,是完全不可能,连考虑都不需要。
    “节镇,若公主为侧呢?”
    “嗯?”
    “便作平妻,实为侧室,亦为嫡亲。”
    “陛下能允?大监你可知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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