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小蓝,脚下生风来到林放的房间。
    不肖弟子霍扬被我远远拉在我们身后。
    “进来!”林放正站在桌前,抬头见是我们,微微一笑,“清泓,你看看都谁来了。”
    那温秀的年轻人,朝我微微一笑;那艳丽妩媚的彩装女子,走过来亲热的挽着我的胳膊;那一脸坏笑的男子,走过来拍拍我的头……
    小蓝欢呼一声,我有些不敢置信的被这些人围在中间:“三师兄、六师弟、裘安、沈教主,你们怎么都来了?”
    “我可是盟主亲封的分盟主,当然也要为盟主效力!”沈胭脂爽脆笑道。
    “又见面了,战姑娘。”裘安面上沉静,目光有些激动。
    三师兄和六师弟却隔开他二人,一人一只手,将我提起来。三师兄道:“丫头下山快一年了,倒又长高不少。”
    六师弟鄙视的看我一眼:“又重了许多。腰都粗了。”
    他们又围住小蓝。三师兄叹道:“果然主仆一心。”六师弟点头:“确实,小蓝比丫头胖得还多。”
    小蓝一脸悲愤的将方才喜极而泣的泪水鼻水全涂在六师弟袍子上。
    六师弟瞪她一眼,却目光含笑。
    裘安对林放道:“盟主,我还带了十个人,就在楼下。”
    三师兄也拱了拱手:“林盟主,师父让我带的四十二洞、六十山庄的十二名好手,也在客栈外等候。”
    沈胭脂跳坐在桌上,绣花鞋一晃一晃惹人注目:“盟主,我也带了八名好手。”旋即补充道:“都是美人。”
    林放浅笑道:“又不是真的去打仗,林某多谢各位了!”
    众人齐声应道:“不敢辜负盟主所托。”
    小蓝在我身后算了半天,方才低语道:“六十一人,实力好强!”
    我叹气道:“难为你了,算了半天还算错了。”
    小蓝瞪我一眼,六师弟摸摸小蓝的头:“小蓝体重长了,脑子还是没变化。”
    小蓝气鼓鼓的捶打六师弟,六师弟嘴角含笑,坦然受之。
    众人都含笑看着小蓝的粉拳。
    我看着六师弟享受的模样,突然心中一动,愈发觉得六师弟其实是喜欢小蓝的。
    可是以前他们也是如此相处,怎未发觉?
    马上明白过来——若不是尝过情爱滋味,又怎能像如今,看懂有情人的目光?
    想起温宥看我的眼神,心中甜津津的。
    这晚,林放便包下了整间客栈,宴请六十一名好手。大家酣然饮酒聊天,欢畅尽兴。
    “有了你们,千军万马中也去得。”坐在我身旁的林放叹道。
    看着他难得露出喜悦模样,我心中一软,越发明白面前年纪轻轻、秀美似女的武林盟主,真是担当了许多许多。
    ——————
    第二日,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西直扑沔阳城(今湖北仙桃)。
    我们一行人,均骑着骠骏战马,身手不凡。一路行来,倒也没遇什么阻挠。
    只是越往西北去,越是饿殍满地,时而可见战士的尸骨、烧毁的村落。
    杜增在荆州周边与朝廷军队交恶多年,我以前早有耳闻。可我家在荆州西南,并未得见。如今才知,竟已猖獗到如此地步。
    此人,着实该杀!
    行至一处山涧,队首的三师兄忽然停马,举起手臂。
    那手势意思是停止前行。
    我们一行人迅速轻拖着马,贴到两侧岩石旁,侧耳细听。我和霍扬一左一右,护在身后。
    三师兄悄无声息飞掠而来。
    “盟主,前边大约有一百人,鬼鬼祟祟,我瞧他们身手灵活,急着赶路,兴许是斥候队。”三师兄道。
    林放沉吟片刻道:“让裘安带十人,试探一番。”
    裘安领命而去。
    片刻,有人来报,的的确确是杜增的斥候队。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不禁都有些热血沸腾。虽还未到沔阳,却提前遭遇了敌军。
    我巴巴的望向林放。
    他对上我的眼神,隐约含笑道:“清泓便再领三十人,帮裘安收拾干净。”
    我雀跃而去。
    这帮斥候,竟异常顽抗。被我们杀了大半却仍不肯投降,近百人竟死得干干净净。
    我望着如血的残阳,望着满地尸体,望着伙伴们兴奋神色。
    再望向我的玦,在夕阳下染上妖异红光。
    心中竟已平静。
    我已不再是,当日为了屠杀恶心得想吐的女子。
    我杀的第一个人名叫什么?
    我已记不清了。
    裘安在为首一人身上搜到密信,呈给林放。
    林放看完,蹙眉道:“赵国答应给杜增援兵。”他面色一肃,翻身上马道:“需得抓紧时日,在杜增大举进攻前,赶到沔阳。”
    —————
    又行了两日,终于到了沔阳。
    城墙灰黑,与天同色。应当开放的城门紧闭着,城墙外官道上空荡无人,愈发显得我们六十骑的突兀。
    墙头士兵阵势尚算严整,一名兵士大声道:“城下何人?”
    裘安出列:“明威将军林放、游击将军战清泓,奉皇上之令,来助荆州刺史。”
    城头上一片耸动,片刻,一个身着明光铠甲的高瘦男子站上城楼,朗声道:“明威将军、游击将军何在?”
    裘安低语道:“这人应当是守城的宣恺宣将军的副将,游击将军高建华。”
    我和林放策马而出,对上那将军目光。
    那高瘦男子一怔,竟有些不耐的道:“我大晋无人了吗?将军让朝廷派高手过来,竟派来一个兔儿爷,一个娘们儿!长得倒不错,是来给爷爷们解馋的么?不会是杜增的奸细吧?”
    话音刚落,城楼上一片笑声雷动。
    我们六十二骑安静的站在黄土漫飞的官道上,没有出声,也没有人笑。
    林放看我一眼,冷然道:“去,将皇上手谕和名帖给他。”
    这些人中轻功最好的便是我。
    我看了看两丈多高的城楼和紧闭的城门,深深吸了口气。
    “徒儿!”我大喝一声,霍扬黑色身影如鹰,平地拔起,我足下发力紧紧跟随。我两人一前一后,两个起落便已落到城墙脚下。
    我抬头看了一眼,大约城楼上将士们都不知我们意图,呆呆的安静着。
    霍扬长啸一声,我肩膀一沉,他飞跃而上,身姿轻灵无比,踏在我肩上瞬间跃起七八丈高。
    隐约听得抽气声一片。
    我敛气凝神,足下在黄土上踏出一个深坑,拔起……
    霍扬跃到丈高,已在徐徐下落,我俩身影在空中交错,我一脚踏在他头顶……
    奋力跃起!
    我看到了城楼的旗帜,听到更大的抽气声和赞叹声。
    我落在城楼墙壁上。
    只消再高一尺,我便要力竭了。还好。
    望着面前目光呆滞表情僵硬的众将士,我冷哼一声。
    “好!”如雷的叫好声忽然响起,响彻城楼上下,震得我耳中发疼。
    我心下得意,目光找寻到那高瘦男子高建华,一个起落,便已到他身前,也无人敢阻拦。
    这才看清他竟是非常高大,只是面目削瘦,颧骨很高,双眼中有些戾色。
    此时,他面色有些难看。
    我道:“你我皆是游击将军,我便不拜你了。这是皇帝手谕以及我六十二人名帖。”我将那名帖扔给他。
    他默然展开看毕,拱手对我道:“战将军,末将方才失礼了!”
    我朝他拱了拱手。
    他又侧头对身旁亲兵道:“开城门。”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沉重的声响,城门缓缓开启。
    “战将军,这边请。”那亲兵恭敬道。
    我看了看周围,兵士们皆是一副钦佩好奇神色看着我。
    我笑了笑:“不必。”纵身跃下城楼。
    身后又是一片惊呼。
    我轻轻落地,跟在林放身侧。
    他淡然点了点头,我朝他比了个“工钱”的口型。
    他面色沉肃,嘴角微微扬起。
    一行人,徐徐入城。
    ——————
    我们来此城,并不是来送死的,而是与荆州刺史汇合、商议练兵与刺杀之计。
    未料入城后,却听那高建华说,刺史大人出门,三日未归。大约是去游长江了。
    我们面面相觑。林放面无表情道:“刺史大人好兴致。”
    卧榻之侧,敌军蠢蠢欲动,虎视眈眈,这身为荆州名士的刺史大人,还不忘出游啊!
    只得先行拜见宣恺将军。
    林放领着我、霍扬、裘安、三师兄,进入将军府,其余人等在府外等候。
    要不是提前知道是将军府,我真会以为这是哪家富户的宅邸。亭台回廊、花树山石、流水绿地,倒是诗意田园。
    这让我的心更加不安。
    终于,跟随高建华穿过数重门,来到大厅。
    厅中传来轻微的鼾声。
    高建华脸色有些尴尬,咳嗽两声,朗声道:“将军,朝廷钦封帮我们练兵的明威将军、游击将军到了。”
    鼾声戛然而止,传来一阵有些忙乱的穿衣声。
    末了,有人轻咳一声道:“请、请进。”
    林放面色不变,迈步入内。
    宽大的吊睛白虎屏风前、摆满文房四宝的玉石方桌后。
    坐着个身穿盔甲的胖子。个头不高,相貌普通,面上有点故作镇定。
    “拜见将军!”林放面不改色的道,“久闻大人威名,镇守此地多年,却是荆州唯一不曾败给杜增之将!”
    那宣恺面露喜色,脸上的肉抖了抖。
    我被他二人恶心到了。裘安说过,这宣恺没跟杜增交过手,是因为他每次正面遇到杜增都绕道好不好?
    林放又谈及此次来意,那宣恺却颇有些不耐烦,小肥手一挥道:“政务之事,待刺史大人回来商议;用兵之事,你们直接同高将军商议。有了定论,写个策论给我。我再定夺。”
    那宣恺看了看高建华:“你好生招待诸位英雄。”
    看样子,关键事情还没说,他却是要送客了。
    林放从怀里掏出纸笺:“大人,这是我们在路上截获的密信,杜增已与赵国勾结,赵国大军怕是要……”
    宣恺彻底不耐烦了,打断林放道:“这样的密信,本将军两三日便收到一个,也未见赵国大军前来。此次城外杜增军队不过万人,我城内守军三万人,他必不敢来犯……”
    林放静默,清冷的看了宣恺一眼。兴许他眼神太冷,宣恺顿了顿,没再继续。看了一眼高建华,大约是要送客。
    我和裘安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失望。
    之前的情报上说,这宣恺本就是世家子弟,大约也不懂打仗,没什么脑子。
    看来我们只能等外出云游的荆州刺史返回了。
    忽听林放“咦”了一声道:“这莫不是——前魏铁家所制魄泪砚?”
    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只有宣恺肥厚的脸忽然露出激动得难以置信的模样,颤声道:“老弟——难道你……竟然识得此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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