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无大碍,受伤第二日,便已下床行走。只是棉袄下,纱布包裹着数个小伤口。
    再过数十日,伤口便可结疤。
    倒是林放,反而倒下了。
    诊断结果,竟然是那日被两道刀气所伤,需得好好调理十日,才能康复。
    我倚在门上,看着床上脸色苍白虚弱得过头的盟主大人,想起他那日三根指头捏剑柄的奇怪姿势,忍俊不止。
    远远的,温宥信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皮球教主。
    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撇撇嘴,扛起剑进屋,站在林放床边。
    “盟主!你老人家可还好?受伤重不重?”皮球教主几乎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下了,拽住林放的手,神色凄迷。
    林放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曹教主不必担心,我没有大碍。”
    “那就好!”皮球教主咬牙切齿,“到底是谁,竟敢袭击盟主!简直跟整个武林过不去,跟我曹阳过不去!”
    我无声的朝站在一旁的温宥比了个口型:“无耻!”
    他面沉如水,嘴角却微微翘起,上前一步,扶起皮球教主,温言道:“曹教主有心了。”
    皮球教主微微一愣,挣脱了温宥的手,朝林放大呼:“盟主,外面现在都传这事是我做的。你老人家要替我做主,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没那个心,没那个胆子!”
    林放沉默了一下,抬手抹去皮球教主喷在他脸上的口水。
    如果不是我们掌握了确凿证据,我真的要相信他是无辜的。
    那日夜袭的人,武功套路很杂。
    似乎刻意隐藏师承派别,意玄教、青虎派,乃至战家、林家的招式都有人使用。
    却有一个人,他的武功套路瞒不了人。
    那个野兽般的男子。
    他招招以命相搏,根本无法掩盖来路。
    他使的是意玄教的刀法。也是皮球教主赖以成名的绝学。
    只是我相信,没人能将那套刀法使得如他般杀气蓬勃,包括他的教主。
    “曹教主多虑了。”林放温和道,“那日来人的武功套路我们已经弄清楚,这事我定会查得水落石出。”
    曹教主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再三表示自己忠心耿耿,更让林放安心养伤,留下一千钱,离开了。
    “盟主,你的伤,就值一千钱?”我戏谑道。
    林放掂起那袋钱,分成两份,其中一份递给温宥:“交给帐房先生。”
    另一份递到我面前:“拿着吧,姑娘家,去添置些衣物。”
    我在温宥不赞同的目光下激动的接过钱袋。
    昨日激战,我又毁了一身衣服,虽是男装,却是好料子。
    忽然想起,我唯一的两套上好女装,都是林放所赠。
    这个林放,真是知心人啊!
    不象有些人!我炫耀似的朝温宥挥了挥钱袋。
    他鄙视的看我一眼。
    不管他!
    我抬着钱袋,小心翼翼回到房间,小蓝眼尖,一阵欢呼。
    “小姐,你等等……”小蓝急急唤道。
    “我忙着呢,回头再说!”我现在的职责,是寸步不离保护林放。
    再往林放房间走,却见又有人远远走过来。
    近了一看,原来是暴发户掌门——青虎派李木中。
    他来这儿的用意,与皮球教主如出一辙。
    在他再三表示自己与夜袭绝无关系,并且也拿出一千钱让林放买些补品时,林放笑了,说:“李掌门,你费心了。我也是时候在广州找个志向相同的人,共同开创广州武林的新局面。”
    李掌门激动的面色绯红,颤声道:“李某必不辜负盟主厚爱!”
    看着他走出客栈,我撇撇嘴:“盟主,不是吧?你选了他?他虽然跟夜袭案无关,可是他和他门下,残害了广州无数女子!身上还背着数十人命!”
    林放看我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温宥看我一眼,拿起桌上的钱。
    这两人,似有隐秘的默契,也不同我解释!
    难道我问的问题很傻么?
    到底,关节在哪里?
    我抱着“玦”,望天冥思。
    中午回房间,小蓝见到我,跳了起来:“小姐,你怎么才回来?”
    “干嘛?”我奇道,“就这么一会儿不见,难道你还思念本小姐?”
    她将我推到床前:“你看到这个会高兴死的!”
    床上,展着一套衣衫。
    宽幅大袖的桃红纱衫、雪白兔毛短袄、长长的复纱丹碧裙,还有一条暗红束腰巾。
    清淡中不失艳丽,即使是静静的放在那里,我都觉得飘逸动人。
    “小姐,早间温公子送来的。”小蓝也忍不住伸手摸向那衣衫。
    我的脑子和心思似乎都停了片刻。
    再看向那温婉动人的衣装,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我胸口,慢慢朝全身蔓延开去。
    那是一个念头,一个我必须马上实现的念头。
    我开始脱衣服。
    “小姐,你现在就要穿?”小蓝惊讶的看着我,“你不是还要保护林公子么?女装不方便!”
    “小蓝……”我边脱边道,“你确实挺不识趣的。”
    换好了。
    我站在铜镜前。明晃晃的镜中,看着似乎还不错。
    “小蓝,好看不?”
    小蓝激动得几乎要流下眼泪:“好看!好看!小姐最好看!”
    我无语,这是她拍马屁惯用的语气,假得跟真的一样。
    “小姐,我给你重新梳梳头吧!”
    “不用。”头上还顶着个男人的髻。
    这回小蓝却异常坚持,拉掉我的头巾。
    我的头发散落下来,她重新帮我梳起。
    “清泓,清泓!”
    是温宥的声音,从林放房中传来。
    大约是什么事情叫我过去商议。
    “小姐,用你的光彩,闪瞎他们的眼!”小蓝斗志昂扬。
    我豪气万千的道:“当然!”
    心中却有些七上八下——从没穿过如此漂亮得嚣张的衣衫,会不会有些怪?
    不过武林盟主护法、攻云仙子、夏侯门下、战家战清泓,一向是不可一世的!
    “哐当”一声,我大力推开林放的房门,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砰——”有人手中的茶杯跌破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是个陌生的年轻人。
    我这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一老一少两个陌生人。加上林放、温宥,四个人坐在圆桌前,全部瞪大眼睛看着我。
    圆桌?
    林放身子未全好,竟提前下床了。
    他虚弱的坐在那儿看着我,深黑双眼平静无波。
    温宥坐在林放身旁,眼睛直直的。
    旁边两个陌生人,老的精神矍铄,年轻的相貌清秀。
    糟了,不知道有客人到,我这身装扮,吓到他们了!
    顿时有些窘迫,我扭头便走。
    “这位姑娘是?”一个老迈的声音响起。
    “这是盟主护法,战清泓。清泓过来吧。见过裘前辈。”林放沉声道。
    我回过头:“裘前辈?”
    那约莫七十上下的老翁笑道:“在下裘家裘不难。”
    “你是裘不难?”我一下子激动起来,尴尬心情抛到九霄云外。
    裘不难,五十年前武林的传奇人物,广州地界武林老大。为人正直仗义、武功超群。却被邪教女子所骗,不知怎的武功尽失,泯灭于武林。
    这是武林多年来难得的八卦奇事,我十分感兴趣!
    “在下裘安!”之前摔破杯子的那温秀的年轻人红着脸道。
    “他是裘老前辈的幼孙。”温宥解释道。
    “裘少侠,有礼!”我忙拱手。
    裘安笑了笑,面色温和而亲近。
    原来势力远不如意玄教、青虎派的裘家,才是林放打算扶持的对象!
    我打量着斯文清俊的裘安,着实不象一方之霸的模样。
    只是与林放等商议一些细节时,他眼中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让我敏锐的察觉道:或许林放是对的,他能做到!
    每次我看他,他的眼神都会极快的扫视过来,对上我的。
    我冲他笑笑。
    他竟然会脸红,急急转过头去。
    倒是温宥,送裘安等人离去时,又回头鄙视的看我一眼。
    我就知道,这身衣服我穿着会奇怪!
    可是,这不是你送的吗?
    我忍不住恨恨瞪他!
    他看到我的眼神,反而又笑了。
    我们的援助,钱、兵器、消息……开始悄悄送到裘家。
    而外界传言,意玄教就是夜袭凶手、林放打算支持青虎派的说法,尘嚣日上。
    这些日子,林放已经无恙,时常在众人保护下,在广州地界游览。
    倒又吸引了非常多的仰慕者,每日挤在我们客栈前,希望一睹仙颜。
    却没料到,林放就只是这么出去晃晃,竟有几个当地大户主动资助武林盟主上千钱!
    我越发觉得,林放当这个武林盟主,再适合不过!
    在林放闲逛之余,我和温宥等人的任务,却极其下作。
    我们要假扮意玄教,恶意、持续不断骚扰青虎派地盘。
    这个下作行动包括种种行为:抢劫、抢人、偷窃、闹事……
    使出几招意玄教的高深武功,对我们来说并不难。
    于是处处留下不明显的痕迹,矛头直指意玄教。
    两个门派间本就经常有摩擦纠斗,在我们的有心促使下,开始不断爆发大规模的械斗。
    于是,有人认为一统广州的时机成熟了。
    青虎派暴发户掌门找上了门,呜咽道:“盟主!你一定要替我做主!”
    林放犹豫再三:“不妥吧?外人岂不是说我偏帮你?虽然你我如此投机……”
    “可是他意玄教欺人太甚!”暴发户掌门恨恨。
    林放为难了半天,道:“这样吧,我做和事佬,你们两个门派当面说清楚。我也会请苍梧城各大门派首领过来,做个见证。你看如何?”
    “哼!除非让他给我斟茶道歉!”暴发户掌门气势汹汹。
    “如果确实是他做的,我必定让他在广州武林人士面前,向你道歉!”林放信誓旦旦。
    看着暴发户掌门扬长而去,我和温宥这才在林放身边坐下。
    “子苏,发英雄帖吧!”林放若有所思的说,“是时候了。”
    是啊,一统广州的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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