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爱琴位面。
    是夜,斗兽场,瓦尔特的房间中。
    今天和黑龙末裔结网者的一战,并没有熊武士瓦尔特承受太大的伤害,和岩浆阔步者相比,这头邪龙之血感染的怪物虽然能飞,又有几种威力不弱的龙语法术,近战也算可圈可点。
    但全能也代表着没有特色,代表着缺乏核心的攻击手段,至少面对瓦尔特这种皮糙肉厚的蛮横家伙,就显得很无力。
    而斗兽场又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在被逼到墙角后,他只能选择硬抗。
    然后,只是一次正面碰撞,他就被拍了个半死。
    当然,终究是传奇之争,大战过后,瓦尔特依旧受了些伤势,在被伊芙丽喂食了某些带有助眠效果的恢复药剂后,早早的也就睡了。
    这,也是李察第一次被免除了晚课,睡得也很早。
    然后,大概是午夜,乌云遮蔽了月亮的光芒,整个大地陷入最黑暗的时刻,他突然就醒了。
    就好像被尿憋醒了一般,李察迷迷糊糊的起身,又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柔软的羊毛地毯让他的脚步变得无声,但开门的声响依旧清晰可闻。
    因为是半牢狱的特殊性,瓦尔特的房间是一目了然的,但厕所却是安置在了房间外,每次起夜,都需要开门出去。
    而李察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出了房间,脚步踩在地面上的声音越发明显,又过了片刻,脚步声越来越近,大门打开,又再次关上。
    一切都很自然,自然的过分,就好像一个人起夜结束,又回到房内休息。
    可房门口,李察保持着关门的动作,努力的收敛起息,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黑夜里,只有他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哪有半点刚睡醒的迷糊。
    等了好半晌,确定没有引起注意后,李察终于动了,他猫着腰,躬身前进,赤脚走在地面,就犹如黑夜里潜行的狸猫,矫健却又悄无声息。
    这是他从猫女伊芙丽那学来的技能,是盛产刺客和敏捷类战士,卡特猫族独有的潜行步伐。
    沿着既定的道路走出了百米后,李察才靠在阴影的角落里,缓缓的喘息吐气,直到这时,他的心脏才剧烈跳动起来,呼吸略显粗重,有大量的汗液分泌,沿着皮肤向外渗出。
    对于自己老师瓦尔特的实力,李察从没有真正感触到边界,只觉得那是一座大山,仰望都无法看到顶峰的大山。
    所以,他这一次的计划其实极为的紧迫和冒险,也从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
    但很显然,他,是成功了。
    这么长时间的学习和准备,这么久的推演和盘算,总算还是有些成果。
    只是,这终究只是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瓦尔特的房间中,已经有两个人静静的看着离去的李察,表情相当无奈。
    虚空中,阿蒙咧着嘴,问:“瓦尔特,你这徒弟吧,是不是对传奇强者的感知,有什么误解啊?”
    瓦尔特深吸了口气,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像是解释给阿蒙听,又像是自我开解:“终究还是时间太短,一些较为抽象的东西,也说不清楚。
    他,恩,缺少了用时间堆积起来的认知过程,对,就这样的!”
    如此说着,他又看向虚空,仿佛是在和阿蒙对话:“不过,就这样放他出去吗?
    李察虽然成长很快,但还是太稚嫩了,我是怕……”
    瓦尔特的话语未尽,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不赞同这时候就将李察放出去。
    而阿蒙,只是微微低头,似乎在和瓦尔特对视:“总是需要放出去的,也总是需要接受历练的,甚至各种磨难和痛苦,才是他成长的养料。
    瓦尔特,你要知道,在温室里养出来的花朵或许娇艳,却不够顽强,而只有在寒风中绽放的花朵,才足够的坚韧。”
    “可若是折断了,那又该如何?”
    阿蒙:“折断了,那他就不是你们兽人一族的救世主,你,瓦尔特找错人了。”
    顿了顿,李察又道:“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有我在,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瓦尔特微微沉默,似有片刻的沉思,才道:“那就,请保证他的安全吧。”
    “外面的事,你放心。而斗兽场内的事,就得你遮掩下,应该用不了多久。”
    “这是我应该做的。”
    “那行,我走了,哦,再不去,这傻小子就得撞进魔法陷阱里了。呵呵,真是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啊!
    这座能够困住传奇的斗兽场,在他眼里,怎么就能和自家后院一样,随意的进出呢?”
    阿蒙如此说着,声音已经越来越弱,直至消失在黑暗中。
    瓦尔并没有动,而是依旧伫立在黑暗中沉默许久,再次躺回床上时,他搂住了猫女伊芙丽。
    那庞大的身躯轻轻的将娇小的伊芙丽搂在怀中,是那么的温柔,而他的一只大手则摩挲着伊芙丽的小腹,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那里,已经有了一个新的生命在孕育。
    黑暗中,瓦尔特的突然裂开了一个笑容,那笑容苦涩又黯然,悲伤中,却又带着一抹决绝。
    ……
    作为角斗之王瓦尔特的弟子,李察的身份很特殊,背后会不会遭人‘羡慕嫉妒恨’且不说,至少在明面上,借着老师的势,他有一定特权。
    再加上年纪太小,实力低微,就显得人畜无害,李察反而能到处走走逛逛,有心之下,也早早的把整个斗兽场的格局摸了个七七八八。
    当然,那些紧要的地方他自然去不了,也不会去,可诸如厨房的位置和人员,食材的采购运输之类,他还是搞清楚了。
    只要离开了这角斗士的‘住处’,他就直奔厨房,在凌晨三四点的样子,会有厨房的采买仆从外出,采购新鲜食材。
    而他,则可以躲在马车底下,跟随着离开。
    当然,这是计划一,若是此路不通,他还有备用计划。
    偶然的机会,李察知道了厨房的下水道连通着德肯特尔的护城河,虽然没有具体的路线图,但凭借着矿奴的本能,他觉得自己能闯一闯,摸出去。
    以上,就是李察的计划,虽然看起来很稚嫩,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属于拍脑门想出来的计划,但已经是他想出来的最好计划了。
    可在实际执行时,李察刚刚跨过一条长廊,两个拐角,整个角斗士的聚居地还没走出四分之一时,他就怔住了。
    他的面前是一个庞大的魔法陷阱,那在空气中流淌的元素之力编制出一道道错综复杂的射线网络,几乎是赤果果的告诉所有人,这里非常的危险。
    李察这才发现,白天的斗兽场和晚上的斗兽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白天,人来人往,这些魔法陷阱都处于关闭状态,反而不被人注意。
    可到了晚上,这些魔法陷阱才是防御的主力,就眼前这魔法陷阱甚至都是震慑作用大于实际效果,几乎就等同于告诉所有越狱者,这才是刚刚开始,后面的道路才是真正的艰难,识相点的,乖乖回去!
    李察,回得去吗?
    那自然是可以的,大不了和瓦尔特认个错。
    但他却不愿意回去!
    越是危险,他越发的不愿放弃,再次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又缓缓的扭动筋骨和肌肉皮膜,动作幅度很夸张,但身体也被拉伸到了极限。
    等活动开了,他才缓缓的走进魔法陷阱,步履轻盈,外加敏捷的翻滚,直接避开前方数道红光射线。
    只是,李察刚刚找到了些许感觉,眼前的射线却骤然发生了变化,开始以某种规律在不断变幻,空气中更有一道道红光残影产生,耀的人眼花。
    几乎是一个照面,就有数道交错的射线交织成网,当头罩下,其中距离最近的直奔李察的头颅。
    这一刻,李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意识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的眼中只有那道赤红射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仿佛能闻到焦糊的味道。
    可就在李察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刻,他的身体却陡然动了,先是一个蛇形走位避开射线,又是一个凌空翻转,借着滞空的呼吸时间,居然直接从射线网格的中间钻了过去。
    而这还只是开始,紧接着就是各种走位,劈叉,闪避和身体的扭曲,再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魔法陷阱的另一头。
    这一刻,李察傻了,甚至比从斗兽场活下来更让他难以接受,刚刚那片刻时间虽然很短,但他的身体似乎远比他的意识更加灵活。
    至少,李察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能做出那么多诡异的动作,如同任意扭曲的蛇,可他做到了,身体的接收能力似乎远比他自己的意识要强。
    然而,惊惧和兴奋的情绪还在脑海中回荡时,李察就惊恐的发现,他的身体依旧不受他控制,仿佛他成了旁观者,而身体有了自我意识。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向前,就如同黑暗中的预言者,总是能提起发现那些魔法陷阱和巡逻护卫。
    或走,或停,或匍匐前行,或蛇步前奔,又或在拐角处的阴影里间歇驻足,要么在墙壁上快速的蹬腿前行。
    那些诡异莫测的魔法陷阱和护卫,居然就在这一番骚操作下,完美的避开了。
    然后,仅仅是盏茶的功夫,‘他’就走出了整个角斗场最危险的角斗士囚笼,而后面的道路,‘他’并没有选择等待采购马车,又或者走下水道。
    而是正大光明的沿着走廊主路前行,大大方方的避开几波游动岗哨,最后直接到了斗兽场的外墙边缘。
    从这里往下看,至少有百米的落差,李察自觉就是以现在的身体素质,从这里跳下去,且不说会不会摔死,光是那落地的动静,就必然会引起护卫的警觉。
    然后,他就跳下去了……
    那一刻,李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但身体却在下落过半时,就开始手脚并用数次在墙壁上借力。
    然后,在速度降低到一定程度后,他就那么手脚并用的贴在了墙壁上,他手脚的五指肌肉好似活过来一般,做着螺旋运动,形成了一道道奇异的吸力。
    而他,就如同壁虎一般贴在墙上,又一步步倒退着走到地面。
    之后,德肯特尔的路就比斗兽场内的好走多了,‘他’甚至极为大胆的跟着某队巡逻卫兵的身后,同样的动作,同样的举止,就好像贴近了最后那人的阴影里,悄无声息的走出了富人区。
    直到,这巡逻队和另一只巡逻队相互照面,开始向回走时,他才脚步一转,直接跟到了另外一只巡逻队后。
    如此再三,大约一个沙漏时后,李察终于到了德肯特尔之外,站在了去往匹格矿藏的路上。
    直到这时,李察恍惚间发现,身体似乎又在自己的操控之下了了,他蓦然回首,望着那在黑夜里的德肯特尔,仿佛看到了一头蛰伏的恐怖巨兽,正等待着猎物的上门。
    李察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他甚至无法分辨是因为对德肯特尔恐惧,还是因为刚刚的‘失控’,但无论如何,他都到了城外,也看到了道路。
    恐惧在蔓延的同时,依旧有着一种名为‘自由’的意志,在脑海中充斥。
    他要回家了,无论前方有什么,都再也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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