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那日,小姒送我一个亲手制作的玉葫芦,说是可保我一生平安顺遂。
    顺便交给我一张物品清单,让我为她采办这么这么这么多东西。
    说起来,我跟小姒认识的那天,是我有记忆以来最狼狈的一天。
    那日我正化形历劫,小姒看我快死了,突然冲出来保护。
    她一边护我一边嚷嚷:朕瞧你上千年修为不易,护你一遭。等你活过来后,记得要报恩。
    那时的她,小小一只,粉雕玉琢的。
    眼睛特别圆亮,可惜神色间相当冰冷,一点都不像寻常人家的可爱小姑娘。
    我还记得她一边护住我一边逃,结果电闪雷鸣,我跟她都被劈的东倒西歪。
    后来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她的缘故,我莫名其妙就被她救了。
    醒来时,我躺在一个坑坑洼洼的水潭边上。
    她托腮坐在边上定睛望我,“从没见过柳树还能长脚跑。”
    “一般人看到妖物,不是早远远避开了么?”
    “你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出,朕是一般人来着?”
    她是姜国女帝,那么那么小一只,身上却肩负着整个姜国的命运。
    她眉眼间看似凉冰冰一派傲然之色,可我还是从她眼底微闪的灵动光芒中,捕捉到一丝,仅仅是一丝属于孩童的顽皮。
    “你是看我不够惨,所以才搭把手救我的吧?”
    从那天之后,我跟小姒就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我陪她一天天长大,看着她一日日在宫中挣扎、面无表情坐在书案前,看那些永远都看不完的奏章。
    “小姒小姒,我们出去玩吧!”
    “你觉得这么一堆东西没看完之前,朕能有时间?”
    “小姒,那我陪你一起看。”
    十五六的少女,目光透着凉,淡淡瞥我一眼,丢下笔,“走了。”
    后来我就一直由衷后悔。
    非常非常后悔的那种。
    要不是我那天怂恿小姒上街,她就不可能会碰到神翊那小王八蛋。
    “神族的人都没安好心,小姒你到底懂不懂的啦。”
    难道陷入感情漩涡中的男男女女都会无端降智?
    难道小姒不曾看出,神翊那轻佻鬼身后,站着多少反对派?
    “小姒,你要是执意跟他在一起,你这一路会走的非常非常艰难!”我下了一句断言。
    多少年后,我恨不得拍碎我这张乌鸦嘴。
    我只记得那是个大雨瓢泼之夜。
    夜色黑得犹如泼墨一般浓黑,雨水将地面浇灌的一片狼藉,完全分不清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
    我跟在小四和冰块王八蛋身后,一路逃到这里。
    小姒化僵了,完全认不得我们是谁。
    好不容易将她制住,她趁着还有一丝清醒,嘱咐臭冰块脸将她杀了。
    这怎么可能!
    如果臭神族人举剑杀小姒,我肯定第一个先宰了他。
    好在臭冰块脸跟我一样的想法。
    我看着小王八蛋刨个大坑,用锁魂钉把小姒钉进棺材,埋入地底。
    当然,对冰块脸自己往身上钉的锁魂钉,我完全视而不见。
    他都是活该来着。
    如果不是他,小姒根本不可能受这些乱七八糟的苦。
    随即我们分头行事,到处去搜罗定魂珠七芯海棠万年冰珠等物。
    我们约好七日后再见。
    七日后他却没有出现!
    他爽约了!
    果然是个臭神族人,背信弃义之事信手拈来。
    我被人一路追杀,失足跌进大陆缝隙。
    也不知过了多久多久,我醒过来,疯了似的赶回埋葬小姒的地方,徒手把她从地里刨出来。
    我劈开棺盖从一堆陪葬中把她扒拉出来。
    她正睁大一双濒死的眼睛望着我。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姒。
    以前她虽然凉冰冰整天端着架子,但却活力十足,从不曾这样死气沉沉望着我。
    她快死了。
    整个棺材都充斥着她干涸的未曾干涸的血迹。
    好可怕!
    这百年来,她一直在地底挣扎,每次醒过来都不停挣扎,可惜从来不曾挣扎出去。
    小姒是绝望地想死,不想再次醒来。
    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陪葬品全都踢了出去,我抱着她起来,我叫她小姒。
    她的双目却毫无焦距茫然看着上方,好像她已经完全失了魂智。
    我悲痛欲绝痛哭出声。
    我怎么可能让她死?
    我戳破我的心口,强行跟濒死的她契约。
    我几乎散尽妖元,也一定要让她重新转世。
    后来,我不知道我是死了还是活着,或许肉体已经濒死,一缕灵魂还活着吧?
    我看到小姒转世了。
    我看到她在襁褓里哇哇大哭。
    我十分疲惫,也不知道是神魂疲惫还是身体疲惫,我开始长达三千年的长眠。
    偶尔我也会去其他老朋友那边转转。
    有时会碰到发神经的毒牙,更多时候会看到发神经的神翊。
    他可真是个神经病,满世界乱找小姒,小姒都已经不在原本的肉身中,还找什么找。
    小姒安全转世了,她的灵魂上依然会带着锁魂钉,身体依然身负一半僵尸血脉。
    因为当初灵魂力与血脉力都被他糅合在一起传送过去,所以就算往后她会有个全新的身体,依然具有前世所有的能力,而且……可能会更强。
    小姒会过得很好,前提是不要遇到神经病神翊。
    我冷眼旁观,望着神翊不停发疯,
    我跟她说小姒重生去了,你以后再也看不到他啦。
    他还发疯,发疯一样到处搞破坏,还勒令全族神通名匠做了一个类似的宫殿法宝,把我仅存的一抹妖元存放进去。
    后来,他被那群王八蛋族人汲取了灵魂珠,行尸走肉一般还是要找小姒。
    好像活着的唯一念头就是找她。
    我看他整天在墓葬边徘徊,我再度发了善心,帮助他重新转世。
    我太累了,我需要休眠。
    我在临睡前突然想起,完蛋,神翊和我为小姒寻来的定魂珠七芯海棠等物,好像我没拿走?
    三千年后,等我醒来重新回到那里,小姒的陪葬物早被盗墓贼们洗劫一空。
    我迫不及待推算小姒在哪里,跑去看了一眼。
    小姒三岁啦,她上房揭瓦到处捣乱好可爱。
    这辈子她脱胎于一户富贵人家,应该可以平安一生吧。
    如果想不起来以前的事那也无妨,就让一切痛苦的记忆都过去吧。
    三年后,我正式入驻上京,暗中搜寻那些陪葬物。
    我知道,有朝一日我们一定会再相见。
    所以这些有用之物,还是先一步找到为好。
    对了,我看到神翊小王八蛋了,他好似跟小姒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样也好,就不会再嚯嚯我可怜的小姒。
    “好一个白胖胖的宝宝呀。不知道一口咬下去,感觉会如何呢?”
    我看她挺尸不动那当口,差点憋不住笑。
    我从始至终都没告诉她,我的妖丹并不是因为惊世一箭而碎的。
    三千年前我几乎散尽妖元的那一日,就已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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