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架阿帕奇机身不带任何标志,全黑涂装,但飞机肚子是白色的,好似一条条足以与大白鲨撕咬纠缠的虎鲸。
    村子火势被扑灭,黑鲸的人在一片破瓦颓垣中扫荡,给未死透的人补上枪,再把尸体统一集中到一处。
    靳安右的尸体被烧得半焦,但阿九还是命人把他妥善装进尸袋。
    欧生要把人带回去进行尸检。
    有些事情需要确认。
    春月双颊因发烫而潮红,唇色却苍白起皮,阿九看着这样子的前辈有些慌乱,有点像上次在别墅看见发烧时的她那样。
    他走到一旁通过耳机和老板汇报了几句目前的情况。
    才过了不到五分钟,一架庞大的支奴干从天而降,双螺旋桨遮蔽住了月光,光是降落都能把地面震得动荡。
    春月知道这是谁的飞机,圆眸怒睁瞪向阿九,开始冲着他乱发脾气:“你干嘛通知他啊?!”
    阿九既冤枉又无奈,有些可怜兮兮地挠着头说:“我本来只是想问他要送你去哪个国家的分部做手术的……”
    谁知道老板说不去别的地方了,让她在飞机上直接取子弹……不过这确实是目前最快的方法,这架经过改造的支奴干上就配有小型医疗室。
    机尾机舱门打开,专属于欧生的医疗小队拎着担架床跑了出来。
    熊霁山不放心,要求跟着春月上飞机,有人起了个头,窦任和乌韫自然胆子也大了些,纷纷要求自己也要跟着。
    阿九这下可头疼了,他哪敢自作主张应承下来,赶紧又跑到一旁问老板意见。
    坐在轮椅上的欧晏落冷笑一声,不屑道:“让他们跟着吧。”
    叁个男的围着担架床,阿九心想这仨加上飞机里的那一位,这组合也太诡异了……
    而且在场的还有另外一人……
    阿九回过头,一辆吉普停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没有亮灯,而那身型颀长的男人还站在车旁。
    Top  1的阿瑞斯与他们组织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各干各的活,只不过现在加上了春月的关系,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阿九肯定是站自己老板这一边,可上次他只是对着dot举枪,前辈就已经想杀了他了,阿瑞斯现在手伤成这样,阿九觉得礼节上还是得多问两句,便让doctor过去问问需不需要帮他紧急处理一下伤口之类的。
    不过阿瑞斯拒绝了。
    春月的体力其实已经超了极限。
    进入昏迷之前她把阿九拉到耳边交代了两件事。
    一是上欧晏落的飞机是可以,但要doctor把熊霁山背上的伤也治疗了——熊霁山替她扛住那棵还在燃烧的树,后背被烧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眉毛也没皱过一下。
    二是要阿九他把阿瑞斯车里那个韩国女孩带回挪威,之后她想去想留,看她自己的选择。
    春月这一觉睡得挺舒服,舒服得她都有点不愿意起来了,就想这么睡下去。
    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她还是那头鲸鱼,安静地潜在海里,想要呆上多久都可以。
    但后来有谁跳进海里,一直下潜游到了她的身边,说,春月,你睡很久了。
    接着又有两人游了过来,说,要起来啦太阳晒屁股了。
    最后还有一人唤她,春儿呐……
    醒来时,阳光正正好停在她的手指边,她动了动手指,就能摸到那束金黄。
    有人在她耳边兴奋地大呼小叫,对着谁说醒了醒了。
    她的视线还有点模糊,隐约只瞧见一颗光秃秃的卤蛋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细路……你……”
    春月看清楚是谁之后就忍不住笑意,一笑就扯到了伤口,嘶一声又躺回枕头上。
    乌韫趴在床边,像献宝一样把自己刚剃光的脑袋递到春月眼前:“我本来想染黑的,但觉得诚意不够,菩萨可能不领情,就全剃了。”
    “哈、哈哈哈——你个傻仔!”
    春月笑得停不下来,笑得眼泪从眼角滑落,笑得那泪水滚烫,比屋外阳光还要炙热。
    瞧,无论这世界多操蛋,能活着就挺好。
    树影婆娑,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围墙边的树荫下。
    就算隔着一个小院,坐在车里的人都能听到屋内欢愉的笑声。
    “看起来前辈的精神状态恢复得不错。”
    阿九探头探脑总想往院子里瞧,手指忍不住在方向盘上偷偷蹦跶起来。
    后排座的男人还像往常一样坐姿慵懒,肘撑车门,食指轻敲着额角。
    阳光被树叶筛成细碎的星芒滑过了他的金丝眼镜框边缘,那笑声如春天雀跃欢啼的喜鹊,欧晏落再听了一会,才摁下车窗上升按钮。
    皮鞋鞋尖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驾驶座椅背,欧晏落阖上眼帘,嘴角不知几时挂上了笑:“走了。”
    阿九不死心地再问一次:“欧生你真的不进去再看看她?”
    似曾相识的问题。
    这次欧晏落没让卑微阿九收声,他侧过脸望着远处覆盖皑皑白雪的逶迤山脉,轻声道:“不用,她知道我来过。”
    *
    春月在能看到阿尔卑斯山的小镇里住了半个月。
    不知是谁在背后“搞鬼”,这段时间没有人给她安排工作,闲得她都有点不适应了,整天嚷嚷着让熊霁山来陪她打架练练招。
    熊霁山背上的烧伤其实挺严重的,新长出来的皮肉凹凸不平,春月边给他上药,边嫌弃他全身上下只剩胯间四两肉是完好的,命令他找个时间去找人把背上和脸上的皮都熨一熨,没熨平别想再抱她。
    熊霁山低着头,说以后什么事都听你的。
    饱暖思淫欲,窦任和乌韫正密谋着如何进行新的“四人运动”,让熊霁山一巴掌甩到两人后脑勺上,说春月这个时候不适合剧烈运动。
    但这屋里头欲望最强的也是春月。
    趁着月圆之夜,她先摸进了窦任的房,毫不收敛的呻吟引来了隔壁房已经鸡儿梆硬的乌韫,叁人混战时,春月在未掩实的门缝中瞧见熊霁山,男人光着膀子,那根巨炮把宽松运动裤顶得老高,那只没坏的眼睛如狼似虎地与她对视,难掩眼中翻腾的欲望。
    春月被窦任和乌韫夹在中间,眼皮微耷,只是勾了勾手指头,熊霁山便像中了蛊似的往床边走。
    窦任让了自己在前面的位置给他,熊霁山抱住汗水淋漓的人儿,凶悍鼓胀的龟首抵在淌水的包子穴口,哑着声说,可我还没去熨脸,怎么办。
    春月在情欲中浮浮沉沉,后面还让乌韫占据着,前面的小嘴已经贪心地想去嘬那根好久不见的驴物。
    指甲抠进男人新长出来的皮里,春月红着眼角呢喃,说先熨熨小穴,要熨得烫烫的,暖呼呼的。
    这样的荤话就没一个男的能顶得住,尤其是才开荤没多长时间的少年人。
    乌韫射了四次,第五次的时候边射边哭,一直问姐姐这样够不够烫。
    第二天四人都睡到日上叁竿,春月醒的时候收到一条信息,说她的黑鲸积分变更为500分。
    这多少有点出乎意料,之前靳氏兄弟悬赏200分已经是狙杀名单里最高分的了,而她这次只解决了靳安右一人,这事要是在之前,那小气吧啦的狗老板一定会说,春儿啊,两百都算给多了。
    当晚组织就出了通知,说明了靳氏兄弟已经对公司的运作造成了重大危害和影响,经过公司高层的反复讨论决定,将其悬赏积分提升至400积分。
    隔天又出了一则奖励公告。
    「员工#2007在工作中表现突出,业绩优秀,在公司内部起到了模范带头的进取作用,特此通报表扬,并额外奖励其100积分作为鼓励,期望其他员工以#2007为榜样,共同努力,再创辉煌!」
    这事最开心的实属窦任,说回家后要把这破玩意儿打印放大装裱,挂在客厅显眼处。
    一行人准备回羊城时已经快到春节了。
    阿九特地赶过来送了机。
    叁个男人在不远处虎视眈眈,阿九硬着头皮把春月拉到一旁,把初步调查结果如实告诉她。
    靳安右是肺癌末期,确实正如他自己所说,没剩几天命了。
    而且很明显,靳安右拒绝接受任何治疗,只靠止痛药和打吗啡来缓解剧烈疼痛。
    黑鲸的技术人员挖到了靳安右备份电脑的云端资料库,在里面有靳氏兄弟这些年来从各处挖来的“秘密”和许多档案,其中包括了郭明亮和卓湉,还有不少黑鲸以前接触过的委托人。
    对靳安右而言,这些人会不会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不过是一个接一个的实验性游戏罢了。
    小白鼠没任何变化,不好玩,小白鼠变成怪物了,好玩。
    仅此而已。
    他们抓到的内鬼Emma原名谢安霖,经过深挖调查,她有一个异卵双胞胎姐姐,名叫谢安乔。
    这个女人,是靳氏兄弟的亲生母亲。
    而且她还是欧晏落的奶妈,在多年以前被欧母杀死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叁十几年,被软禁在羊城的良伯都表示自己记不得被太太杀死的那位奶妈姓甚名谁,只记得聘用这奶妈是老欧生亲自下的旨意,付的费用也相当高。
    既然能做得了奶妈这一职业,代表她刚产子不久,或许是遭到老欧生的威逼利诱,安乔才与亲生骨肉分开进了欧家当奶妈,没曾想欧家是她的丧命之地。
    或许这就是靳氏兄弟对欧晏落产生恨意的根源。
    春月微微睁大眼睛,她是想过靳氏兄弟和欧晏落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爱恨情仇方面的纠葛,但没想到这事竟与上一辈有关。
    阿九一口气把事情大概全部说完,又细细声请求:“前辈你听完就当粉笔字抹了去吧,欧生不让我说的。”
    窦任比划着手势示意他们得过安检了,春月突然伸手探向阿九肩膀。
    指尖都快碰到少年烧红的耳垂肉了,又蓦地转了向,在他西装肩线处捻起了一根黑直发丝。
    阿九被她吓得一双黑眸睁得圆又大,只见前辈勾唇笑笑,说,“阿九你和以前的我好像。”
    “像、像像……哪里像?”阿九都结巴了。
    呼。
    那根发丝被春月轻飘飘吹起。
    “你自己慢慢想,想到了再来找我吧。”
    春月丢下这一句,转身挥挥手,大步走向另外叁个男人。
    留下心跳被这根发丝惹得乱糟糟的阿九。
    *
    过年前的羊城比平日冷清不少,许多人回老家过年,除夕夜更甚,医院后门平日熙熙攘攘的食肆全都关了门。
    曾博驰拉下口罩,望着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从烟盒里敲了根烟,衔进唇间好一会都没点燃。
    又把烟拿了下来,塞进烟盒里,一整包丢进垃圾桶里。
    他刚给吴东送完饺子,向梅梅这几天情况突然恶化进了icu,吴东一直在这陪着。
    他陪吴东在楼梯间里吃饺子,个大老爷们边吃边哭,说要是这次撑不住,向梅梅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曾博驰别过脸,不想看吴东哭成狗的样子,也不想让吴东看到他红了眼眶的样子。
    至于黑警的事。
    他在警队里的权限再怎么大也有个限度,这水太深,很多调查单凭他一人是无法做到的,做得太明显又会搅得水花四溅,那大大小小的鱼都要跑得无影无踪。
    车子停在路边临停位,曾博驰心里有事,一直低着头走路,没留意到迎面走来一人。
    撞到对方肩膀时曾博驰才回过神,急忙道歉:“抱歉兄弟。”
    对方是个男生,单眼皮,眼睛细成一条缝,穿宽松得看不出身型的潮牌外套和阔腿裤,身高不算高,带着顶瓜皮帽,戴罩耳大耳机,胸前金银项链挂了好几串,跟他弟曾高朗总看的那些什么嘻哈节目里的小孩儿差不多。
    男生倒没说什么,挥挥手说没事,嘴里叽里咕噜念叨着连串的英文rap离开了。
    曾博驰盯着男生晃晃悠悠的背影看了一会,摇摇头,继续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
    来到车前,他伸手进外套口袋里摸钥匙。
    猛地打了个寒颤,同时后脖子鸡皮疙瘩噌噌直冒。
    他发现,自己口袋里凭空多出了一样物件。
    摸出来摊在掌心一看,是个小U盘。
    银色的,什么图案都没有,但,倒映着天上一弯月亮。
    曾博驰很快反应过来,沿着来的方向快速奔跑。
    但哪还能找到人。
    他把槽牙咬得泛酸,狂骂自己就是猪脑袋,她扮成男人就认不出来了吗?!
    此时的春月已经上了熊霁山的车,一边脱外套一边骂曾博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换了个性别就认不出来了,我连假皮都没用耶!还兄弟!谁是他兄弟啊!”
    熊霁山把车里暖气调高一些,问:“U盘给他了?”
    “给了给了。”春月不耐烦地把眼皮上的胶带撕下来,瞬间一只眼大一只眼小。
    晚上他们吃火锅的时候窦任收到一封邮件,来件人竟是一个多月前死亡的卓湉,看来是她提前定好时间自动发的邮件。
    邮件里附带的文件,详细列出这些年她帮秦天笙办过的每一件脏事,有多少官员参与其中,用了哪些行贿手段,送字画呢还是送女人呢,全都写得清清楚楚。
    卓湉在邮件里说,她不知道现在这个社会上还有什么人可信,倒不如把材料给他们,由他们来处理,是要抹杀还是要公开,都随他们便。
    春月脱了平胸背心,跳出来的胸脯一摇一晃。
    熊霁山朝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立刻被晃得眼花,皱着眉说:“快把衣服穿上。”
    春月磨磨蹭蹭套上自己的卫衣,闷声嘟囔:“那堆资料放我们这也没用,就当借花献佛。”
    由于他和老卧底之前的事,加上后来跟着春月接触过的那些委托,曾博驰其实和卓湉一样对系统没了信心。
    “曾博驰,你确定他可信吗?”熊霁山哑声问道。
    卓湉这堆资料足以撬开那坚固如钻石的冰山,就怕所托非人。
    “嗯,虽然他很硬颈……”
    春月刚才就让熊霁山把车掉个头往回开,果然看到了在街边叉着腰、一脸气急败坏的曾博驰。
    指尖在玻璃上朝着曾博驰的脑袋点了点,春月仰起脸笑得洒脱自信:“但他是个好人。”
    “她这次居然扮成个男生!还是个单眼皮!平胸!……你说她怎么就那么胆大包天啊!还给我塞了个U盘里头也不知装了什么鬼东西……喂,佟永望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吵得佟永望头疼,他捏了捏鼻梁,叹气道:“曾sir,你自己不是说过‘事不过叁’吗?”
    “我、我——”曾博驰无言以对。
    叮咚——
    门铃在这时候响起,佟永望肩膀一颤,德彪西也哒哒哒跑到书房门口“嗷嗷”小声叫唤。
    佟永望知道是谁来了。
    “好了曾sir,我还有事要忙,下次见面时再聊吧……对了,新年快乐。”
    不顾曾博驰那边还念叨着什么,佟永望急急忙忙挂断电话,快步走出书房,掩了门走向玄关。
    独自在书房时佟永望不用开灯,有澄明月光从窗外漫了进来,落在他忘了盖上的笔记本电脑上。
    屏幕里是佟永望刚校对完、准备年后开始发表的小说第一章,白底黑字,光标闪烁。
    「孔雀绿色的出租车在路边停下,后视镜下的金佛挂牌随着惯性晃了晃,肥头大耳的弥勒佛乐滋滋笑着无忧无虑,橙黄路灯给它身上镀上一层金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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