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徐慧丽傻了眼,她接着道:“你们不是我的直系亲属,本来没有义务抚养我,但也让我在这住了那么多年,我不可能不管你们,我每个月会拿出协议上标明的这些钱,打到你的账户上,除此之外你不能问我多要钱,不然你就违法了,吃官司可是要坐牢的。”
    “都是狗屁!”徐慧丽唰唰两下撕碎协议,指着她的鼻子骂,“好你个项林珠,我和你舅舅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你现在发达了,攀上有钱人享福了,就翻脸不认人了!”说罢,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我们王军命苦啊,造孽啊,好心好意把别人的娃养大,哪晓得娃大了翅膀硬了,反过来对付我们,这是养了条狼啊……”
    她动静太大,王军披着夹克衫想去把虚掩的门关上。
    却被她制止:“别动!你要敢关上门我就从这跳下去死了算了,我就是要让别人都听见,让大家都替我评评理,看看这个白眼狼是怎么欺负我们的……”
    话音降落,却见项林珠又从包里掏出一张纸,砰的一声重新拍在桌上,不小的力道震得桌上的水壶都挪了半寸。
    一屋的人霎时被她震慑,连徐慧丽都及时制止了哭声。
    “你现在签了字,每个月还有钱拿,你要是不签,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徐慧丽张着嘴,又欲上演一场惊天动地的哭戏。
    嘴巴将将往下一撇,还未发出声来,却被项林珠抢白:“你要是想哭我也不拦着,就当我没来过。”
    眼见着她把协议收起来,徐慧丽着急了,看着谭稷明:“小谭总啊……”
    “你找他没用,他的钱以后归我管。”
    谭稷明立马附和:“是是是,我说了不算。”
    徐慧丽又望着王军,王军半耸搭着脑袋看着水泥地面,并不太想理她,她又在地上赖了半晌,这才爬起来颤巍巍在那协议上签了字。
    这番闹腾之后,彼此都有些尴尬。
    不善言辞的王军却是头一个开口:“中午在这吃饭吧。”
    说罢,推搡着徐慧丽去厨房,带着罕见的怒意和力道。
    徐慧丽白闹了半天,还闹失败了,不免有些扫兴,虽面露凶光瞪着王军,却也没说什么,骂骂咧咧的只身去了厨房。
    “饭我们就不吃了,弄成这样吃的也不痛快。”项林珠走到王军面前:“我不是针对你。”
    “我晓得我晓得。”王军老实巴交的拢了拢披在肩的衣裳,“这都是你的孝心我晓得的。”
    她看着王军:“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王军也看着她,她又看了谭稷明一眼:“下个月二十三,我就要结婚了,在北京。”
    王军十分惊喜,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二人,面上憋出紧张兴奋的红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来回搓着粗糙的手。
    项林珠又从包里掏出一叠钱塞给他,王军像抗拒一块烫手山药,拼命的拒绝。
    “您拿着吧。”谭稷明出声,“这钱您要不收下,她睡觉都睡不踏实。”
    王军这才红瘪着一张爬满皱纹的脸,勉勉强强接收。
    霎时又招呼俩人:“你们等着。”他将两只胳膊塞进袖子,匆匆走到门口,叮嘱项林珠,“等着
    啊。”
    项林珠站在屋子中央,窗户隔壁的厨房不时传来砰咚声响,许是徐慧丽又在借助工具撒气。
    虚掩的暗门露出暗红色的洗衣盆,那盆里还装着长了霉点的搓衣板,再往东是面小阳台,阳台上永远晾着未干透的衣服。
    她曾在这所房子里住了六年,晨起做饭暮归洗碗,家务活和课业始终持平,全年无休忙得团团转。那时候她一门心思想走出这暗无天日的环境,现在终于实现了,她看着这一成不变的四周,一时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坐在长凳上观察她半晌的谭稷明站起来,走过去揽着她的肩:“想什么呢?”
    她问他:“你说我这么做合不合适?”
    “协议的事儿?”
    她点点头。
    “有些人不这么对付还真没别的招儿,你处理的不错。”他惯性捏捏她的脸,“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支持你。”
    她弯弯嘴角露出个笑。
    恰逢王军喘着粗气回来,他手里捧着一堆东西,往那破皮方桌上一放,一边满屋找袋子一边说:“我们这里嫁女儿都要准备这些的。”他说着,已从酒坛子盖儿上揪出一布袋,将那堆零散的东西一股脑往袋里装,“我从巷子口老刘家买的鞋垫和毛巾,本来还想买个面盆,但考虑到你们路上不好带,就没买。”
    他朝谭稷明憨实一笑:“小谭总家也不缺这些,但我们这里嫁女儿都要这么准备的。阿珠妈妈当年出嫁,家里也是准备的这些,只是现在的人条件好啦,都看不上这些东西,楼上那家去年嫁女儿,还买的冰箱和汽车陪嫁呢。”
    他已把东西全部装在袋子里,一面窘迫的笑着一面搓了搓手:“我们条件不好,买不起冰箱汽车。”又虚看了厨房一眼,“家里那口子把着钱,想给磊子买房子,我只能准备这些了,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说罢,又叹了口气,“你妈妈要知道你快结婚了,肯定高兴得很。”
    他似触及心伤,有落泪之势,项林珠面色无异,只是睁着一双清丽的眼眸抿了抿唇。
    接着她走近他,给了他一个拥抱。
    王军哽咽着拍了拍她的背。
    两分钟后,项林珠抱着王军买给她的东西离开那所房子,行至楼梯转角处时,身后传来徐慧丽的吵吵嚷嚷,大意是看见她给王军塞钱了,要王军把钱交出去。
    她脚步不停往外走着,只当没听见。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她管不来,给王军钱是自己的心意,心意送到了,怎么处理那是他的事。
    户外的太阳被沉甸甸的云掩盖,她抱着那袋沉甸甸的东西走在老旧的巷子里。
    她看了看怀里的东西,又看着谭稷明:“这是我全部的嫁妆,以后我可就嫁给你了。”
    谭稷明心上一疼,停下脚步去拥抱她。
    那一刻他的心里涌上感慨,这个姑娘是上帝赐给他的礼物,谁都能看见她的倔强,却并不是谁都能懂她的脆弱。
    赶巧他在,幸好他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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