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你现在也该放了他!你是不是非得弄死他才甘心?放他一条生路,有那么难吗!」任宁远回屋之前绕过去看了看屋后的花园,即使是冬天,园里也还是有花,园丁勤于打理,从楼上的窗口望下来,依旧会是平复心情的好景色。只是窗帘已经放下来,显然里面的人现在无心欣赏。
    任宁远上了楼,进了一边偏厅,别墅太大,这里很少有人来,只有他来访的医生朋友还在,正翻着架上的杂志。
    「怎么样了?」「现在各项检查都没什么问题,但是出问题是迟早的事,他太虚弱了。」任宁远若有所思地:「他还是不肯吃东西?」「不是不肯吃,是他对食物根本没反应。」客房里那男人很安静,看不出两个保镖在外面守着的必要。他大多时间都坐着发呆,偶尔喃喃自语。要让他进食也不是不行,强行把食物塞进他嘴巴里逼他吞咽,他呛几下,也只能受惊地咽下去,只是惶惶然又无助地被强迫的样子太可怜了。
    「我觉得他现在是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东西都看不见……」任宁远打断他:「不,你多虑了。他看得见。他看得见我。」他一出现,男人就会歇斯底里,困兽一般发狂挣扎,伤人伤己,连绑起来都没用,最后不得不打上一针。
    「宁远,我只能给他做身体上的治疗。也许你需要再请一个心理治疗师……」任宁远冷冷地:「苏至俞,他不是精神病人。」「对不起,是我多嘴了。」沉默了一会儿,任宁远问道:「他今天怎么样?」「比昨天好一点。你还要进去看他吗?」任宁远没有马上回答,停了一会儿才说:「他现在的情绪行不行?」「今天再打一针镇定剂还是可以的。你不介意的话。」「……不了,我不进去。」那人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
    离开之前,任宁远又回过头:「他不肯吃就别逼他,给他打营养针吧。」苏至俞看着他:「宁远,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不应该是我的病人。我可以说我是t城最好的医生之一,但我治不了他。」「我都知道,」任宁远背对着他,「但你可以让他身体不垮。就把这件事做好吧。」「……好。」任宁远第二天再来,监视器已经装好了,可以从计算机屏幕上看着卧室内的男人。男人规规矩矩在床沿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望着墙壁,神情是茫然的温顺。
    任宁远看了一会儿:「……他很安静。」「是啊,比前几天安分多了。」那天男人情绪完全失控,几近崩溃,他想要他冷静下来,用尽办法,冷静了他才能和他谈。
    现在终于平静了。任宁远微微松了口气,突然盯住屏幕,从沙发上直起背来:「至俞,他在和谁说话?」苏至俞也有些意外:「……他出现幻觉了。」「……」「昨天检查的时候他还没这样。」任宁远看着屏幕:「我让你照顾好他。」「宁远,我说过,我只能照顾他的身体。」任宁远没再说话,过了许久才开口:「你回去吧。」楚漠来的时候,客厅里没开灯,暗黑中只有计算机屏幕的光亮,上面的瘦弱男人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犹如钟摆一样规律。
    任宁远在沙发上坐着,楚漠在他身边站了一阵子,说:「你要不要请个精神科医生?」「他不是精神病人。」「那你就放他走吧,他在这里没什么好处。」「让他到外面去,他这种状态怎么能照顾自己?」楚漠看着他:「宁远,你承认吧。你看,连你自己也知道,他已经被逼疯了。」任宁远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再多一点时间,他会好起来。」「宁远,你别骗自己了。你就是他的病。」屏幕上的男人瘦骨嶙峋,神色惶然,像急着要去办什么似的,交握着手指在屋子里从这一头匆匆走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走到这一头。
    楚漠也走了,任宁远还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看了一个晚上。
    在雨里平稳前行的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怎么了?
    」「前面塞车了,任先生。
    」后座的男人「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用毯子裹着的干瘦男人还蜷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宁远让他枕着自己的腿,他一路都很安静,那是药物的作用,却不安稳,在强迫的睡眠里也觉得痛似地皱着眉,微微发抖。任宁远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并没有发烫,嘴唇却是干裂的,他知道他心里烧得慌。
    手机震动起来的嗡嗡声在车内隔出来的这一方静谧里也分外突兀,任宁远很快接起来,低声道:「喂?
    「我们还在路上,你再等等吧,」任宁远一手放在男人头发上,「你那里都准备好了吗?要有足够大的独立空间,和其它精神病人隔离开,不许有接触。没有我的准许,谁都不能探视。还有,别留下记录。
    「就算有人来问,也要说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是,没有曲同秋这个人。」掐断通话,放下手机的时候,任宁远低了头,正对上男人睁开的眼睛。
    男人的眼神还是混沌,因为血丝而显得分外茫然,神情却渐渐有了清醒的惊恐。不等任宁远说话,他已经在那限制着他行动的薄毯里挣扎起来,青虫一样可笑又可怜地往外做逃生的动作。
    任宁远一把要抓住他:「同秋。」绝望中男人爆发出来的力量很是惊人,任宁远勉强才能制得住他疯狂的抗拒,也有了些狼狈,只能用膝盖狠狠顶着他发抖的腿脚,将他压在身下:「你不要怕,我只是送你去看医生。」男人深陷下去的两颊都因为恐惧而发红,不要命地挣扎,喉咙里有了嘶哑的声音。
    任宁远压着他,让他几乎动弹不得:「你别怕,我会去看你。等你好了,就会接你出来。」男人在徒劳无功的挣扎里渐渐耗光了力气,呜咽着,第一次露出近似哀求的神色。
    他能被使用的部分都已经被挖光了,剩下来一个无价值的干瘪躯壳,就要被丢进疯人院里去。将来谁也找不到他,连痕迹都不会留下,就一声不响地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别怕,没事,那里的医生会好好照顾你……」任宁远还在哄着他,坚定得很冷静。
    曲同秋颤栗着,濒死的老马一样,眼里都有了泪。他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将头直起来,往那人凑近的脖颈狠狠咬了下去。
    任宁远这次终于松开手,只一x那,男人已经仓皇地扑向车门逃生。
    「任先生!」车门大开着,任宁远在被风夹进来的雨丝里有些失血的晕眩。
    「任先生,我马上送您去医院。」司机急忙过来帮他止血,关好车门。阻滞一时的交通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后面的车子不耐地按了喇叭,任宁远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男人终于已经离开封闭的空间,逃到外面去了。不用去看,他也知道车外的一切都已经被人看见了。
    任宁远依旧没什么表情,只在车子发动的轻微声响里闭上眼睛。
    要在整齐如方块的高楼大厦之间,和衣冠楚楚的体面人群里找到一个湿淋淋的犹如惊恐之鸟的男人,并不是难事,就算他缩得再小也一样。
    沾了水和泥的靴子慢慢近了,穿着黑色长外套的男人撑着伞,在那人藏身的阴暗角落边上蹲下:「曲同秋。」蜷成一团的男人牙齿还在不受克制地喀喀作响,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其它。
    「是我。」「……」「还认得我吗?我是庄维。」「……」庄维试探地把男人那紧揪着裤腿的冰凉手指掰开,湿漉漉地握在手心里,哄着似的:「要不要跟我走?」男人只用通红的眼睛迟钝地望着他,眼里除了血丝和一点眼泪,什么都没有。
    庄维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脱下外套将男人包了起来,牵着他,低声说:「走吧。」庄维把他领回家,男人一路都木讷地温顺着,湿漉漉的样子很不好看,和所有下雨天捡回来的流浪猫狗一样,狼狈,骨瘦如柴,有些脏。
    庄维在浴室里脱了他的衣服,他也没反抗,只红着眼睛在浴缸里怕冷地缩着,懵懵懂懂的,但是很安静。
    水从莲蓬头里「嗤啦」一声喷涌出来的时候,他才为那突如其来的响动而受惊地颤抖了一下,而后调好了温度的热水便淋在他身上,头发被揉搓着,洗发水的清淡香气和泡泡一起膨胀开来,他就慢慢地放松了。
    「眼睛闭上。」男人在水顺着眼皮淌下的时候忙本能用力地闭紧眼睛,庄维一手堵着他耳朵,一手握着莲蓬头给他冲洗,而后拿毛巾擦干他的脸。
    「好了,可以睁开了。」男人战战兢兢睁开眼睛,看庄维的手混着沐浴露的泡泡在他身上游走,为那碰触而不适应地缩起肩膀。
    清洗的过程没有延续太久,庄维粗略帮他冲了个澡,洗干净了,便用大浴巾将他裹住,上下草草擦干,然后给他穿上睡袍,让他坐到椅子上,为他吹头发。
    男人在晃动的热风里一阵阵打喷嚏,发红的鼻尖一抽一抽的,庄维往他怀里塞了盒纸巾,让他抱着慢慢擤鼻涕,而后继续吹干那些湿软的头发。
    庄维看着他笨拙迟缓的动作,觉得男人并不是疯,而是傻了。
    也许变傻会让他幸福,让他避开那些他无法承受的,他心甘情愿缩在一个傻子无知的窄小世界里。
    头发吹得八成干,庄维就逼他上床去,而后看一眼已经震动半天的手机,接起来。
    「你找到他了?」「是啊,」庄维答得有些恶意,「已经洗干净了,他除了难看点,也没什么不好。」那边沉默了一下:「你要把他放在家里?」「我路上捡来的,不带回家,莫非还得给你送过去?」「庄维,他是个病人。」「我看出来了。」「如果你没能力照顾他,还是把他交还给我。」庄维看着床上男人消瘦脸颊上的阴影,笑道:「我看出来了,他在你那里受到很好的照顾。你放心,我只会做得比你更好。」「……你当然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庄维笑了:「你都已经把他毁了,我还有什么可忌讳的?他都这样了,我对他做什么,会有区别吗?」那边沉默了良久,才说:「庄维,请你对他好一点。」庄维只笑笑,挂了电话,而后关机。
    任凭摆布之后,男人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好多了,脸上被热水和热气硬逼出来一点点血色,神情是可怜的茫然,不出声地趴在床上,看起来甚至还很好吃。即使施虐地把他撕碎了吃下去,他也无法抗拒,也没有人会知道,更不会有人替他申辩。
    庄维看了一会儿,给男人盖上被子,而后关了灯,在旁边躺下。
    一晚上外面都在下雨,半夜曲同秋像是做了恶梦,痛得不堪似的发抖。庄维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抱着,摸着他的背,听他低声求救一般地呜咽,自己竟然也没能睡好。
    第二天醒来,庄维眼圈都发黑,睡眠不足就越发心情抑郁,气血翻涌。低头看怀里缩成一团的男人,不由咬牙切齿,这确实是个病人。但也谈不上累赘,因为他很安静,连呻吟的音量都很小。这男人即使失常了也是那么卑微。
    感觉到动静,曲同秋也醒了,睁了眼望着他,眼神还有些迷糊。
    庄维被看得渐渐烦躁,终于按住男人,低头在那瘦弱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男人吃痛地缩起来,庄维捏了他的下巴,用力堵住他嘴唇,舌头探进去,亲得他一直往后缩。接吻让清晨饱胀的欲望更加勃发,欲望则让力量也变得格外强大。
    很快曲同秋就只能在他身下有些害怕地喘气,他一伸手就摸到想要的,男人睡袍里面可怜兮兮地光着,他昨晚没有给他内裤。
    想做什么都太容易了。只要再粗暴一点就可以。
    手终究还是缩了回来,庄维下了床,去抽屉里翻出条平角内裤,让男人穿上。
    他没能做到底,男人那几乎失去反抗能力的无助让他突然没了兴致。
    男人现在变得这么弱小,是因为承受得已经太多了。那份悲哀太沉重,虽然不是落在他身上,他在亲吻和爱抚的时候也感觉得到那层阴影。
    就算那些疼痛都和他无关,男人也出不了声,他还是似乎能听得到男人脑子里叫痛的声音。
    他没有多少耐心和温柔,只是这种时候没法太残忍。
    「饿了吗?你昨晚也没吃东西。」曲同秋在被子里慌乱地找到一个安全的位置,有些害怕地坐着。
    庄维去煎了鸡蛋,热了牛奶,又烤了两片面包,用盘子装着端到床前。
    「只有这些,将就点吧。」受了惊的男人还有些畏缩,把背紧紧贴在床头。庄维把面包涂好果酱,递到他嘴边,他也就本能地吃了,然后是牛奶,然后是洒了胡椒粉的煎蛋,喂他什么,他也就忐忑地吃什么。
    庄维一时有了点主人喂宠物的感觉,男人微微缩着肩膀,嘴角沾了果酱的模样看着并不讨厌,看得他心情挺好。
    吃过早饭,他带曲同秋去阳台上去坐着,下了一天雨,今天放晴,外面空气湿润而清新,阳台还正对着下面的大片草地,他就是为这疏缓压力的景色才用双倍租金租这公寓。
    曲同秋坐在他怀里,果然也安安静静的,觉得舒服似的靠在他胸口渐渐瞌睡起来。
    他突然觉得男人就这么傻了也好。
    然而门铃还是不客气地响了。
    庄维先把男人带回客厅里,让他坐在沙发上。睡袍的带子散了,庄维想了一想,并不帮他系上,就那么敞着,看肩上的牙印还清晰着,而后才去开门。等看清来人的模样,却不由微微一愣。
    「庄先生,」门外笑容可掬的是任宁远手下送货的年轻人,「任先生让我把这些东西送过来。」庄维低头看看那大纸箱子,皱起眉:「这都是什么?」「这些我也不清楚,」对方笑得讨人喜欢,帮着把东西搬进屋,很识趣地不去看不该看的,「任先生交代我,看你要是方便了,麻烦你下去一趟,他在楼下等着。」庄维不予理睬,关了门,忙去把那坐着打喷嚏的男人紧紧包起来,搂在怀里。边给男人擤鼻涕,边用脚去打开那纸箱。送来的却是些衣物鞋袜之类,都是洗过迭好的。
    庄维咬牙低骂了一声,还是起身换了衣服下楼。
    任宁远的车子停在那里,人却在车外站着,见庄维过来,便抬眼望着,点头打了招呼:「他今天怎么样了?」庄维用力把箱子往他脚前一扔:「你送这些破烂来是什么意思?」任宁远低头看了看从箱子开口掉出来的衬衫:「这些都是他以前用惯了的,比再买的合适些。」「他用不着了。我会给他买新的,我不至于养不起。」任宁远看着他:「庄维,你不了解他。」庄维笑了笑:「怎么会?我早上还刚很『深入』地了解过他,他也很喜欢呢。」任宁远没再说话,过了半天才轻微咳嗽了一声:「你别那样对他,他是个病人。你等他,好一些……」「有你在,他怎么好得起来?」「我明白,我不见他,」任宁远顿了顿,「你也、对他小心些。」庄维渐渐有些烦躁起来:「知道了。没什么事我要上去了,他现在就是个傻的,没了我不行。」「庄维,」任宁远叫住他,「你知道的,他是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只要弄醒他,他慢慢会恢复的。你去告诉他,小珂很想他,等他好了,她就会来看他。」庄维哼了一声:「没必要吧。我觉得他现在这样挺好的。他想逃避现实,就让他逃避好了。」「他不能一辈子躲在幻觉里。」庄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怎么不能?我供他吃穿,他也听我的话。他跟着我能过得很好。」「庄维,他不是一条狗。」白皙的男人脸色一时有些发青,而后又笑了:「那当然,我不会跟狗做爱的。」任宁远在长久的沉默里望着他,终于说:「庄维,他很辛苦,他也不能接受男人,拜托你,别拿他泄欲。」容貌高傲的男人只耸了耸肩膀。
    任宁远放低了声音:「如果他好不起来,你没有耐心再照顾他,请你记得告诉我。」回到屋内,看男人还在原处呆着,没有制造半点麻烦,比最好的宠物还要老实。庄维坐到他身边,把他搂过来,让他在怀里靠着。
    「嗯,我不够了解你吗?」男人当然不会回答。庄维去拿了盒冰淇淋,一点点喂给他吃,然后很自然地舔了他弄脏了的嘴角,接着深入吻了他。
    男人从一开始的惊恐,到后来逐渐因习惯而成的温顺。被亲吻也不再出声了,自顾自想事情似的,只在庄维粗暴地咬他舌尖的时候才会因为痛而缩起来。
    这男人的世界现在变得很简单,只要没有痛苦的感觉他就会很安静,只要加以强迫他就会接受。这种单一的反应模式让庄维觉得很易于操纵,也可以肆意放纵。
    把沾了冰淇淋的手指放到他嘴里,他也就乖乖舔了;含着巧克力喂给他吃,他就会张开嘴,之后的深吻也变得顺理成章。
    庄维有些着迷于这种情色的游戏,虽然只是单方面的。男人的浑然不觉和越发的迟钝反而会让这些行为变得格外性感,令人兴奋不已。
    对弱者施虐,这再正常不过。
    什么都不做,那才是过分考验一个人的自制力和良知。
    庄维这一天过得很刺激而淫靡。作为现实的性爱娃娃,男人比虚拟想象中的要美好很多,令人欲望高涨。
    庄维轻而易举地,就在他身上实现了自己有过的各种低级想象,亲吻他,抚摸他,在床上纵情纠缠,强迫他做了很多事。
    除了会带来疼痛的插入,其它的几乎都尝试过了,这男人实在太容易摆布,挣扎都是微弱的。
    最美妙的是,外界发生的这一切都根本不会进到他的脑子里去。就算庄维前一个小时刚把他按在桌子上欺凌过,他之后对着这玩弄过他的男人,也还是呆呆的,不懂得要逃跑。
    庄维在满足了最后一次之后,终于给缩成一团的男人穿上衣服。
    这是妙不可言的一天。任宁远太多虑了,这种生活怎么会不好,庄维觉得他简直要爱死这种为所欲为的体验了,他甚至连后面几天要怎么玩都有了打算。
    曲同秋应该也没有异议,整个过程他没什么痛楚可言。而且渐渐的,他也会自我保护似的。只要庄维一亲他,摸他大腿,他就立刻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说不定还缩在自己幻想出来的安逸世界里睡着了,很安然。
    他和他在一起,从来没有比这时更和睦美满过。
    农历新年已经近了,晚上外面陆陆续续有人放焰火,庄维把男人抱到阳台上去,坐在同一张椅子里看这火树银花。
    「你喜欢吗?」男人没有反应,还在茫然,嘴角有一点被弄出来的伤痕。
    「很美吧,曲同秋。」男人专心致志地,自己想自己的,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曲同秋。」「……」「曲同秋,我……」男人终于动了一下,是因为烟火的响动而抬头去看天空。
    庄维把他抱着,头埋进他的颈窝里。
    男人只因为脖子上潮湿的凉意而缩起肩膀。
    第二十一章
    第二天庄维很早就醒了,曲同秋还在他怀里,睡得很沉,呼吸规律平稳。傻了的好处就是没有心事,不会失眠。
    庄维瞧了他一会儿,亲了他,最后捏着他的鼻子把他弄醒。
    「该起来了。」男人坐起身,因为茫然而显得依赖,庄维从衣柜里挑了自己的衣服给他穿上,觉得不合适,就又换一套,像摆弄穿衣游戏的娃娃一样摆弄他。他虽然年纪大了,性格和长相也都没那么可爱,庄维不知怎么的,却并不觉得厌倦。
    今天得去杂志社一趟,过年前还有些事要做,庄维不想把这男人丢给别人照看,自己带了他出门。
    反正他很安静,裹在 alexander mcqueen的深色外套里,也没有特别不合身,帽子压低一些,旁人顶多觉得他孤僻,也看不出来他的失常。
    庄维忙碌的时候,就让他在一边坐着,放一本杂志在他面前的桌上,给他一杯热茶,这样让他的安静看起来不至于太奇怪。
    等到可以休息的时间,庄维回头去看,却发现男人不见了。
    庄维略微惊慌地去找,所幸很快就看到陈列架后面露出的自己那件外套的小小一角。
    「曲同秋?」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架上拿到一个黑色长发的芭比娃娃,那是以前拍照用过的样品,早已过时了,男人却如获至宝,双手握着,坐在角落里,做梦一样的表情。
    「曲同秋。」男人没反应,梦游似的,在虚假的平和里安稳地待着,样子很幸福。
    庄维出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搂着他,亲了他的脖子。男人被亲吻着,也还一心一意对着那娃娃,心满意足的。
    「想要就给你好了,我帮你拿个盒子装。」要把它从男人手里拿走,男人手指却抠得紧紧的,并不吭声,只死死抓着,有些惊惶。拉扯了半天也没能让男人松手,庄维咬了一下牙,骂道:「曲同秋,你别再傻了,这是假的。」曲同秋从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在那个世界里根本听不见他。
    对峙里庄维渐渐觉得身上有些凉,还是先放手,去替男人擦了脸上的汗:「我不管你看到的是什么,那都不是真的。」男人拿着娃娃就越发温顺,吃了定心丸一样,连那种无措的空虚都消失了,似乎被满满的幸福感涨着。庄维带他上了车,给他牢牢系好安全带,而后才发动车子。
    车子开到别墅外面,远远停着,门口站了个穿粉红色公主外套的黑头发小姑娘,正东张西望,等着什么似的庄维问身边的男人:「你看见了吗?
    」男人隔着车窗看看那小女孩,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娃娃,然后再看看她,明显地混乱起来没等他看够,很快门里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牵了小姑娘的手,把她领进去了庄维看着那之前还一脸幸福满足的男人,有了些不带恶意的残忍:「曲同秋。
    他把他从逃避的幻觉里硬生生拔了出来。那个灰暗模糊的,像影子一样淡薄的存在突然颤抖起来「曲同秋,这才是真实。」男人回来以后生病了,连日受凉引起的理所当然的发烧而已,但庄维知道他很痛苦,从麻木不仁到恢复痛觉只有一瞬间,离血淋淋的伤口愈合却还很遥远。虽然他什么苦也没说出口,终究是起了一嘴的水泡,连喝点水都痛得发抖。
    庄维托着盘子推门进来,在床角缩着的男人受惊地动了一下,出声乞求道:「别、别开灯……」庄维在黑暗里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去摸了他的脸,皮肤的触感还是烫的惊人。
    「又做恶梦了?」男人一头的汗,摸起来是冰凉的。
    「梦见什么,难受就说出来吧。」「……我自己……」「嗯?」「我梦到……读大学时候的我……他就坐在那里……」「……」「我有很多话要跟他说……」「……」「我想告诉他一些事情……」他曾经有过唯一一场认真的恋爱,有爱过他的妻子,有寄托了他所有父爱的小女儿,有任宁远。
    有着这些,无论什么样的生活,他都努力熬过去了。生活如此艰辛,但他因为它们而充满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而突然有个男声在他耳边轻轻说:「都是骗你的」他像做了跌落悬崖的恶梦一样,在一头冷汗和惊恐的心跳里惊醒过来。
    却发现现实就是恶梦。
    庄维摸了摸他的头,拨开他汗湿了的头发。
    「曲同秋,来不及的,没人能回到过去。但你的人生还没结束,你别想不开。」的确。才三十来岁,他还可以再活同样多的岁数,似乎还有无限的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
    只是他最好最重要的那些时间,都已经没有了。
    他在梦里想重新活过,想要回自己被谎言践踏了的十几年,想提醒那个愚钝的小胖子很多东西。醒来却只有高烧之下的一点眼泪。
    「喝粥吧,加了点荷叶,」庄维拿过冷毛巾给他擦了脸,缓了燥热,「要是敢碰荤腥了,跟我说一声。」曲同秋靠着床头勉强坐起来,像被人用烂了的抹布似的,皱而旧,全无价值。
    「就别逞强拿碗了。你张嘴就好。」男人在沉默里咽了一些温热的粥下去,因为口腔的疼痛而显得动作迟缓,而后在含糊里轻声说:「谢谢。」庄维有些尴尬,他知道男人多少是记得被他亵玩的那些事的,两碗粥和一把药片跟赤身裸体的百般欺辱比起来,连半分仁慈也谈不上,但也只说:「我只是尽同窗之谊罢了。」男人又安静了一会儿,低声说:「我明天该走了。」庄维看着他:「去哪里?」男人没吭声,过了一阵子才说:「我……我回老家吧。」尽管他没说,庄维却也感受到了「只要不是这里就好」的虚弱信号。他在这里是待不下去,他像个只吃些草梗即可裹腹的羊,这里却是食肉的世界。他不是谁的朋友和亲人爱人,他只是食物。
    「你是要逃跑吗?」男人没回应。取笑他是懦夫,比起他正在承受的,根本算不上是刺激。
    「不向任宁远讨回公道也无所谓?」他对于「公道」,已经没有期待了。就算任宁远肯补偿他,也没法把毁了他的还回来。也许会有一些赔偿金,富人常常这样结帐。
    「把你女儿留给他也没关系?」男人轻微颤抖了一下:「不是我女儿……」「就算不是你生的,你真的舍得吗?」「……」男人两眼发红地忍耐着的模样看起来越发可怜,庄维扯松了一下领口的扣子,突然有些烦躁起来。
    「这么说吧,你女儿什么都不知道,还成天在那盼着你回去过年。如果你无所谓,那当我没说过。如果你舍不得她,那我倒是可以帮你的。」「……」「宁远那里,我替你去谈,实在不行就法庭上见,交给我,你就用不着担心。」男人竭力克制着,但缩紧的肩膀还是有了动摇。
    庄维望着他后领里露出来的微红的脖颈:「你带着曲珂,不想留在t城,如果愿意的话,就来美国吧,我会让手续变得容易。」「……」「在美国你就能重新开始了,你不是想从头来过吗?住处我有的是,学校和工作我都会帮你们联络,生活不需要发愁。」「……」「你们安心过日子就好,不会有人再打扰你们。」男人胸口剧烈起伏着,庄维只看他手指颤抖的幅度,就知道这对他诱惑有多大明知道危险却还是在诱惑和恐惧之间徒劳挣扎着的弱小男人,看在眼里会让人心头发痒,呼吸加重庄维在轻微的卑劣感里,又说了一遍:「我只是尽同窗之谊罢了。
    」庄维推开门,带进一些雨气。声响很轻微,床上面向内侧躺着的男人还是有了动静,在被窝里撑起身来,转过头,脸还烧得红通通的,眼睛在昏暗里有微弱的亮度。
    那屏息的期待让庄维在开口之前停顿了一下。
    「他没答应。」男人过了一会儿,发出了然的「啊」一声,又过了一会儿低声说:「辛苦你……」「你别泄气。没事的,还是能争取。」「……」只是谁都明白上了法庭事情就复杂且坎坷得多,没法不让曲珂面对大人的真实世界,她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
    「不过还有一件,你应该会觉得是好事,」庄维走到床边坐下,「他想让曲珂来看你。怎么样?」男人一下子睁大眼睛,张开嘴喘息,却没有声音。
    庄维有些意外:「你不想见?慢慢想清楚,不想我明天就回绝他了。」曲同秋从喉咙里含糊地咕噜了一声,脸上憋红着,有了些微的扭曲。
    他答不出来。
    在重逢的欣喜之外还有很多其它的情绪。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
    恢复神智不是治愈,而只是最艰难的开始,他还在被那些伤口折磨,只靠庄维描述的渺茫的美好希望来镇痛。他甚至不敢往回看。
    把曲珂推到他面前来,他不知道他能用什么样的神情去面对。
    小女儿是他最珍惜的,唯一的财富。也是他被侮辱被损害的这一生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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