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替在溪地是显不出来的,硬要说区别,也就是这阵子比前阵子的地表温度高点,阳光更明媚点。
    桑絮没心思关注那些变化,她眼瞧着小葡萄一点点变化,脸蛋儿从刚出生小老头一样皱巴通红到现在慢慢白胖软嫩起来,前段时间一直懒洋洋不爱睁的眼睛,现在也学会跟着桑絮动,就是一脸酷酷地看她逗他玩,跟他挥手,不时抬抬他的小手小脚,和他傻乎乎地捂脸捉迷藏。
    总是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真像极了傅遇安。
    桑絮趴在摇篮床边,望着葡萄大且水汪汪的黑眼珠,真跟颗葡萄一样。
    她可太爱这个小家伙了。
    “太太,傅先生说他今儿回得晚,让我看着您好好吃饭。”月嫂走到婴儿房外,望着桑絮说。
    傅遇安不知从哪请的这位顶负责任的月嫂,照看葡萄是一件事,时刻盯着桑絮,让她多吃饭,多休息,好好养身体是更重要的另一件事。
    桑絮都能想象傅遇安当时跟月嫂提这样奇怪要求时的严肃表情,也每每对上月嫂打趣她的眼神和话语时,只想低头捂脸。
    “诶,来啦。”桑絮应声,过了会还是舍不得从葡萄身边挪开。
    “太太。”月嫂又来催。
    “他醒啦,现在就看着我呢,真不能把他抱着一起吃吗?”桑絮扭过脸看着月嫂,眼巴巴地问。
    月嫂笑着走进来,“太太,冲我撒娇可没用。”
    桑絮收回眼神,还没再好好看葡萄,就被月嫂挽着手臂拖起身来。
    “傅先生可叮嘱我了,不能给葡萄养成要人抱的习惯,而且我看葡萄也挺喜欢自己躺着玩,不哭也不闹。您啊,就心放肚子里,赶紧去吃饭。”
    桑絮不乐意,却也知晓傅遇安是为她好,只能边往房间外走,边不满两句撒撒气:“他都不回来,让我一人吃饭,不想吃。”
    “诶,诶,太太您可别跟自个肚子过不去,到点就得吃饭,跟天黑就得睡觉一个道理。咱吃饭去啊,菜都要凉了。”
    走到门边,桑絮又扭头看了一眼床上没人陪着就自己乖乖睡过去的葡萄。
    “傅遇安没说他去哪了吗?”
    “没呢,要不您打电话问问?”月嫂说。
    桑絮哼了一声,没答应。
    谁稀罕给他打电话,整天不是往外跑就是回来粘着烦她,这个家就他对葡萄不上心。
    臭爸爸。
    *
    “少爷,老爷在等您一起用餐。”
    傅遇安看了眼等在傅家老宅长廊上的齐武,嗯了一声便往餐厅走。
    进了门,中式风的硕大圆桌,只有主位上傅崇生一人。
    “来了啊。”傅崇生示意傅遇安坐到他身边。
    “爸。”傅遇安解开西服腰扣,坐下。
    “嗯。”
    桌面只摆了叁五家常菜式,简单清淡,就集在两人跟前的位置。
    傅崇生没有动筷,傅遇安也没有,
    “尝尝汤,厨房煲了很久,不知比不比得上你的酒楼师傅。”傅崇生说。
    傅遇安先拿傅崇生桌面的汤碗,盛了汤摆在傅崇生面前,再拿自己的,盛了一勺,端起来抿了一口,“宅里的师傅在这掌勺多年了,知道您的口味喜好,自然比酒楼美味有余。”
    傅崇生垂眸看了眼碗中飘着星点油晕的清汤,笑笑,“我看呐,他这是怕自己做得不好,很快就会被你酒楼里的名厨换下去。”
    傅遇安放下手中的瓷碗,落在楠木桌面上没有声响,“不会。”
    “是么。”傅崇生唇角浅淡的笑意及不上眼底。
    傅遇安抬起视线,透过乔其纱的花鸟屏风望向门外曲折幽静的古式长廊,“您才是傅家的族长,这儿轮不到我当家。”
    “遇安,我眼还明着。”傅崇生抬筷,剥下长条盘中鱼左脸上的肉,“是人,都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也多是奔着这去的。”
    傅遇安没有说话。
    傅崇生将鱼脸肉送进嘴里,指甲盖大小的鱼脸肉嫩得就像板栗米,一条鱼不过就这两筷子美味。
    “若不是这次齐武做事不妥当,我还真不知道如今连李启仁身边都是你的人。想来傅家长孙出生那天,若没有你的首肯,我自然也是验不成的。”
    “您也说了,他的确是傅家长孙。”傅遇安将鱼右脸上的嫩肉拨下来,夹放在傅崇生的食盘中。
    傅崇生垂眸看着他动作。
    “我姓傅,是随着您的姓氏。若当初您没有从景春接回我,我自然站不到这儿来。我当然知晓什么是好东西,这几年为了它,的确是费了不少力气。但这东西对我而言并不是独一份,我想要的与您要的也从未冲突。”
    傅崇生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抿下一口酒,“深谋远虑,又滴水不漏,你的确配得上傅姓。”
    “是您教的好。”傅遇安说。
    “你以前可不怎么说这种恭维话。”傅崇生放下杯子。
    “您以往也没有这样直白地问询过我。尽管您的猜疑谨慎于我看来,大可不必。”
    傅崇生轻笑两声,“好一个大可不必。”
    “若您真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最好不过。”
    傅崇生凝视傅遇安,傅遇安便对上他的视线让他看个明白。
    沉默的气流一度停滞,屋内静得尖针落地都能听响。此时若有旁人在场,定是最先喘不上气来。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自然要信。”傅崇生收回视线,抬筷夹起盘中的鱼肉送进口中。
    原地盘旋的空气屏障正缓缓消散。
    “谢谢爸。”
    “婚期定了吗?”傅崇生吞下鱼肉,筷子又伸向另盘时蔬,“傅家的长孙必须名正言顺。”
    “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急。”傅遇安又继续喝汤。
    “这次与周氏的合作破产,你直接并入收购,做得很好,能把凯悦从沿海带入内陆商贸圈,族内外再无人有资格找你麻烦。至于前天夜里你让人带回来的周家的人,我不管你要做什么,只一点,干净利落些,不要出纰漏。”
    傅遇安“嗯”了声,后放下空碗,“爸,我吃好了,您慢吃,葡萄还在家等我。”
    傅崇生单手端起面前的汤碗,用瓷勺搅了搅,热气已经淡了许多,“今日我们父子的对话并不需要他人知晓,但齐武不需要再在宅子里。另外,让那孩子带葡萄来住几日,别等孩子大了,还不知道爷爷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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