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颜倾城去请袁天罡,其实就是为了寻找月牙儿。
    因为当年月牙儿在易凤阁的时候,除了易倾情谁都没见过她。柳家庄的疯婆子‘柳嬷嬷’或许见过,可她疯了。最离奇的是,柳嬷嬷是主动疯的,疯之前还见过一个道士。
    据说那个道士姓袁!
    袁姓道士,六十多岁,宗秀怀疑是袁守城。
    可他同样不知道袁守城的下落。
    好在野史传记中说袁守城和袁天罡是叔侄关系,宗秀想着找来袁天罡,打听出袁守城的下落应该不难。
    风越刮越大,雪越下越急。
    不过两三个时辰,地面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宗秀目测了下,下的有半尺左右。看天色,鹅毛大雪还没有停的意思。
    宗秀有点担心了……
    他最怕地震的灾情刚过,又遇到百年一遇的雪灾。照现在这个下法,说不定等到明天早上雪都能堆到两尺深,届时少不得有人被冻死。
    “哎……”
    曲江小院唯一没倒的屋子里,宗秀坐在火堆前一声接一声的叹着气,他现在很头疼,随着不断的叹息,心情也越来越烦躁。
    焦躁不安的心让他毫无困意,哪怕他已经两天一夜没有休息。
    雪还在下,鹅毛大雪飘飘洒洒,整个世界仿佛被裹上了一层银装。从颜倾城走后,宗秀就一直坐在曲江小院仅剩的一间屋子,和易倾情一起抱着金虎烤着火。
    直到暮夜时分,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同时还有颜倾城的巧笑:“袁道长请进,寒舍本就简陋,莫要嫌弃。”
    “袁天罡来了?”
    宗秀急忙起身,易倾情也抱着金虎站了起来。虽然易倾情很不想看到袁天罡,可昨天傍晚地震后,宗秀所住的曲江小院也被波及,现在只剩下一间小屋,倒也没地方去。
    从颜倾城的声音出现,到俩人走进了,前后不过片刻功夫。
    果然。
    刚进屋的袁天罡看到易倾情,又是一愣,嘴角微动像是想说什么。可当他看到易倾情恼怒的眼神,讪笑一声转头对宗秀问道:“不知前辈唤我前来所谓何事?”
    “有些话想问问你,你随我来。”
    有些话不方便当着颜倾城的面说,宗秀直接领着袁天罡往外走。
    又因为宗秀担心颜倾城耳力惊人,出了小院后,又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上游走了一段距离。
    袁天罡全程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直到俩人走了数百米,宗秀才停下脚步,站在风雪之中,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袁天罡,问道:“袁道长,不知你叔叔如今身在何处?”
    “额?”
    袁天罡一愣,他本以为宗秀喊他来是找他的,没想到是找他的叔叔。
    “不知前辈找他作甚?”
    他!
    袁天罡用的是‘他’,连个象征性的称呼都没有。
    宗秀面带疑惑,心道:什么情况?不是说袁天罡一身本领都是和袁守城学的嘛?听这口气,这叔侄关系不是很好啊。
    尽管宗秀很好奇袁天罡和袁守城的关系,可他现在最迫切的是找袁守城,通过袁守城查出关于月牙儿的蛛丝马迹。
    “我想和他打听个人。”
    宗秀如实说道。
    袁天罡抹掉脸上的雪花,沉声道:“前辈怕是要失望了,我已经多年没和他联系。”
    “一点消息都没有吗?”宗秀追问道。
    袁天罡摇了摇头:“没有。我只知道十多年前他不顾劝阻,选择出海,就再无音讯。想来怕是遇到了什么不幸,毕竟大海茫茫,随时随地都有丧命的灾难。”
    “……”
    宗秀翻了个白眼:这叔侄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听听,这口气,好似巴不得袁守城死在海里似得。
    就在宗秀内心吐槽之际,忽然浑身一震:“等等!你刚说什么?袁守城十多年前就出海了?”
    “是啊,有十五六年了。”袁天罡想也不想的说道:“他痴心妄想,信了古籍中的鬼话,以为东海有蓬莱、瀛洲、方丈三仙岛,登之可长生。然后疯了一样,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搭了条小船就出海去了。”
    “不对!不对!你确定他没回来过?”宗秀急眼了,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死死的盯着袁天罡。
    袁天罡不悦道:“我为何要骗你?”
    “可是……”宗秀急的抓耳挠腮,把在柳家庄打探的消息复述一遍。
    解释完九年前的事后,宗秀才道:“姓袁的道士,又精通占卜算术,不是你叔叔还能是谁?九年前柳嬷嬷见了他一面,从他那要了瓶药,喝完就疯了,这事做不得假吧。袁天罡,你仔细想想,会不会是以为你们的关系太紧张,所以他出海回来后就一直没联系你?”
    “不可能!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他。”听完宗秀的解释后,袁天罡言之凿凿的说道:“虽然我看不上他。可他性情高傲,算术天下无双,又岂会行那欺心诱骗的行当,害人疯癫。再说了,以我对他的了解,真要是出海归来,不管成败,必会大肆宣扬,所以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他。”
    “若不是他,那会是谁?袁姓道人,难道还有其他人?”宗秀步步追问:“会不会是他寻药失败,怕你嘲讽,故意反其道而行之?”
    袁天罡坚定的说道:“绝对没有这种可能!因为我算过!还是和李淳风联手推算过!”
    “算过什么?算过他的生死?”宗秀问道。
    “不错。”袁天罡点了点头,幽幽的说道:“虽然我很不想认他,可他也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亲人。十多年未见,要说一点不想那是假的。当年我与李淳风一见如故,相互比斗之余,也曾联手推算过无数事。其中就包括他!在我们二人的联手推算中,他从出海后就被困东方,绝对不会在九年前突然返回大唐。”
    “这……”
    宗秀有点蒙,他分不清到底谁说了假话。
    按理说柳闻裕不会骗他,毕竟当时那种情况,他完全可以推说不知道那个道人姓氏。
    然而柳闻裕偏偏说了:道人姓袁。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道人姓袁,又不是袁守城,会是谁呢?
    宗秀已经见识过袁天罡和李淳风二人的本领,这俩神算子联手推算,都能推算到一千年后的事。所以袁天罡要是没说谎的话,袁守城应该还被困在东方的某一个海岛上。也就是说,九年前在柳家庄骗柳嬷嬷吃下疯药的人不是袁守城。
    “我去,头疼!咋感觉事情一下子复杂起来了呢?”
    宗秀急的直揉后脑勺,他感觉自己晕乎乎的,什么破事都让自己碰上了。
    袁天罡脸色不是很好,毕竟宗秀让他又想起那个教导自己本领,又让自己恨的牙痒痒的人。见事已说完,拱了拱手道:“前辈,若无他事,晚辈告辞。风大雪急,回去的路怕是不好走,我就不久留了。”
    说完,不等宗秀应腔,袁天罡径直转身向着长安城的方向走去,他也不要灯笼,就那样深一脚浅一脚的消失在风雪之中。
    宗秀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叹着气往院子里走。
    刚进屋,就见易倾情已经在火堆周围收拾出来一片空地,还贴心的铺了三张熊皮褥子。
    “公子,天不早了,你熬了两天,改歇息了。”易倾情指着火堆旁的地铺,不好意思的说道:“咱的房子被震塌了,眼下也没个住的地方,只能委屈公子先在地上将就将就。”
    颜倾城嘿嘿笑道:“你夜里可别乱爬,若是摸错了床,莫怪奴家心狠手辣。”
    “……”
    宗秀翻了个白眼,他是那样的人吗?
    “睡觉。”
    宗秀直接走到火堆里面的地铺上,躺在熊皮褥子上昏昏睡去。
    两天一夜没休息,宗秀困到不能行,真正的沾床就睡。
    尽管地铺简陋,可熊皮褥子很暖,加上一旁的火堆,倒也没感觉到寒冷。
    等宗秀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见外面风雪已停,易倾情和颜倾城正在清扫院中的积雪,已经膘肥体壮的金虎则在厚厚的积雪里撒欢。
    “雪停了?什么时候停的?”
    宗秀看了看天,已经是中午。
    易倾情急忙丢下手中的铁锨:“早上停的,看天色应该不会再下了。公子饿不?我去给你做饭。”
    “不用,我去村里看看,一会在村里随便吃点。”
    地龙翻身加上突如其来的大雪,宗秀很担心村里出事。毕竟姜家村的各大作坊才是他在大唐安身立命的根本,真要是出了什么篓子,后悔都来不及。
    颜倾城也丢下手中的家伙事,道:“丫头,别干了。走,一块去村里吃点。早上为了怕惊醒这贪睡的家伙,你也不让做饭,我可饿死了。”
    颜倾城一边说,还一边装生气:“哼哼,就知道心疼你家公子,就不怕妈妈饿死。”
    “颜妈妈……”
    易倾情不好意思的嘟囔着,和颜倾城并肩跟在宗秀身后,一行三人踩着两尺深的积雪往姜家村赶去。
    等到了姜家村,看到村里的情况,宗秀心里凉了一半。
    靠!这该死的大雪!地震都没震塌的木楼竟然被雪给压塌了,故意玩他的嘛?
    前天地震后,宗秀就在村里指挥救援,当时情况还好,除了印刷厂和一些民房塌了,其他像‘会议楼’‘员工宿舍’等木质建筑什么事都没有。
    现在可好,一场大雪全压垮了,等同一切重来。
    最让宗秀郁闷的是:那些从其他村来打工的伙计没了住的地方,一个个瑟瑟发抖的裹着衣物、褥子等东西蜷缩在任何能躲避风雪的屋檐下,姜家村原本的民居也挤得满满当当的。
    那场面,三个字——难民营!
    可不就是难民营吗?原本辉煌一时的‘天下会工业园’,被地震和大雪打回原形,近万人失去住所,连吃喝都成了问题。
    “会长?”
    “会长来了。”
    “会长……”
    宗秀一出现,天下会的伙计一个个踩着积雪围拢过来。
    “会长,现在咋办啊,俺们没地方住了。”
    “会长,这雪会不会还下啊?要不俺们先回家可好?等天好了再来干活?”
    “会长,再这么下去人都要冻死了。”
    “会长……”
    从外赶来干活的伙计围着宗秀七嘴八舌,话里话外的意思都透露着‘想回家’。
    毕竟这是天灾。
    尽管宗秀给的工钱高,可要是连命都没了,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看着面前闹着要回家的伙计,宗秀倒也能理解。比较灾情面前,人心恐慌是难免的,要怪只能怪这倒霉催的地震和大雪。
    “诸位……”
    宗秀轻咳两声,双手下压,示意让众人闭嘴。正当他打算说两句的时候,人群外面传来姜晨的吆喝声。
    “大家让一让,让一让。”
    “借过,借过。”
    密密麻麻的人潮分出一道细长的通道,在那通道中,姜晨扶着病怏怏的姜涣走了进来。
    “会长,老朽有话要说。”
    前夜地震,姜涣一家老少除了他自己,都遭了无妄之灾。昨个哭了一天,饭都没吃几口,加上暴雪突降,身子骨自然没有原来硬朗。
    宗秀点了点头,姜涣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姜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叫道:“你们这些人还有一点点良心吗?自己摸摸自己的良心,想想会长这几个月对你们怎么样?”
    “赵老实,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是不是穷的饭都吃不起了?一把年纪连个媳妇都讨不到。”
    姜涣指着一个脸色泛黄的中年人厉声喝道:“我们不光管你吃喝,还给你分了员工宿舍,连媳妇都是老朽帮你说的媒。如今天下会有难,你叫着要走,还有一点良知吗?”
    被姜涣一点名,赵老实羞愧的低下头,小声嘟囔着:“我现在有了婆姨,总要顾着自己家小。”
    姜涣骂完赵老实,突然又指着一个刚才叫的欢的妙龄妇女:“巧娘,你早年间放荡,被夫家赶出,沦为街头的暗门子,为人不耻。是不是我们【天下会】的成衣厂给了你工作,让你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在这里,你不缺吃喝,不用受人凌辱,还拿着高额的月钱加提成,现在【天下会】有难,你叫着要走,良心何在?”
    花枝招展的巧娘旧事被提,脸色很不好看,怒道:“作坊都没了,下个月能不能拿到工钱都不一定。我们也是人,我们也要吃饭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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