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宴请庞德公和司马徽,大家相谈甚欢,想邀他们入仕,被二人婉拒。
    二人都不是贪图高官厚禄才答应朝廷夺回荆州。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本身在意的就只有学识和理想,这些陈暮都能给,那么他们自然也愿意帮助陈暮。
    很多事情,很多东西都是相互的。有人贪财,有人贪权,也有人只想实现心中的抱负而已。
    生命有限,但学习无限。陈暮很多言论和知识,都让二人受益匪浅,感受良多。
    所以他们也愿意带着那一丝憧憬,去看看陈暮所说的那个崭新世界!
    临近年关,洛阳越来越繁华,每日进出城的百姓数不胜数。
    从董卓之乱后,洛阳的人口就下降得厉害。黄巾之乱前后,洛阳加上周边县城,总人口达到二百万以上。
    而之后董卓迁都,造成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根据记载,光从武关逃去荆州的就有十万户。
    注意,是十万户,不是十万口。每户即便是按最少的三口之家计算,也有三十万人之多。
    后来洛阳渐渐恢复生气,人口得到充实,二十年下来,朝廷鼓励生育,从黄巾之乱前后出生的那一批如今都已经长大。
    现在整个洛阳人口也慢慢达到了百万,这么多人口吃穿用度,民生治理,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好在运河工程项目启动,解决了大量就业。农作物推广,也拉低了粮食价格。
    新年到了,手里有钱的百姓就能购置存粮,甚至还有钱买肉。
    刘备到年底按照惯例召开了一次新年大会。
    整个洛阳七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参加,在崇德殿大殿进行集会,做一年的工作总结和演讲。
    三公九卿,内阁议会,以及各新建立的部门,林林总总,上千名官员穿着朝廷新发下来的官服,排队列好,盘腿就坐。
    每名官员都发放一份朝廷未来五年的计划纲领,要求官员们尽快落实,并且严厉督促朝廷政策的顺利推进。
    这些官员当中,有世家门阀出身,也有泰山学宫书院出身,其中大半都是历史上曹魏集团的官吏。
    内阁也新递补了一批三等录事尚书,多达三十余人,都是去年全国官吏当中考核最优者,其中就有太原郭氏的长子郭淮。
    如今朝廷人才济济,历史上很多籍籍无名之辈,现在却展露头角,即便是郭淮在去年的考核当中,也仅仅是名列第五,前面还有四人评价比他高。
    这是教育推广的必然性和普遍性,东汉原来的教育属于精英教育,只有少数世家门阀才能够出人头地,被举为孝廉或者茂才出仕。
    普通人想要显贵实在是太困难,没有机遇,付出的代价和艰辛一定比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要多十倍乃至百倍不止。
    青州大力发展义务教育,从优者入选泰山书院和泰山学宫,免除学杂费不说,食宿也全免,还有奖学金。
    庞大的基数以及合适的教育体系,在大浪淘沙之下,人才的数量势必会持续爆发性增长。
    比如一百个世家门阀子弟,因为家族权势而有一百个人当官。
    那么二十万个因为义务教育而可以读书的平民学生,其中就有百分之一者进入学宫读书。
    这百分之一就是两千人,再有百分之一是最优秀者,从学宫毕业之后,到了地方为官,从基层做起,政绩优秀,步步高升,也还有二十人。
    相比于一百个世家门阀子弟良莠不齐,那二十万人当中淘汰到最后的那二十个人,就是最顶尖的人才。
    你家世代官僚门阀不假,但我本身天资聪颖,再加上十倍的努力,为何就会比你差?
    正是如此,所以即便是郭淮这样历史上的曹魏大将军,也只能屈居第五。
    在新年大会上,刘备和陈暮都分别做了一五计划的陈述总结,实际上在封建社会,要想五年内完成大量的改革、推进、计划,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五年只是一个计划过程,如果五年之内没有完成,那么下一个五年就继续,只有当社会的生产力提升上去,改革步履才能加快。
    而为了防止制度僵化,有人抱着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的理由维护自己的利益,陈暮也在大会上提出会议制度。
    既鼓励各个部门多开会,多商议,有的时候特事特办,只要不违反原则问题,向上级部门请示之后,制度也不是不能变。
    初步改革从章武元年到如今章武五年,五年的时间基本要改革的东西都已经差不多。
    在新的一年当中,陈暮也提出,未来五年之内,第一项任务是收复大汉全境,第二项任务是推广农作物,第三项则是运河。
    这三样是重中之重,对于一名官员干部来说,能干好其中任何一项,都是非常好的政绩,未来升迁的资本。
    因此只要想将来有所作为的官员,就必须在这三项大事上做出突出贡献,才有可能迅速升迁。
    这也算是陈暮为了激励底层官员们画下的一个大饼。
    新年之后,从二月份开始,朝廷的军队就频繁开始调动,南阳的河道还没有挖通,无法运粮,所以依旧得走陆路。
    赵云先领三万人从颍川南下汇合张绣,屯兵宛城,对荆州虎视眈眈。
    三月份江东的太史慈和黄忠领水军顺着长江逆流而上,过彭蠡泽驻军柴桑,这也是历史上孙权进攻荆州的路线。
    荆州内部风起云涌,上次陈暮南下,就已经造成了世家动荡。
    随着庞德公离开,荆州七大世家之一的庞家迁移,自家子侄纷纷前往青州泰山学宫,剩余各大家族,亦各有心思。
    世家的消息永远都比平民快得多,朝廷如今的实力,刘表现在的情况,两相对比,自然能分出高低。
    因此其余各大世家都开始动摇起来,特别是在庞德公的书信摆在了这些族长桌案上的时候。
    荆州南郡宜城,宜城到襄阳只有不到百里,沿途一路,竹叶森森,河水流淌。
    沿着汉江远远眺望,只见一栋栋华丽的庄园耸立,碉楼连成一片。
    青石板铺成的道路,田园一望无际,朱轩軿辉,华盖连延,富商豪强世家无数,门庭车马无数,远处太山山峦翠绿,美不胜收。
    此地被当地人称为“冠盖里”,不止是它的繁华昌盛,还有数十家祖上出过两千石的官员定居于此。
    其中荆州七大世家,庞、黄、蔡、蒯、马、习、杨当中,就有数家住在这里。
    除此之外,还有向郎家族、殷观家族、张悌家族等等。
    原本廖化家族也算是居住于此的望族,因为中卢县刚好处于宜城到襄阳的中间地区,这一带都是名门望族的居住地。
    只是早年陈暮攻打南阳的时候,家族已经稍显没落的廖化当机立断,选择了投刘,所以已经不在。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宜城到中卢再到襄阳的沿途百里,无数朱门大院当中,就居住着能影响整个荆州局势的豪门大族。
    正是阳春三月,江南下着朦胧细雨。烟雨笼罩了整个襄阳,淅淅沥沥的雨滴穿林打叶,飘进了这些豪门大院中。
    宜城外的一栋院落内,一名年轻士人正在看着书信,他的身边还坐着另外四人,五人的眉宇间有些像,唯独其中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眉毛居然是白色,令人啧啧称奇。
    这五人正是马家五常,老大马伯常自父亲去世之后,就打理了家业,乃是家族老大,其余老二马仲常,老三马叔常,老四马季常,老五马幼常。
    “朝廷最近异动,必然是往南阳增兵无疑,想来是今年就要对荆州动手,快则两三月,慢则四五月,就要发生大战。”
    马伯常环视四周对四个弟弟说道:“如今庞德公和德操先生都认为朝廷必胜无疑,想劝说我们这些荆州大族,向朝廷靠拢,二弟三弟四弟五弟,你们怎么看?”
    马仲常是老二,想了想说道:“靠拢朝廷是大势所趋,相信荆州其它大族也应该清楚这一点,不如我们修书一封,劝说他们一同共迎王师?”
    “我听说前些日子刘表病了,他若一死,靠刘琦刘琮又如何能守住荆州,到时候荆州人心必散,不若劝说蔡蒯二族投降?”
    马叔常也说道:“我相信蔡瑁和蒯越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若能说动他们不战而降,岂不是大功一件?”
    现在山雨欲来风满楼,朝廷几十万大军南下。南阳本来就有张绣的数万人马,赵云那三万人显然是先头部队,后续粮草正在运输,刘备亲征的话,光陆军就有十余万人。
    然后就是从长江往江夏进口的青州水师三四万人马,这样一北一东,两面共同进攻荆州,荆州这些年本来就损失惨重,只剩下水师,肯定是守不住。
    所以这些世家大族,不需要庞德公司马徽送信游说,心里都有了数。区别只是在考虑带这个路之后,如何立功顺势攀上高枝的问题。
    而就在三名兄长聊着打算去游说其它家族,甚至游说蔡家和蒯家的时候,老四白眉马良忽然说道:“不可,此死路尔!”
    “哦?”
    马伯常诧异道:“四弟是说投奔朝廷是死路吗?”
    “不是。”
    马良摇摇头道:“我是说劝说其余家族以及刘表倚重之人投降是死路。”
    “为何?”
    几名兄弟都很诧异,现在朝廷大军南下,各大家族风声鹤唳,刘表又已经病重,荆州很快就陷入一片混乱,此时不投更待何时?
    马良沉吟道:“刘表此人颇有野心,曾经于城郊祭祀,比拟社稷,怎么会甘于人下?且朝廷不可能不发诏书于他,让他投降,他若是真的病重,考虑到刘琦刘琮,必然会选择投降,朝廷为何还要发兵呢?”
    “四弟的意思是?”
    马伯常只觉得毛骨悚然,细思极恐。
    马良点点头道:“不错,我认为朝廷必然已经知会过刘表,令他投降,他拒绝或者一直没有表态之后,朝廷才会发兵。恰好年初朝廷有异动,向南阳增兵,没多久就传出刘表患病的消息,荆州内部立即人心浮动,若说这里面没有问题,大哥二哥三哥,你们觉得可能吗?”
    马伯常冷汗直冒,说道:“你是说,刘表是故意装病,想看看荆州内部有哪些人想背叛他,等到那些人都到了明面上,互相串联起来想要一同投奔朝廷的时候,他再出兵一网打尽?”
    “正是。”
    马良说道:“不然无法解释刘表的反常。”
    马伯常三兄弟互相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若真是如此,刘表心机看来非常深沉。
    片刻之后,马伯常缓缓说道:“四弟以为,当之如何?”
    马良想了想道:“现在我们非但不能去串联其它家族,还要大张旗鼓地向刘表上书力劝他死战到底,同时劝他向刘璋求援,如此方能探刘表虚实。”
    “可是,这样做会不会触怒朝廷?”
    马叔常说道:“朝廷让庞德公和水镜先生给我们写信,就是在看荆州各大世家的态度,我们不顺从反而去跟随刘表,岂不是自寻死路?”
    马良说道:“太史公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初朝廷军包围襄阳的时候,我们舍弃不了宅院田地,没有趁机离开荆州,去其它地方立足,就已经慢了一步。现在刘表的刀都已经架在我们脖子上,若不顺从,则必死无疑,怕触怒朝廷的话,可向朝廷回书,表明我们的担忧。”
    几名马家兄长互相对视一眼,都点头表示赞同马良的提议。
    当初陈暮包围襄阳的时候还是五年前。
    那时候襄阳城被包围,刘表把兵力都集中在襄阳御敌,而庞家、司马徽、廖家以及当时就投奔朝廷的那些士人就住在城外,所以陈暮说动他们,他们自然也能走。
    其余人像杨家、习家、黄家、马家、向家等,虽然也都住在城外,可都各有顾虑,舍不得家产田地,自然不可能跟着朝廷离开。
    像当时马良才13岁,马谡10岁,马伯常刚刚20出头,才接手这偌大的家业,自然不可能舍弃。
    所以那时的机会错过了,也就没有办法。
    眼下刘表还控制着荆州,只要刘表不想投降,想要负隅顽抗,那么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即便要串联造反,面对的就是刘表的屠刀。
    因此就不得不考虑对策。
    几个兄弟商量,一旁十五岁的马谡没有发言权,默默听着。
    等商量结束之后,马良缓缓走出中厅,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喃喃自语道:“荆州,很快就要迎来一场大风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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