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运官再看时,深林中已经有人源源不断开始冲了下来,领头的正是方杰,手持一杆方天画戟,直直奔他纵跃而来。
    双方相隔的距离有百步左右,这个距离足够官军列起阵来。在押运官的呼喊声下,官军们开始走动起来。
    “杀死这些狗官!”
    隐藏在民夫里的一名摩尼教部众高呼一声,抛下粮车,向旁边的官军撞过去,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暗藏在民夫中的其余摩尼教众也纷纷开始暴动起来,齐齐丢下粮车,或捡起石头、抓起泥土向官军砸去,或拿起别在粮车上的扁担与官军厮打在一起。其余的民夫被摩尼教众带动,同仇敌忾的对付起官军来。
    由于队伍呈长蛇状,后面的官军不明情况,被暴动的民夫拦在了后面,举着刀枪不敢动弹。这些官军大多是些酒囊饭袋,平时欺负民夫还可以,遇到紧急情况却是没有人敢第一个上前。
    后方僵持的时候,前方官军已经陷入了苦战。只有二百余官军在摩尼教众冲下来时摆好了阵型,在方杰的带领下,一个照面便冲破了官军不堪一击的防线。
    吕师囊的这一批摩尼教众俱是精锐之士,有着最虔诚的信仰,时刻准备为摩尼教事业献出生命。在作战时红着双眼、争先恐后,视生死如无物,一旦接近敌人,招招都是以命换命的凶悍招式。
    这些负责运粮的官军安享太平已久,平时最多与山贼过过招,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被吓破了胆,越战越怯,有的直接扭头跑了起来……
    押运官早就知道事情不对,在呼喊官军结阵迎敌的时候,就骑着队伍中唯一的马匹逃之夭夭了。
    副官正拿着长剑抵御摩尼教众的进攻,扭头时发现押运官竟丢下队伍不管,气得捶胸顿足,再回头时,方杰已经注意到了他,向他冲了过来。
    数息后,那杆方天画戟照头向他砸了下来,他急忙持剑横挡,“乓”的一声堪堪抗住了画戟上传来的力道。就在他暗自松一口气时,画戟忽然沿着剑刃向他的手臂横扫下来,他一时心急,径直松了握剑的手。
    但来人好似猜到了他的动作,在他松手之前,猛地回刺向他的胸膛,直将他刺得倒飞了出去。
    落地时,副官的呼吸变得沉重,意识也所剩无几,他知道自己已经濒临死亡,但还是用力的睁开了双眼,想要再看一眼这让他留恋的世界,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神情冷漠但眼中泛着精光的人站在他身前,咧嘴笑了笑,一刀向他脖颈挥来。
    在民夫们的帮助下,战场局势急转直下,五百余官军只跑了三五十个,其余尽数死在了摩尼教众的手中。
    另一边,骑马逃跑的押运官看到身后没有人追来,正庆幸不已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一拳轰在了他的肩上。在地上滚了数圈后,直接晕了过去。
    走过来的徐子凌将他捆绑起来,横放在马背上,向方杰等人行去。
    等他回到方杰那里去时,摩尼教众已经开始打扫战场,将官军的武器分发给民众。
    而人群中央,有位摩尼教众正在进行宣讲。
    “官员们本是朝廷设来育养百姓的,但他们却横征暴敛,与富商们沆瀣一气,对百姓掠夺勒索、巧取豪夺。赋税如此繁重,百姓们一年到头不辞辛苦,也只能得到些许的余粮、布帛等物,却还要遭受官吏的掠夺搜刮。”
    “赋税繁重已让人难以忍受,但劳役与之相比竟也是不逞多让。就这运粮之事,官府强征诸位协助运送,不给酬劳也就罢了,沿途上官军却动辄打骂,甚至克扣口粮,这是何等道理?”
    民夫们听着听着,也是情绪激动,纷纷破口大骂朝廷如何如何,官吏怎样怎样……
    “你等参与了截杀运粮的官军,回去之后,恐怕也是以死罪论处。如今睦州的圣公正揭竿起义,于青溪县一举屠灭官军五千余众。我等何不于此响应起义,杀尽周遭县城内的贪官污吏,让受累受苦的百姓们加入到我们之中来,一起推翻这个狗屁朝廷。”
    民夫们早就经受过摩尼教教义的感染,到了这个退无可退的地步,多年以来对朝廷积蓄的怒火与怨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红着眼怒喝道:“推翻朝廷!杀死贪官!”
    “推翻朝廷!杀死贪官污吏!”
    “推翻朝廷!杀死贪官污吏!”
    “推翻朝廷!杀死贪官污吏!”
    ......
    一声声嘶吼此起彼伏,尽管不是很整齐,但都饱含着愤怒。
    徐子凌过来时,嘶吼声正在响起,一名摩尼教弟子看到了被他抓来的押运官,脸色一喜道:“徐特使,把他交给我处理吧。”
    徐子凌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将缰绳递给那摩尼教弟子,纵身跃下马,寻找方杰去了。
    到了方杰身边时,人群里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中央的摩尼教众又开始了新的演讲。
    徐子凌看着一直冷眼旁观的方杰,问道:“为什么不是你去讲说?这里不是你身份最尊贵么?”
    方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我向来不擅长这种蛊惑人心的事。”
    “也是,你就是一介粗人,心直口快,哪里做得来这些事情,”徐子凌笑了笑,“不过百花姐她似乎也不擅长。”
    方杰解释道:“百花恩……,小姑主外,杨副教主主内,圣公总揽全局。小姑地位仅次于圣公,传教的事,小姑她也有权力管,但说到执行,主要还是杨副教主、白眉、吕师囊他们在做。”
    徐子凌恍然道:“原来如此。百花姐是类似于幕后老板的角色啊,只管发布号令,让下面的人去执行就行了。”
    方杰愣了一下,说道:“你可以这样认为。”
    正聊着,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徐子凌仰头一看,只见那押运官被捆绑着拉到了临时搭的台子上。
    一见是押运官,站在旁边的民夫大骂了几句,张开嘴,一口痰吐在了他脸上,其余看到他的民夫们也开始辱骂、嘲弄起来。
    “此人当作何处置?”摩尼教众问道。
    民夫们沉默半晌,齐声道:“杀!杀!杀!”
    在押运官惊恐绝望的表情中,旁边的摩尼教众一刀捅穿了他的肚皮,随后转动刀刃,将他的肚肠搅得稀烂。让他饱受断肠之痛,慢慢死去。
    徐子凌看到这一幕,皱眉道:“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些,为什么不直接给他个痛快?”
    方杰淡淡道:“你没有遭受过官吏的压迫,当然不能领会他们对他的恨意,你不妨看看他们的表情。”
    徐子凌看了看,果然,民夫们脸上都是痛快、兴奋的神色。
    然而这样血腥残忍的报复,会不会在这些民夫心里滋生出什么别样的情绪呢?
    又过得许久,将阵亡的民夫、摩尼教众掩埋后,一名摩尼教众来到了方杰面前,问道:“方特使,兄弟们已经收拾妥当,接下来应该去何处呢?”
    徐子凌看着地上的官军尸体,说道:“那些官军的尸体你们为什么不处理?”
    摩尼教众愤愤不平的答道:“这些狗官军,协助官吏欺压百姓,就该让他们曝尸荒野,化作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把他们集中在一起,一把火烧了吧,”徐子凌看着他,叹了口气道 :“放任不管要是酿成了瘟疫,那可是无妄之灾啊。”
    摩尼教众眼中闪过一丝不快,转头看向方杰,见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好,就按徐特使说的做。”
    又过得许久,那名摩尼教众又来到了方杰跟前,说道:“方特使,尸体已经处理完毕。”
    方杰看向徐子凌:“拿下大田县?”
    徐子凌看了看天色,临近傍晚时分,点头道:“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正好拿下大田县歇息一晚。”
    摩尼教众见两人意见一致,便回身去吩咐大军做好行动的准备。
    见屡次传令的都是这名摩尼教众,徐子凌冲方杰问道:“那人是什么职位,为何都是他在传令?”
    见他有些狐疑的神色,方杰笑道:“他叫刘应,是吕师囊的亲信,忠诚度上无需置疑。”
    徐子凌摇了摇头。他倒不是怀疑他的忠诚,只是从他冷漠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自己颇有偏见。
    ……
    大田县说是县城,实际上只是一个巨大的村落罢了。
    一丈高的土墙,围了约莫六百户人家,房屋参差不齐。县中府衙的捕快、县兵加起来不足两百。
    方杰领着大军围了大田县后,县令听闻是响应方腊的义军,不敢抵抗,急忙叫家丁拿上府衙中的钱财、布帛等值钱的物件出城迎接。
    方杰见到后,哈哈笑道:“县令可知我等为何起义啊?”
    县令谄笑道:“自然是圣公德高望重、仁义无双,各位好汉决心追随。”
    县令近日听到过方腊起义的传闻,但是不知道他起义的根本原因,心想只要给足钱财,再说些好话,应当可以避免灾祸吧。
    却听方杰冷笑道:“是因为和你一样的狗官,仗着官身压榨百姓,圣公不忍百姓长久遭受苦难,因而揭竿起义,想要推翻这个尽用奸佞谄臣,不知民间疾苦的朝廷,懂了没?”
    县令听着听着已经是脸色雪白,浑身颤抖着说道:“知,知道了,求你....唔。”
    县令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摩尼教众如法炮制,一刀捅穿了他的肚子,让他张着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徐子凌看着突然出手那摩尼教众,赫然是刘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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