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家此行收获多多。
    俞家得到华澜庭之助,请来神龟圣母发威,他们夺回了家族根本之地宁海城,粉碎了屠家的阴谋,避免了一场人祸大劫,在一天之内经历了大落大起的冰火两重天,对此自然感激涕零,此恩就算倾其所有报答也不为过。
    因此,除了原本交易的物品以外,商家获得了俞家半卖半送的过半库存物资,可谓满载而归。
    离开的当天,有消息传来,神龟圣母降服了东海三大霸主,重新确立了东海之主的地位,并谕令将海腥帮除名,俞家和鹿家继续保留贸易代理权,两家立即决定借此势头合力剿灭东海之星,还沿海之地一个和平清静。
    家宰俞哥做得也很光棍,他马上宣布向殊玄仙洲抗击厚土大陆入侵的前线捐赠大量物资,委托商家商队启运交付,并将屠家列入了交易黑名单。
    货物太多,商家特制的车辆已然装之不下,不得不租用了很多当地的车马运输,车队将直奔前线。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特别是兵败宁海的屠家的反扑,商晨曦飞书传音商家堡调集人手前来接应。
    寻真带着华澜庭四人协助护送了一段,等商家来人抵达后,他们转道回返自在万象门。
    回到门中,华澜庭他们最关心的是前线的战事。
    这些天里,厚土大陆入侵之敌大举进犯、四面出击,殊玄仙洲由于仓促应战,而且很多宗门还在观望,表现得并不积极,造成了多条防线被对方突破,直到更多的宗门开始参战才勉强稳住了局面,目前两边正处于胶着混战的状态。
    华澜庭等年轻的六十代弟子们都耐不住性子,纷纷请缨出战,但还是被门里给压了下来,说是时候未到。
    周翕长老发下话来,只有更多的六十代弟子突破到五气朝元境,相当一部分人达到六丁六甲境之后才会考虑。
    周翕还另外在私底下提出了要求,说是为了不让寻真长老修为跌落一个小境界的付出白费,要求林弦惊、易流年和诸葛昀三人尽快进入七星北斗境,否则将推迟六十代弟子们的出战时间。
    动力有了,压力也有了,林弦惊三人在各自主修和辅修师父们的指导下加班加点勤修苦练。
    三人的资质上佳,毅力亦强,寻真不但让他们提前体验了一把御空飞行的感觉,当时还附送了一道固本培元的精纯真气,更难得的是不惜耗损修为以纯正天雷为他们拓展经脉、淬炼肉身,所以在数月之后,三人都到了突破的临界点。
    但是关口就是关口,水到渠成的事情可遇而不可求,尤其是七星北斗境更需要悟性与机缘到来时方可一蹴而就。
    三人的师长把各种手段都用上了,有好言安慰循循善诱的,有连打带骂当头棒喝的,有四处求医问药找外力的,可说是一顿操作猛如虎,停下来一看还是原地杵,三人就是卡在最后一突突上。
    时间拖得一久,看到别的师兄弟进步如飞,连林弦惊这样心智稳定的都开始心浮气躁起来。
    华澜庭对此也无能为力,在七星北斗境关口上,自己的经验感受并不适用于其他人。
    这种情况周翕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左思右想之后,他请出了佛道双修的陈履安长老。
    请陈履安不是为了修为上的突破,而是想藉由修行上的感悟调整三人的心态。
    这一天,陈履安带了华澜庭和林弦惊三人出来,到了后山斗极群峰里的一处树林里。
    此时山外业已入秋微凉,而后山里仍是暑热残留将尽的时候,林地里的树上还有蝉声在嘶鸣。
    陈履安道:“这里是平时我修炼的一处场所,今日借你们用用。想要突破,天热心不能热,都要给我静下来。你们三个,现在开始打坐入定。”
    三人盘坐,运转自在无极功。
    开始时他们并没有在意,因为入定是基本功夫,从入门就开始学习了,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几乎可以做到在任何环境下都能随时迅速入静的水平了。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无论他们如何凝聚意念、搬运气息,就是心烦意乱,无法顺利进入状态。
    华澜庭在一边旁观者清,他抬眼看看树上,秋蝉聒噪,时而此起彼伏,时而百蝉争鸣,声声入耳,扰人心意。
    林弦惊等也觉到了异常,按说以他们现在的修为,别说是蝉鸣了,就算在他们耳边敲锣放鞭炮,也不能阻止三人进入忘我之境的。
    此蝉有异。
    陈履安这时说道:“不错,这是我从招摇峰借来的灵蝉,善发音杀之术,可破体入魂,扰人清修更是不在话下,以此磨砺你们的心性。”
    “你们三人一壁行功入定,再竖起一只耳朵听老夫讲禅,同时聆听蝉声。如果最后能成功,今天就算圆满了。”
    “有前辈高人耿林莽等几位居士曾写过与蝉和禅相关的文章,我和你们讲一讲大意。”
    蝉,是最能代表夏天的昆虫。
    甲骨卜辞上的“夏”字就是一只蝉的样子,而这个“夏”,是东方古老文明的发端。
    很难说夏天是从何时开始潜入生活的。当烈日高照,第一声蝉鸣响彻大地的时候,谁都可以确定地说:夏天,是真的来了。
    夏日开始盛大,始于一声蝉鸣。
    总有一只蝉先声夺人地领唱,引来万句相和,一句三叠,高低分明,若金声玉振,不绝于耳。
    这样的夏天,像一首绝句,蝉声阵阵,平平仄仄平平仄。
    蝉与禅,这两个字形近,音似,意同。
    蝉与禅,都有一个“单”字,而蝉的古体“蟬”上面的两个小口活像两只眼睛,再披上丝绸似的轻薄之翼,俨然就有形只影单孤独的禅修者身披袈裟之风了。
    蝉,是一种昆虫。
    禅,是一种修心的方法。
    蝉不叫的时候,在那里静止不动。
    禅,就像蝉不叫的时候一样,静。由外而内,从身体上的静到心灵上的静。最后就算身体动,心亦静。
    蝉是禅者,蝉声即梵音。
    蝉“垂緌饮清露”。荀子也曾说:“饮而不食者蝉也。”
    蝉的饮食习惯的确与众不同。一说它饮的是叶上清露,一说它饮的是树之汁液,反正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儿,这便有点修禅者高风亮节的意味了。
    盛夏听蝉,声声蝉鸣就是无字禅意。
    古人认为蝉性高洁,“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隐身止语,出世发声,恰如君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民间则喜欢将蝉称作“知了”。
    这个名字更有意思:知是大智慧,是看清世间万象的通透;了是大超脱,是无欲无求无我的彻悟。
    修禅者主张以大智慧参透人生,以大超脱回归本真,才能证大自在成就,获得真正的快乐。
    小小知了,未必想过这些玄妙之事,它只是秉着本心而活,不贪婪,不苛求。
    三千林木,有一枝栖身;漫漫红尘,有清风流响,已经足够。
    蝉亦是禅,一个是自然的声音,一个是内心的修行。
    一声蝉,也是一生禅。
    蝉的一生可谓多劫。
    蝉卵产在树枝孔眼上,要躲过蚋的偷食才有机会孵化,若虫刚刚见光,又要赶在降温之前钻入地穴,进行新的“修行”。
    这是一段黑暗而漫长的等待。
    即使是常见的蝉,也要熬个两三年,在昆虫中已属长寿,有些长至五六年,而有一品种竟甘心苦等十七年!
    如果运气好,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被人从地底挖出,蝉就迎来了又一次的蜕变──羽化。
    地底的旧壳会从头顶至后胸背中央开始裂开,柔软的新身从中脱离出来,颤抖着展开翅膀,感受空气的流动,开始真正的生活——此时离它的死亡,只剩几周时间了。
    数以年计的等待,只为换取一季的高歌。
    它在地下度过了一生的大部分时光,最终只有几十天阳光下的灿烂生活。想到这一点,你便不觉得那整齐划一的蝉鸣恼人了。积累了一生的热情,在短短的时间宣泄出来,这声音如何能不响亮?
    在它的一生里,经历了黑暗与光明,束缚与自由,爬行与展翅,黯哑与高歌……在生与死的两重门之间层层蜕变。
    蝉鸣中蕴含着生命的力量,是沉寂之后的爆发,是积累之后的成功。
    生而为人,谁不曾如蝉一样坠入泥土,谁又不曾如蝉一样,披上坚硬的盔甲拼搏冲突?
    懂得了蝉鸣,或许就懂得了生命。
    西天取经人唐三藏和尚乃佛前金蝉子,前世便是蝉。
    传闻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讲经,树上有只金蝉,梵音萦绕,蝉鸣不息,扰了神佛,佛祖就一挥手,把金蝉挥入尘世历劫。
    其实不论是圣僧还是凡人,生活中总会遇见一段沉闷冗长、如黑洞一般看不见尽头的苦难,但正是这样的时光,才是即将迎来蜕变的生长期。
    人生苦难处,正是修行时。
    虫成蝉是身体的重生,
    人入禅是灵魂的涅槃。
    要相信,身外逼仄的禁锢正在断裂,心中孕育的翅膀即将挣出。
    庄子曾讲过一个故事,一个驼背的老人用竹竿抓蝉,容易得跟捡东西一样。于是有人问他秘诀时,他说他有道,而所谓得道不过就是训练。在竹竿上绑着石头,直至达成一种“入定”的状态。
    那是一种什么状态?“身体就如一颗树,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眼中只有那对蝉的翅翼,心无旁骛,专心凝神。”
    抓蝉,坐禅,都要入定。从最初的躁动不安,到身心分离,旁观自我,内观自身,最后才能入定。
    没有蝉歌的夏,是寂寞的。但有了蝉歌,也有人总嫌它吵闹。
    大热天里,蝉声如沸,从早闹到晚,不休不停。尤其是犯困的中午,你越困,它越闹,闹着闹着也就昏昏睡去了。
    闹的不是蝉呀,是我们的心。
    能在这躁乱的声音和炎热里,静下来听那蝉鸣,本身就是一种禅修。
    古时佛门子弟参禅时,也总是会选择树下、山野,伴着声声蝉鸣盘腿而坐,修习心静入定。
    蝉音就成了禅意。
    一只蝉在破土鸣叫之前,就已经在暗无天日中坐定了许多个春秋冬夏。也许三年,也许十年,静静地坐定,等待,不断地蜕去老旧的衣壳,每蜕一次,树上年轮便多一轮,时间,就过去了一点。
    留在树梢的蝉蜕,是旧日苦修的痕迹。
    人生最好的禅境,是丰富且安静,不会在躁动中焦虑迷茫,也不会在浮华里挣扎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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