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贵见六姑娘将一大碗都吃光了,开心地笑着道:“这里面加了什么好东西,六姑娘竟然这样爱吃,夫人你瞧她,似乎还要吃呢。”
    谢繁华一低头,却见妹妹抱着碗,还不肯丢手,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空空的碗底瞧,有些呆呆的。
    “好了,金贵,你先去替我谢谢公主,就说六姑娘很喜欢她送的礼物。”
    “是,夫人。”金贵得了差事,赶忙跑着出去了。
    陈氏将小女儿怀中抱着的碗夺了过来,放在一边,又顺势将女儿抱了过去,问道:“枣儿,这位公主,可是那位突厥公主?”见女儿点头,她又说,“人家送了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么不回送回去?不然叫人家笑话。”
    谢繁华道:“阿妮玛性情豪爽,不是拘泥这些小节的人,我要是让金贵带了礼物去,她一准不会收的。”
    陈氏点头道:“原是这样。”
    来跟女儿说了会儿话,又被女儿劝解一番,陈氏心情好受了许多,又坐了会儿,掐指算着时间,觉得侯爷差不多要回来了,便打算回去。
    抱着女儿走到了外院,突然想起来,既然来了唐国公府,该是去见见她那位亲家的,便又道:“也该是去问问你婆婆的安才是,省得叫人家说咱们不懂规矩。”
    谢繁华原是不想让母亲去,怕自己母亲受婆婆的冷眼,但想着,娘说的也对,这是娘第一次上门来,而且还是下了帖子的,若是不去,似乎说不过去。又想着,自己早上因为睡得迟了没有请安,已经算是不懂规矩了,她也怕婆婆较真起来丈夫为难,便道:“我也刚好要去请安了,跟娘一起去。”
    穆氏院子里,小丫鬟正在洒水,没瞧见匆匆走进来的织锦,不小心将水洒到了织锦新做的裙子上。
    织锦不由分说,抓起那丫头就一顿好打。
    里面正伺候着穆氏的织霞听得外面的吵闹,不由蹙眉走出来说:“织锦,太太正唤你呢,还不进来。”
    织锦这才作罢,暂且饶过那丫头去。
    那小丫头头发都被扯乱了,脸上也沾满尘土,脏兮兮的样子,旁边一起做事的丫头赶紧过来扶起她。
    “你别理她,她一心想攀高枝儿,结果世子爷理都不理她,她能不生气吗?”劝人的丫头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又道,“就凭她也配?也不想想咱们的少夫人有多貌美,世子爷得了少夫人,眼里哪还容得下旁人,她给咱们少夫人提鞋都不配。”
    被打的丫鬟眼睛红红的:“可是夫人喜欢她啊,想让她去伺候世子爷,也是夫人的意思。”
    “你懂什么!”那丫头道,“哪里有婆婆一直盯着儿子,要新婚儿子要通房的道理儿?你没瞧见吗?昨儿十五,老爷只是来坐着吃了饭,吃完就走了所以夫人心里不舒服,她自己不舒服了,咱们谁也别想舒服!所以只能可怜了少夫人,要她跟着受罪,你没见每次少夫人来请安,夫人理都不理吗?好在咱们少夫人心宽人也好,这才没放在心上。”
    那小丫头叫燕儿,是唐国公府打京城里买的丫头,所以有些事情根本不知道。
    而劝人的丫头□□泥,是打遥城一起跟过来的,她父母亲也都是在唐国公府做事的,所以,有些事情她比谁都清楚。
    春泥拉着夺过燕儿手中的水盆来,放在一边:“别洒了,有什么用?有些人心里气儿不顺,你做得再好,人家也不领你的好。”又拉着燕儿,躲到了墙根底下,“我跟你说,你可不许跟旁人说!”
    燕儿狠狠点头:“我保证不说,说了叫我不得好死。”
    “好了,别发那些没用的誓言。”她拉下燕儿的手,左右瞧了瞧,见没人瞧见,便小声道,“我听我娘说,咱们国公爷年轻的时候,十分儒雅俊美,别说是当时遥城了,就是京城里的姑娘,也有不少想要嫁给他的。”
    “在国公爷十七岁的时候,跟着老国公一道来了京城,就认识了当时只有十四岁的万姨娘。听说万姨娘当时是被养父卖去秦楼楚馆里当唱歌丫头的,那歌喉真是好听得很,我娘就听过。”春泥咂了砸嘴道,“万姨娘歌喉好,又生得十分美貌,所以当时国公爷就为之痴迷了,替她赎了身,还带去了遥城。”145
    ☆、第146章
    “那后来呢?是不是咱们夫人不喜欢万姨娘,所以,老爷一直不待见夫人?”大户人家最忌讳做下人的背后里嚼舌根,可这些做丫头的,平日里除了成日忙着干活,就没有别的消遣活动了,此番能有人说这些八卦,自然是喜欢听的。
    春泥摇头道:“哪里的事情,要说当时咱们老爷跟万姨娘才是两情相悦的,而且老国公跟老夫人也不是那种十分看重门第的人,所以,按理说,老爷跟万姨娘结为夫妻该不是什么难事儿。可你知道吗,咱们夫人是老国公爷手下一个副将的女儿,那位副将跟了老国公爷大半辈子了,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要国公爷娶她女儿为妻。”
    燕儿喃喃道:“原来如此......难怪老爷不喜欢夫人呢......”
    春泥继续道:“夫人算是打小跟着老爷一处玩大的,我娘说,他们年轻的时候,关系还算不错,老爷也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瞧不起她,当时家里头的两位小姐也愿意跟她玩儿。不过,谁也不知道她会喜欢老爷,还痴心妄想要嫁给老爷。那位穆副将婆娘走得早,可不将一个宝贝女儿捧在掌心来疼么,所以啊,临死前求老国公爷答应,老国公爷向来看重这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人家都求成那样了,又是将死之人,老国公也是没了法子,逼着老爷娶夫人。老爷那个时候哪里肯,最后父子俩僵持不下,还是万姨娘求了老爷娶夫人的呢。”
    燕儿说:“可后来夫人虽然嫁了老爷,还是没能抓住老爷的心。”
    春泥笑着拍了拍燕儿的脑袋道:“其实夫人也挺可怜的,穆副将死后,夫人除了依靠丈夫,真的没什么可依靠的了。老爷虽然不喜欢夫人,但是看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还是待夫人不错的。只是......”
    “只是什么?”燕儿显然已经听得入神了,骤见春泥卖关子,她急着推搡春泥,春泥才又继续道,“只是后来夫人与万姨娘几乎同时怀了身子,老爷虽然偏爱万姨娘,可待夫人也不薄。可不知怎么的,眼瞧着万姨娘似乎要比自己早产子了,夫人竟然在万姨娘的安胎药中做了手脚,差点害得万姨娘的命。好在万姨娘福大命大,不但保全了自己,而且产子也顺利,给老爷生了长子。从那之后,老爷便再没踏入夫人房中半步,就是夫人生产,他也没来看过一眼。”
    燕儿急着问:“那三爷跟大小姐呢?三爷跟大小姐不都是夫人生的吗?”
    “你别急,且听我慢慢说。”春泥显然也是说得兴奋了,两人缩在墙角根处,连有人站在她们身后,两人都没有发觉,春泥兴奋道,“夫人好歹是穆副将的独女,老爷几个月不踏进夫人房间,老国公跟老夫人也瞧不过去。而且,万姨娘母子都平安,夫人想要害万姨娘母子的风波,也渐渐过去了,老夫人勒令老爷一个月必须有十天时间呆在夫人那里。”
    说到这里,春泥啧啧叹道:“我听我娘说,在世子爷小的时候,被夫人抛弃过,后来还是老国公带着人找回的世子爷。世子爷那时候也是可怜,我娘说,世子爷被找回来的时候,连路都不会走了,就跟一个小狼崽一样,四肢趴在地上,话也不会说,见到人就要咬。我爹娘说,世子爷小时候喝过狼奶,所以身上有股子狼性,打起仗来特别狠。不过,他不如大爷温和,也远远没有大爷得老爷宠爱,所以一直话很少,直到世子爷娶了少夫人,我才偶尔见到他笑。”
    “大爷有老爷疼,有万姨娘疼,老国公老夫人待大爷也不错。燕儿,有的时候我总觉得,其实大爷虽然庶出,可他还是最富有的一个,你说是不是?”春泥兴奋得一拍大腿,头往一边转去,却见站在那里已经泪流满面的谢繁华,不由吓得双腿打起哆嗦。
    春泥拉着燕儿一道给谢繁华跪下,请罪道:“少夫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自己掌嘴。”
    说完便抬手抽打自己耳刮子,燕儿见状,也学着春泥的样子打自己。
    谢繁华抽出帕子擦了擦泪水,制止道:“好了,今儿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往后你们也别再背后说三道四了,今儿是我听见了,明儿要是旁人听见,可就没有这么好的下场了。”
    “是,奴婢一定听少夫人的,往后管好自己这张嘴。”春泥伏地而跪,不敢抬眸看眼前的主子。
    谢繁华“嗯”了一声,走了几步又回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春泥微微抬眼看了谢繁华一眼,见她指的确实是自己,赶紧又低了头说:“奴婢春泥,是夫人院子里干粗活的丫头。”
    谢繁华没再说话,只往里面去。
    陈氏以前一直觉得女婿似乎过于冷肃了些,有些不像是十七八岁年纪的少年该有的那份冷静,过于成熟老成了些。可今儿听了小丫鬟的碎嘴,才知道,原来女婿竟然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
    不由又想到那日穆氏趾高气扬来找她时的情景,表面看着那么高高在上,其实骨子里头那份自卑是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的。
    陈氏叹息一声,只是摇了摇头,心道这深宅大户人家,怎愣多的是这样的事情,真的不如小户人家来的开心自在。
    就像自己爹娘,恩恩爱爱一辈子了。
    穆氏听说靖边侯夫人跟少夫人来了,不由顿了会儿,眼前又浮现陈氏那张清丽娇媚的容颜来,不由用手去捂住心口,摇头对织霞道:“你去跟靖边侯夫人说,我身子不好,不便见客,回了吧。”
    织霞应了一声,就去了外间,见到陈氏跟谢繁华,赶紧行礼道:“夫人身子不适,此时怕是不便见客。”
    陈氏笑着道:“既如此,那便劳烦替我问候夫人一声。”
    织霞道:“奴婢知道,奴婢一定会将话带到。”一直将陈氏跟谢繁华送到了前院门口,方才折回来道,“夫人,靖边侯夫人已经走了,侯夫人让奴婢问夫人您好。”
    穆氏一脸沉静的样子,朝织霞摆手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织霞知道夫人这是又要诵经念佛了,便静悄悄退了出去......想着昨儿晚上夫人伏案哭了一宿,也是一声叹息。
    老爷的一颗心偏着万姨娘,纵使夫人再怎么做,老爷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谢繁华亲自送走了自己母亲跟妹妹,回到院子中才坐了没一会儿功夫,外头小丫鬟说世子爷回来了。
    靖边侯夫人来过,李承堂回来,自然有小厮向他汇报。
    所以,他心里又有些急,又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妻子听得自己将要领兵打仗的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一路急匆匆往内院走,又有丫鬟过来请安说,靖边侯夫人去给夫人请安,夫人没有见。
    李承堂步子微微顿了会儿,已经可以想象,妻子此番会是什么模样了。
    他站在院子中间理了理衣裳,然后尽量让步子放得悠闲一些,进了屋子,却见妻子正坐在窗户边埋头做事。
    外头院子里的合欢花已经开败了,粉白的花瓣铺了一地,还有几片被风吹起,落在妻子乌黑的发间。
    而妻子,埋头做事,很是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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